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咬朱唇,迟疑了片刻,最终鼓足了勇气,看着他道:“二郎,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了。”
庄羽浑身一震,惊呆了。
不只是庄羽惊呆了,就连躲在芦苇丛中偷听他们谈话的冷姑也不由浑身一惊,她不解地看着白兰,万没想到她既然会对庄羽说出这种话。
庄羽紧紧地握住白兰的手,急忙追问:“白兰,你……你到底在说什么?你难道不爱我吗?”
白兰看到庄羽深情的眼眸,深吸一口气,最终下定决心,狠狠一把将他推开,厉声道:“庄羽!别在那儿自作多情了,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爱你!”
突然而来的变故,令得一旁偷听的冷姑不敢置信,他们本该从此在一起的,怎么会徒生变故?
庄羽不敢置信地看着白兰,浑身一震:“你说什么?你从未爱过我?那么当日在悬崖之下,你为何对我说那样的话?”
难道一切都只是他庄羽一厢情愿吗?庄羽只觉内心颤抖,似如龟裂的城墙在一点点崩裂。
“我这么做,不过是想伤你更深一些罢了,我自始至终——都恨你入骨!”白兰低着头,握紧了双手,最终说出了那句狠绝的话来。
“你——”庄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双眼一动不动,握紧了一双铁拳,手背上面青筋暴涨,狰狞可怖。
白兰想起君雪楼说过的话,她知道要让他彻底的恨自己,才能让噬情之殇完全发挥药力,他才能彻底的忘记自己。
她最终握紧了双拳,顶住了内心翻涌千遍的不忍。二郎,你不要怪我,只有这样,你将来才不会痛苦,才可以好好的活着。
她赫然抬起头来,双目带着恨意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道:“你这样卑鄙之人,杀了我的丈夫,竟然还想奢求我对你的原谅!你说你爱我,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庄羽,你对我的爱,简直令我感到恶心——”
恶心!
任何人对庄羽说出这句话,都没有白兰对他说出这句话来得残忍。这句话从白兰口中说出之时,庄羽只觉五雷轰顶,万念俱灰。他冷不跌地倒退一步,整个身体摇摇晃晃。
白色的芦苇花随风飘荡,耳旁传来哗哗的风声,晴空万里,内心却冷如坠落冰窖。
他几乎已经看不清眼前一切,只觉那道曾经心心念念爱慕着的白影,在风中变得虚虚幻幻,支离破碎。眼前似是一片模糊,已被泪水糊了眼眶,若非咬牙强撑,这位铁打的汉子此刻只怕要轰然倒下。
真是万念俱灰啊!
他为了她一片深情,哪怕生死都可共赴,而她说出这样的羞辱他的话,将他的一腔真情踩在了脚下践踏。他只觉自己这么多年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爱她的这颗心都变得肮脏,就连他这个人都只是一个笑话。
一个可悲的笑话——
他握紧了双手,浑身都在颤抖,咬紧了牙,脖颈上的青筋暴涨,眼眶顿时红了,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庄羽一字一句,压抑住内心的悲愤,咬牙低声道:“白兰,你真是手段了得啊,不仅杀人,还要诛心!”
躲在一旁看着的冷姑再也忍不住,从芦苇丛后冲了出来,她没想到白兰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他。
看着眼前的庄羽犹如大树即将倾倒,冷姑怒斥白兰:“白兰,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冷姑赫然出现,吓了白兰一跳,她万没想到芦苇丛后会躲着人,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这冷姑突然冲出来打扰,只怕会前功尽弃。
白兰双目射出冷铁般的光芒,冷厉地看着她,怒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冷姑浑身一震,是啊,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纠葛,而她算什么呢?充其量只是一个可悲的外人而已。
白兰转过头来,看向眼前的庄羽,她抑制住内心的痛,微微仰头,强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双眼微红地看着他。
她告诉自己不能哭,绝不能让庄羽看出半分破绽来,既然要斩断这份孽缘,她就要彻彻底底,干干净净,让他以后都不用再痛苦,再受煎熬,让他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她看着庄羽,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噬情之殇,拔了瓶塞递给他,冰冷地道:“庄羽,倘若你真觉得对不起柳雁鱼,那就自己喝下这瓶毒药吧,免得让我亲自动手!”
