暗道中突现一截断骨,只是妖骨蒙尘,枯如碎瓦,其上符文也有些模糊,只可依稀辨的像是有牛角、牛头。
它们都已黯淡,妖力已经随着无情岁月流走,不再有光华流转,也不再有点点光辉流泻。
相传在那太古洪荒,万族林立,野蛮生长,妖神蔽日,人族式微,被视作牲畜,妖族饥而餐其肉,渴则饮其血,命运悲惨,人不聊生。
那是一个对于人族而言蛮荒血腥、不见天日的时代,人作了祭牲与食粮,何其悲也。
只是那等太古洪荒之事谁能说得清?叶枯也窥不得一鳞半爪,而如今人族已为万物灵长,登临八极,统御四方,与妖族之间也并非见面就要争个你死我活的水火不容,看不出有这等血海世仇。
故而在今人看来,那等残酷的洪荒黑暗时代多是后人杜撰,只是为了激励子孙后辈发愤图强而编出来的吓人故事,权且能讲给孩子听听,鞭策他们努力修行。
往事不可见,今时犹可追。
叶枯端详着这一截残骨,道:“竟有妖族的遗骨蒙尘于此,这骨上符文虽然已经灰败无光,不可明辨,但依稀可观其化大玄于简的真形,想必生时也是一代大妖,称霸一方。”
妖族最重传承,故而也最看重祖先,若是见得祖妖遗骨流落在外,必定会想方设法将其搬运回祖地好生安葬,只是妖族开枝散叶,杂妖繁多,血脉稀薄,这点传统自然也逐渐没落,难以见得了。
只可惜就在眨眼间,妖族残骨竟寸寸消逝,化作齑粉四散飘落,什么也没有留下。
“什么人都逃不过岁月。”上官玄清轻声道,这话好似也四散飘落,碎了一地。
妖骨已没,三人将目光转向石壁,久居这般阴暗无光之地,这石壁却并不冰凉,反而是有些暖意,入手温热,叶枯小心的拂去了壁上灰尘,那一点淡黄色的光芒才清晰了一些。
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这个符文仍未黯淡,一股很淡的妖气从其上传出,这是一枚由妖族烙印下的符文,而非人族修士的手笔。
妖族留下的符文金芒黯黯,于这片黑暗中倔强的发着光,形似牛角,古韵铿然,似是有强者于临终一刻凝聚了全身精气神,方才留下此烙印,刻在这面石壁之上。
牛角符文绽着淡淡金芒,在一簇蓝白星火中撑出了一片独特的小天地。
“这个地方莫非是妖族修筑的?”
叶枯以手覆在符文上,欲一窥文中之秘。
符文是妖族特有的手段,与人族修士的神纹不同,神纹通常刻印在器上,而妖族亦有妖器,只是他们多以精血温养,借此烙下血印,这一枚符文似要传达一些什么。
他尚未臻致化境,想用神识探查只能通过这种笨办法才能做到,这还是叶枯精于神魂一道,普通的凡骨境之人很难接触到这个层面的东西。
“嗯?”
让他意外的是,藉由掌中漫出的神识接触到石壁之后,反而感知不到任何事物,仿佛身前的是一团又一团的泥土,与寻常地下无异。
这种感觉十分怪异,三人眼前分明是一面实实在在存在的石壁,似有还无,耐人寻味。
叶枯沉下心来,以土行入神识,眉心处有一点土黄色道印显现,如同一尾厚土灵蛇,游动而出,没入了石壁之中。
他再度尝试,这一次,神识一接触到石壁便似泥牛入海,像是陷入了一片虚空中。
他不得不停手,这面石壁材质特殊,其中恐怕有高人留下的手笔,隔绝神识的探查。
怪不得土坝村近日来了这么多的修士,凌家派出的人里不乏化神、通幽境界的老怪,他们的神识可遨游天地,窥方圆事于眼前,却无一人找到过这条暗道。。
“我来试试。”
见叶枯无果,上官玄清淡淡出声道,若是能在这方面胜过叶枯一筹,也不知道她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星衍玄观法在神魂一道上的造诣极高,玄观观玄,正是取了此意。只可惜她尝试的结果也是一样,神识铩羽而归,探不出什么东西。
“你们说是不是只有妖族人才能解开这符文中的奥秘?”上官玄清也不恼,冷静地分析道,“我倒是越来越好奇这是个什么地方了。”
无论这里是何地,他们藏身在这里倒是绝对安全,若是羽境不出,只怕没有人能知道在这里有着三个大活人。
经过了一段狭窄的地段后,空间又渐渐变得开阔起来,方才说是狭窄,也只是相对而言,三人仍是能并排而行。
一路上,叶枯三人又发现了不少断骨,那些断骨都很凌乱,也如之前那残骨一般模样,灰败如衰瓦,符文模糊,有些像是被生生震散的,有些又像是被锋锐之器切断,切面光滑,可想那些器的锋锐。
他们还发现了数具较为完整的白骨,纵然已过去了这么多的岁月,那些遗骸仍是有淡淡的光辉萦绕,它们都是人形,骨上生有符文,象出许多兽形,明显不是人族。
遗骸生辉,符文不灭,这等存在竟也陨落于此,三人见了都有些凝重,心里像是压上了一座大山。
转过一道弯,境地豁然开朗,一滴清澈干净的水从岩间渗下,正好滴在叶枯的鼻尖,那一道沁人的寒意滑落而下,被他接在了手心里。
他们似是已经走出了山神庙下的暗道,来到了一个未知的天地中。
“小心为上。”
叶枯感到这片天地有些凝滞,灵气稀薄,流动的极为缓慢,就连冥冥中的“势”也跟着“慢”下来,这种干涩之感阻碍了修士与天地间那种冥冥的联系,不利于修道。
“好多枯骨,那里好像有一个出口!”
