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生死域外围常年被毒雾密布,遮天蔽日,毒蛇毒草众多,走进生死域的人绝无生还的可能,这些年根本就没人敢踏入生死域。铁骑大军倘若贸然进去,必定是九死一生,为何殿下还要……”
红叶姬握紧双手,弓紧了背部,发丝凌乱,眼神涣散,微微发颤地道:“他明明可以……明明可以……起兵造反,为何?他还要再退?”
嫪狩显然也不同意夙风兵退生死域,他握拳道:“咱们决计还不到山穷水尽之时,明日我便找殿下说一说。”
“不必了。”
“为何?”
红叶姬抬头,看着他,然后指着那张烧毁的地图,道:“皇都附近还有暗卫,他们组成了千机线,一旦触发千机线,大量暗卫就会涌入皇都……到时候,蘅芜国便是另一幅翻天覆地的景象了。”
嫪狩瞠目结舌地看着红叶姬,道:“你……你怎么知道?”
红叶姬失魂落魄地道:“是摄政王殿下亲口告诉我的,他明明有能力翻动天下,但他却选择放弃……他不想和付珩交锋,你明白吗?”
嫪狩呆呆地道:“我明白了,千机线一触即发,将无法挽回,他宁愿折翼,也不愿与陛下成为敌人。苍天真是无情,为何非要将摄政王殿下逼到如斯田地?”
即便嫪狩乃是付珩的人,但仍旧觉得世界上再也不能找到比夙风对陛下更好的人,夙风对付珩的忠心日月可鉴,不容小人诋毁。
可无奈造化弄人,偏就是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却被冠以反贼的罪名,退让到如此地步,真是令人看了心寒,心疼。
红叶姬抬眸看着他,道:“嫪狩,一入生死域,便是九死一生之事,摄政王殿下未必能保你们周全,你要回到付珩身边吗?”
嫪狩握拳道:“离开皇宫之时,主子下的命令是让我带领门庭卫誓死保护摄政王,你们暗卫不是孬种,难道我门庭卫就怕死不成?”
红叶姬微微一笑,道:“呵呵,活在这样的乱世,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做夜龙阁杀手的时候如是,现在亦如是,我没有什么好怕的,既然决定跟着殿下,我便是无悔。”
夜晚的长风在草原上肆意地乱窜,夜驰的黑马与夜色同行。夙风看着远处高悬的明月,一把勒住了缰绳,立在风中。
那轮明月突然化作了付珩的脸,莹白皎洁,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那白色的长发随风轻飘,化作满树梨花飘零,像极了那时的梨花。
那年他们还坐在屋檐上喝广寒玉露酒,而今时光犹如流萤飞逝,一切恍若隔世。
他从马鞍一侧取出酒囊,那酒囊边镶嵌的金色图腾在夜色下显得熠熠生辉,他拔开酒塞,仰头将酒猛地灌入口中,那酒花肆意溅落在他的口中。
顺着他扬起的下颚缓缓蜿蜒而下,他高高扬起的脖子曲线硬朗,喉结在酒水中上下滑动。那酒,带着激烈的辛辣直冲咽喉,就如同他此刻悲愤的心情一般。
他们还能回到过去吗?风猎猎的吹着,如同野兽低吼,肆意狂乱地穿过他的左右,将他一头青丝高高扬起,冷峻的眸子中,有着微微的刺痛。
他伸手一挥,从饕餮戒指中取出一只竹筒,伸手触动竹筒上的机关,竹筒内便有烟火窜出,高高飞向了苍茫的夜空。
“喷——”
远处传来巨响,一朵白色的烟火顿时照亮了整片草原。嫪狩和红叶姬走出王帐,看向远处的烟火,白色的火光倒映在他们的眼瞳中。
翌日一早,昏黄的晨光照射在整片草原上。草原上的水汽在缓缓蒸腾,形成一种奇异的水雾,散发着淡黄色的光,氤氲开来。
铁骑大军列队整齐地站在草原之中,夙风命他们撤了蘅芜国的旗帜,全部换成摄政王府的黑色旗帜。
他备下践行酒,右手高举酒碗,看着站在台下的众士兵,高声道:“诸位兄弟追随我夙风出生入死,今日我便要带大家一起进入生死域……”
“生死域?生死域!”站在台下的士兵们纷纷举着手中酒碗,诧异的相互看着对方,倒酒的人依旧抬着酒坛子在倒酒,丝毫没有停留之意。
“进了生死域那还活得了吗?”
“传闻赤蠡人擅长御蛊术,野蛮多诈,那被万蛊噬脑的滋味可不好受。摄政王殿下难道是想让我们去攻打赤蠡人,占领生死域的天险之境,以此来对抗蘅芜国的大军?”