庄羽失魂落魄,早已心如死灰,根本未曾多想,她为何突然会如此对自己,更不曾想过那瓶毒药有诈。
只见他木讷地一步一蹉跎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接过了那瓶噬情之殇,瓶口有紫色的烟雾飘出,他低头呆呆地看着。
一旁的冷姑急呼:“庄大哥——不可以!”白兰却伸手拦住了她。
庄羽整个挺拔的身躯似摇摇欲坠的山,只见他苦笑一声:“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悲凉而决绝,草木一枯,人心已死,也莫过于此。
然后,仰头一口饮尽那杯噬情之殇。
眼泪夺眶而出,他狠狠地摔碎了那只瓶子,双眼通红地看着她,问道:“白兰,你何必如此折磨我?当初为何不索性一刀捅死我?”
这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嘶吼出来,以至于声音几近沙哑,似如断弦时的崩裂。
看着庄羽终于喝下那瓶噬情之殇,白兰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那强忍住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站在一旁看着的冷姑不忍再看,风戚戚划过,身旁白色的芦苇花随风轻摇,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对有情之人,为何非要弄到如此地步?相爱相杀,这又是何苦呢?冷姑轻轻侧开了头去,这一切,真是白兰所希望的吗?
白兰突然伸手,一把拥抱住了庄羽,轻声在庄羽耳旁低声道:“二郎——我爱你!这一世,我把你还给你的妻儿。可是下一世,下下下一世,你只能娶我!”
说完,她闭上了眼眸。纤长的睫毛下滚落一颗颗泪珠,如同珍珠纷乱洒落,她的手紧紧地抱住了他温暖的身躯,嘴角露出浅浅地微笑。
那声音轻软温柔,仿佛如同羽毛拂过梦境的水潭。庄羽听完整个人浑身一僵,犹如五雷轰顶,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眼中含泪,绝望地看着白兰。
那笑颜如花的白衣美人,冲他点头,倾城微微一笑,他最终摇晃着身体,一头栽倒过去。
此刻,站在一旁的冷姑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看向白兰,问道:“你……你给他的不是毒药,那是什么?”
白兰垂眸,用怜惜的眼眸看着那躺在地上的男子,呆呆地道:“是噬情之殇。”
冷姑不解,道:“什么是噬情之殇?”
白兰深深长叹一声,转头看向那冷姑,笑着抹去脸上泪水,解释道:“喝下噬情之殇的人,便可以将他一生最爱之人抹去……”
白兰随后又将君雪楼对自己讲过的话对冷姑说了一遍,当冷姑听完,这才明白了一切,长叹道:“为何你要让他忘了你?倘若你愿意……你们三人可以一起生活的!”
白兰嗤嗤一笑,看着忍冬花道:
“倘若如此,我又如何对得起雁鱼?冷姑,他是我的丈夫,我爱他!这份爱,让我这辈子都无法坦荡荡地去爱庄羽!每次我见到庄羽,情不自禁去爱他的时候,雁鱼的死就如同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里。”
“那根心里的刺不断地刺痛着我,折磨着我,让我的愧疚感日益加重,煎熬无比!我相信在庄羽的心中也必定有着同样的痛楚,两颗想要相爱的心,每每彼此靠近,心里的伤就会更深一份,这一世,我们都会爱得不安宁。”
冷姑看着泪眼婆娑的白兰,只觉心疼不已。
是啊,白兰和庄羽之间隔着无法磨灭的仇恨,即便白兰可以原谅庄羽,也永远无法做到原谅自己。
白兰道:“身为男人,他负了我一生,却不能再负别人,他尚有妻儿在堂,该当起身为男人的责任。更何况,我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自己的爱人,我的爱人,只能爱我一个,如同我只会爱他一人一般。”
冷姑心想,白兰是个对爱情执着的女人,倘若不是如此,她便能放下一切,放过她自己,和庄羽共度余生了。
白兰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庄羽,又道:“既然他爱我那么辛苦,何必让他怀着痛苦的过去而活,就让他忘记一切,好好地生活下去吧,这样他或许会快乐一些!冷姑,你说对不对?”
冷姑自然是明白白兰的心的,或许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她这个情敌才最懂得白兰。她知道,深爱对方的人是不顾一切为对方着想和付出的,而不是以爱之名无止境的伤害和索取。
许君此生,再无二心。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白兰低头再次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有时也曾想过,倘若庄羽没有杀死柳雁鱼,倘若她没有嫁给柳雁鱼,倘若在那片银杏林中,庄羽对她表白了心意……
然而人生没那么多倘若,她从小就被指腹为婚给了柳雁鱼,这纠缠不清的宿命,仿佛是从一出生就注定好的,根本就无法更改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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