在湛蓝色星光的映照下,一具具破碎的骸骨横陈在地面上,这里曾经似是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大战,器的残片随处可见,它们都已经毁坏的不成模样,黯淡无光,与周围的尘土和岩石混在一起。
前方立着半截石碑,它像是被生生的劈碎了,从正中间竖着断裂开。残碑的背后是一个洞口,暗红色的光芒在其后“流动”,投射在一面山洞石壁上,有种波光粼粼之感。
碑上刻有字迹,只是早已模糊不清,依稀三枚碑文似乎并不是用现在的文字写成,再加上每一枚碑文都只剩下了一半,已经无法辨认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路上的见闻让凌云心惊不已,此地可使羽境饮恨,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所在。
从山洞口步出,炫目的强光充斥了这片新天地,刺眼的光芒让三人下意识闭上了眼,适应了一阵之后才缓缓睁开。
入目却是囚龙大景!
三人立身于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一道道水缸粗细的锁链纵横于眼前,其上有密密麻麻繁复的神纹与符印镂刻,这些道痕好似要活过来一般,熠熠生辉,汹涌澎湃的妖力在翻腾,气如狼烟,直冲顶上白玉。
暗金色的锁链横亘于天际,如同是一条条黑金蛮龙盘桓横空,一道道暗红色的龙形气于其中升腾环绕,好似有万条妖龙齐舞,气势磅礴,震撼人心。
这是一幅瑰奇而凄厉的图景,怨念、不甘、杀意从这些“气”中向叶枯三人扑杀而来,叶枯以金行入神识,神识化作千百柄金色小剑,横飞而出,金光刺目,将其一一斩灭。
头上不知何许高处是一拱白玉穹顶,有山水墨般的白雾点染其上,美轮美奂,流云若丝之后竟是一整块露寒霆凝白玉,只是白玉已染血,黯淡的白色莹光被暗红幽芒完全压了下去。
三人喉咙滚动,缓步上前。
百丈深渊之下,一具巨大的“龙尸”伏在一块白玉所铸的宽大平台上,生机全无,只余下了死寂。
那白玉台亦是露寒霆凝白玉所铸,与那一拱穹顶遥相呼应,只怕有数十丈见圆,但那龙尸竟占去了玉台一半,可见其身躯之蛮横雄伟,似一座小山坐落于白玉盘上。
龙族已有数万年未曾现世,这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世间无真龙,只能从古时传下的典籍与民间的神话中窥其零星之貌。
深渊之下,也并不是一具真龙之尸,这是被杀死的有形的“势”,这一连片山脉的“势”凝化为一条地龙,这是山川灵秀之地的最后一搏,只可惜依旧无法改变什么,伏尸于此。
“龙尸”之前,白玉台上,立着一鼎三足丹炉,炉身玄紫,隐约间似可与龙尸共分白玉台上的天地。
前有地龙伏尸,后有羽境埋骨!
怪不得这里虽是深山老林却见不到野兽踪迹,只有生命顽强的老树孤苦地扎根于此,也怪不得玄阴于此地现世,这片山脉的生命早已凋零,“势”不存而万物皆枯,阳衰而阴盛。
“难道传说是真的?”上官玄清喃喃自语,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嗯?你知道这是何处?”叶枯与凌云纷纷侧目。
“不,”上官玄清长舒了一口气,道:“我想到了一些大事情。”
世人皆知北域之脊梁,以纵横东西之姿,挑起了北域的龙脊,绵延不知多少万里,这是一片古老而雄奇的无尽山脉,那一座神秘而巍峨的云端之峰便在这脊梁的深处,无数的修士为之神往。
有世人言,窥见云峰真容便可悟透生死玄关,成就王者之尊,更甚者,相传有那其上藏着“凌”的奥秘,凌之一境,无数岁月以来的盖代强者,无不为之神往的境界,却只见路上白骨,不见那道路尽头的“凌”。
但其实这段山脉并不完整!
这件事并不算什么大的隐秘,完整北域脊梁要比现在的雄伟壮丽的多,它在古时被不知何人以莫大神通生生断去,分龙尸作五段,被世人所知所见的只是其中最大的一片山脉罢了。
单是这一段便可横贯北域,挑起一域龙脊,难以想象其完整时是怎样的一副撼世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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