“绝对不是如此,生死域可比枭神策的追杀铁骑可怕的得多,咱们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意受那万蛊噬脑之苦!”
“摄政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要带我们走一条死路吗?”
听着台下众士兵小声议论,左右站立的嫪狩和红叶姬也不安地看向夙风。
夙风一身黑色铁甲着身,黑色斗篷在铁甲之后随风翻滚,他迎着清晨的晨光,高高举起手中酒碗,气势豪迈。
他高声喝道:“诸位将士,你们是我夙风一路带出来的,我自然不会带你们走一条死路。此番进入生死域,不是为了死,而是为了活!诸位兄弟是否愿意追随?”
台下众士兵相互看着对方,小声道:“摄政王殿下说得没错,他既然带我们离开了皇都,就一定会保住我们的性命。殿下既然说要带我们活,那便不会指一条死路给我们。”
众士兵双手高举酒碗,看着迎风而立的摄政王夙风,齐声道:“我等愿誓死追随摄政王殿下!”
声音响亮嘹阔,震响天地。
夙风嘴角微微一扬,漆黑眼眸中透出一股鹰隼般的锐气,双手举起酒碗,面向众人道:“好!既然如此,喝了这碗酒,咱们就进生死域!”
夙风说完,众人一起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一时之间,整片草原上全是甩碗之声,他们打着摄政王的黑色旗帜,跟随夙风一起,驶向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生死域。
蘅芜皇都。
“禀报陛下,反贼夙风被铁骑一路追杀,如今已经过了遂水,进入了生死域。”
“生死域?!”
朝堂之上众臣纷纷震惊,端坐在龙椅之上的付珩眉目一震,脑袋一片空白。
这位白发君王,宛若一尊绝美玉雕,肤色似雪,人如脂玉,冰冷的珠帘垂在冠前,那如瀑般的白发如丝如绸,浅色的眸子中带着一种无法直视的威严。
他突然握拳砸在龙椅扶手上,额前珠帘轻颤,他道:“夙风这家伙是疯了吗?竟然兵退生死域!”
台下众臣犹如炸了锅一般,纷纷议论开来:
“夙风必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选择进入生死域。”
“必定是被枭将军的大君给逼急了,狗急跳墙了!”
“夙风做摄政王这么久,为人最是狡猾奸诈,惟恐有诈呀!”
“别的不说,进入生死域要穿过一片毒雾森林,还未到达生死域他们就会被那毒雾毒死的。”
“这样也好,避免了蘅芜国一场惨烈的交锋,双方若再打下去,国将不国啊!”
“南有东鹏国,北有扶摇国,都在对我蘅芜国虎视眈眈,国内不易久战啊!”
付珩听着众臣七嘴八舌的讨论,只觉耳旁一震嗡嗡响,犹如一群困在琉璃灯罩中的苍蝇,在恼人心烦。
他愤然起身,挥动衣袖,转身离去,步涯紧跟在侧,一道退了出去。
太监急忙高声宣道:“退朝——”
只留下一众大臣,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王座发呆。一个个就像是被辜负了的小媳妇一般,无辜又无可奈何。
付珩回到寝宫,心乱如麻,坐立不安。
如今步涯已被提拔为禁军统领,专门负责保护皇帝,他见主子忧心忡忡,便道:“陛下是在担心摄政王的安危?”
付珩道:“孤一向知道夙风这家伙是个疯子,没想到这次他竟然疯成这样,竟然带着暗卫和门庭卫去生死域送死。”
他口中如此说着,其实根本最在乎的还是夙风的性命。
步涯从小就跟着他,是他的贴身护卫。虽是主仆,却也是交心的兄弟,也最敢谏言,他道:
“摄政王殿下是不想再和追杀铁骑交战了,这一路打下来死伤无数,蘅芜国的百姓也是深受其害。邻国早已对蘅芜国虎视眈眈,只盼蘅芜国天下大乱,好伺机而动。”
“依属下愚见,摄政王殿下这一路逃窜的路线都是向蛮荒之地而去,无非是在最低限度地减少百姓们的死伤,否则他也用不着退到遂水北地,如此偏僻之地。”
付珩被步涯说中心事,觉得他分析得很对,他一直以来所关注之处全都落在了夙风身上,到没看透夙风竟然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试图减少这场权力争夺的伤亡。
单凭这点而论,夙风就比他这个皇帝更像皇帝。
付珩叹道:
“这样的争夺本无意义,最终伤的还是蘅芜国的国运,可护国大将军枭神策所接的乃是先帝密诏,他必须完成追杀夙风之命令,否则这场战争是永不会停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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