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之战
第二章:溯回 ·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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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安里第三次进入维特的家,现在这里看起来也只是莱茵卡奈特大陆上任何一个平凡人类的家。

也许是因为维特曾经那个充满了黑暗,处处都有着时间流逝痕迹的家给安里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身处于现在这个看起来非常正常的房间里的时候,安里总是会忘记这才应该是属于维特的家的真正的模样。

“你先坐一下,我帮你把衣服补好。”

维特说着还倒了一杯水递给安里。

安里脱下了被维特不小心扯坏的斗篷,在桌子边坐了下来。维特趁着安里脱衣服的时候去拿了工具箱,在一堆木匠工具里面翻找着针线。

看着维特的模样,安里不自觉地有点想笑。

把缝纫工具和木匠工具放在一起的维特,还真是有那么点死脑筋。但是这么一点死脑筋,却很有活生生的人类的感觉。

也许在别人看来,这只不过是维特笨拙且不懂得合理安排的结果,完全不能理解安里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那是因为在见过了另一个模样的维特之后,安里才会对现在眼前这个看起来笨拙的维特有了这种感觉。

正是这样的笨拙,才会让安里觉得维特是一个人类,是一个符合他现在看起来的年龄的人类。

而那个经历过了太多黑暗和时光的流逝的维特,在任何事情上都熟练地令安里觉得心疼。那些本不该是维特应该学会的事情,维特也都在漫长的时光中学会了。

而眼前的这个维特,这一点笨拙却刚刚好。

维特终于从一堆工具里面找到了针线,他合上工具箱的盖子抬起头,刚好看到了安里嘴角的笑意。

“怎么了?我有什么做得不对吗?”

听了维特的话,安里意识到自己的那一点不自觉的笑意似乎是被他发现了。于是安里急忙低下头,用喝水来掩饰自己嘴角的那一点弧度。

还好维特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拿起了安里那一件被扯坏了的斗篷,开始缝了起来。

维特的手一向很巧,不仅是在他所做的那些细致的木工上有所体现,就连缝补衣服也做的很好。

趁着维特低头缝衣服,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件被扯坏了的斗篷的上面的时候,安里再次悄悄地观察维特。

安里想要好好记住现在的这个画面,这个坐在普通的房间里面的普通的人类维特。因为当维特把衣服补好以后,他就要离开这里,再次前往更早以前的时间点,找到那个搅乱一切的始作俑者,把所有的一切结束在开始之前。

自己与现在的这个维特所产生的交集越少,对他就越安全。

然而维特却没有如同安里所想的一样只是单纯低着头补衣服而已,维特一边帮安里缝衣服,一边跟安里说话。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是想要找什么人吗?”

“我只是刚好路过,并不是来找人的。”

“可是这里很偏僻,也不是交通很方便的地方。如果要从这个镇子去其他地方的话,一般人应该会去港口。”

“我……我的确是要去港口。只是去港口之前想要先看一看其他地方。”

听完了安里所说的话,维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那你来这里是想要看什么呢?”

“我……我……”

看着维特盯着自己的那一双幽深的黑色眼眸,安里一时之间想不出一个合理的回答。

维特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又低下头去看着手中正在缝的衣服。安里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一时之间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一片安静之中,安里听到了什么声音。

那是一种听起来仿佛是依照某种规律而响起的声音,但是这种声音很微弱,安里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因为安里也同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时间的流逝仿佛都慢了下来,但是安里却不敢再抬头看维特。他害怕维特再问出什么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也害怕自己的眼神会暴露自己的心。

安里越是紧张,就越是能听得见那种声音。

微弱的咔嗒声和吱呀声交错着响起,并且这种声音还在有规律地不断重复着。

“缝好了。”

安里听见维特说了这样的话,随后自己的斗篷便被递了过来。

“谢谢。”

安里急忙道谢,想着赶快带着斗篷离开维特,不能再多做停留了。

然而当他展开斗篷想要穿在身上的时候,他发现了自己的斗篷上面多了一样东西。

维特并不是用与斗篷相似颜色的线缝合了那个撕扯开的地方,反而是用了显眼的金色线来缝。

而那个缝合的痕迹也不是简单的线条,而是被缝合成了一个规律的图案。

安里看到,维特在自己的斗篷上面用金色的线缝出了两个嵌套在一起的七芒星的图案。

七芒星,那是现在的维特不应该知道的图案。

安里震惊地看向维特,果然看到维特的表情变了。

维特脸上的表情不再是看着陌生人的表情,而是安里曾经见到过的,维特与自己分别的时候的表情。

“你……”

安里想要问维特是不是知道自己是谁,是不是知道会发生的事情。但是他还没能问出口,便感觉到眼前突然间天旋地转,随后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完全跌入黑暗之前,安里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听到的那有规律的奇怪声音到底是什么。

那是维特的胸口里面那个写着自己名字的人偶身体中的齿轮转动咬合所发出的声音。

关于七芒星,其实有很多种说法。

有人说七芒星的七个角分别对应七种元素,是发动大魔法的基础。

有人说七芒星所代表的是强大的力量,但也是更为强大的禁忌。

有人说七芒星造型的魔法阵图会召唤来强大得令人无法控制的存在,进而使召唤者自我毁灭。

但是对于安里来说,这些说法都是不正确的。

因为在安里的眼中,七芒星所代表的只是一次失误。

在魔法体系之中,六芒星是许多魔法图案的基础。在尝试真正把魔力注入魔法阵里面之前,熟记每一个魔法阵的图案就是魔法界里面的每一个新手魔法师所需要做的事。

安里当然也曾经是一个新手魔法师,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一直都只能算是一个新手魔法师。

新手魔法师的课程很枯燥,因为新手魔法师还没有机会去寻找他们自己所属的魔导师,所以并没有人来教他们魔法。新手魔法师们每天做的就是反复阅读新手魔法师需要看的基础魔法书,然后背熟书中的那些基础的魔法阵图的图案。

等到那些基础的魔法阵图的图案都已经背熟之后,新手魔法师们才有资格继续学习魔法,学习如何把自己的魔力注入到魔法阵图之中,如何施展出基础的魔法。

所以,当新手魔法师安里第一次接触魔法的时候,所能接触到的只有那一本基础魔法书,他所需要做的也就是背熟那些基础魔法阵图。这种需要靠着自己一个人死记硬背的任务,不需要有人教也不需要跟其他人一起做。

新手魔法师们每个人都是自己拿着属于自己的拿一本书在用不同的方法默记那些魔法阵图。有的人在纸上不断地写写画画,有的人用魔杖在空气中不断比划,有的人则是死盯着书中的图案什么也不做。

安里的选择是把书中的内容画下来。

那是安里第一次尝试画魔法阵图,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手为什么不受自己思想的控制,明明是一个以六芒星为主图的基础魔法阵图,但是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多画出来了一个角。

于是这个莫名其妙多画出来一个角的图案,就成为了一个并不标准的七芒星。

这是安里第一次尝试画魔法阵图,也是第一次就莫名出现的小小失误。

很久很久之后,安里终于找到了接受自己的魔导师,终于找到了自己所属的魔导师家族。安里拥有了在巫师长袍的胸口处绣上家族徽记的资格,终于能够进出大图书馆。

当他接触到了写着禁忌的魔法的魔法书籍的时候,安里才知道,原来七芒星有着这许多种含义。虽然那些说法似乎并没有哪一个能够被广泛认同,但是安里也并不想要冒险自己来试验七芒星的魔法阵图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在安里的心里,这些标准的七芒星是蕴含了不知名的强大力量的图案。而自己所画错了的那个并不标准的七芒星,则是自己学习魔法的第一步。

那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一个小小的失误。

这个小插曲安里没有对任何人说,毕竟这也不是什么需要对其他人说的事情。这件事安里就这么记在心里,偶尔想起来会因为自己当初的笨拙会心一笑。

之后安里来到了莱茵卡奈特大陆,遇到了维特。

在来到莱茵卡奈特大陆之前,安里对这一个地方根本没有任何具体的认知。

在安里的眼中,这只不过是与魔法界所不同的另一个时空,是写在纸上的一串文字,是自己所要去的一个任务地点而已。

在来到这里之后,虽然这里不再是一写在纸上的一串文字,但是在安里眼中这里也只不过是一个自己路过的地方而已。

他所要做的是去那个名为沉眠森林的地方查看一下,然后就可以离开。也许在他回到魔法界以后,就永远也不会再次来到这个世界。

但是安里后来遇见了维特,遇见了这个让他没有办法再离开莱茵卡奈特的人。

与维特的相遇并不在安里的任务流程中,维特就是他在莱茵卡奈特大陆上面所遇到的这一个小小的“意外”。

当时的安里跟本不可能知道日后还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更不可能之后会有那么多人的人生轨迹就此改变。就算再次回到莱茵卡奈特大陆之后,安里也不知道与维特的相遇到底是对是错。

只是当时安里与维特相遇的时候,安里就知道这会事他生命中一个特别的记忆。

那一天是安里第一次跟着维特去市集,维特带了很多他自己做的小玩具,吸引了很多小孩子围在他的摊子前面。

安里看着那些小孩子们盯着玩具时候的闪闪亮亮的眼神,还有维特在看那些孩子们的时候的脸上所带着的温暖而充满了阳光的微笑,觉得这个画面自己一定会记得一辈子。

等到太阳已经渐渐落下去了,维特那小小的摊子上的玩具也都已经卖完了。于是维特跟安里就那样迎着夕阳,走回了家。

在日落之前,维特还不忘拿出他没做完的活计坐在门口继续做。安里闲来无事,就站在一边看着维特做他的木匠活。

安里手里拿着跟树枝在地上随便乱画,想着自己来到莱茵卡纳特大陆上遇见维特的这件意外的事情,手中不自觉地画了那个代表着小小失误的七芒星图案。

遇见维特是安里任务之外的情况,是一场意料之外的邂逅。

维特恰好看见安里所画的七芒星,于是凑近了一些过来看。

“你这画的是什么?”

“没什么,是我喜欢的一个图案而已。”

安里也没有向维特解释这个七芒星的图案到底是什么意思。毕竟如果真的要解释起来,那么魔法界和魔法阵图的事情就会暴露。而安里怎么也不能对维特说其实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

“你这个画的是星星吗?”

维特当然不会知道什么魔法阵图,也不知道什么五芒星、六芒星,更加不会知道七芒星的存在。他只是看着这个图案的模样,单纯地把它想象成安里在画星星而已。

“你知道吗,在这里有一个流传了很久的关于星星的故事。每一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化成的。孩子们都是随着流星的滑落而建林道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芒。也许这一点光芒不如太阳那么耀眼,也不如月光那么温柔。但是这一点点的星光,也足以点缀整个夜空。”

“可惜我不是星星,我也没有什么光芒。”

安里只是觉得自己并不是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人,当然也不会是属于这个什么星星的传说。

但是维特当然不会理解安里的想法,因为安里并没有告诉维特自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魔法师。维特只知道安里是环游大陆的旅人,只以为安里是因为孤独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于是维特也拿起了树枝,在安里所画的那一刻七芒星外面又画了一颗七芒星。

“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那一点点星光的话,我靠近你一点,你就也有光了。”

当时安里没有想到,在多年以后自己再次来到维特的家的时候,看到了铺天盖地的七芒星图案。

那个两颗嵌套在一起的七芒星图案,维特记得,并且一直都记得。

但是这个图案应该是那个曾经见过自己并且等了自己几百年的维特知道的,不应该是这个只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维特所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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