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衣堂撤离长安之时,将一些不重要的资料都放在了城外那座破庙里,李心安这几天全泡在了里面,将那些古旧资料翻了个遍,可还是没能找到多少有关铁旗门的情报。
他现在知道的只有下面这些:铁旗门,景云二年由禁军护卫宋志平建立,距今已有四十一年,传承现在是第二代,门主宋远峰,二品初位境界。
这个铁旗门在它建立的四十一年里一直是不显山不漏水,以至于历来事无巨细都要勘察仔细的血衣堂都没有它多少的情报。
或许有,但在血衣堂分家的时候被鹰堂堂主吕达带走了。
李心安拍了拍手,黑夜之中顿时闪现出一人,那是负责联络长安与各个堂口的血衣堂探子。
十七年的时间,早已经让李心安对这个当年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了若指掌,在张思远和福伯相继离世以后,裴旻曾专门陪李心安去了一趟虎蛇鹰豹这四个堂口,在大唐剑圣的威慑之下,不管情不情愿,四大堂还是归顺于他。
“备快马,星夜兼程赶往扬州,命鹰堂堂主吕达找出所有铁旗门的情报,越快越好!”李心安吩咐道。
那名血衣堂的探子应了一声,再次隐匿于黑暗之中。
李心安揉了揉几天没合的双眼,稍微眯了一下小会儿,在约定之日到来的那一天清晨,他钻出了破庙里的地下空洞,在山涧中洗了把脸,扫尽自己的疲态,动身进城。
长安初秋的清晨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晚上热闹无比的东市此刻也没有多少人,李心安慢慢悠悠的走着,心想先去天香楼吃个早点,结果就看到天香楼前站着一个高挺的白衣男子。
“慕容,你来的挺早啊。”
慕容白淡淡一笑:“与人有约,自然要早至,李兄不也是太阳没出就到了?”
“我那是特殊情况。”李心安耸耸肩,慕容白既然已经到了,他也就打消了吃早点的念头,动身向着铁旗门的方向走去。
“我这两天一直在看血衣堂当年遗留下来的情报,发现这个铁旗门实在是太不起眼了,血衣堂就没有半点有用的信息。”李心安说起此事,问道:“慕容山庄扎根长安城时间也不久了,对铁旗门有了解吗?”
“这两天我一直在练剑,对此事倒没有太多上心,不过也让人搜集了铁旗门的情报。”慕容白回答道。
“铁旗门创立之初,门主宋志平不过是禁军中的一个低级军官,因为同僚排挤不得已委身江湖,但他自身的实力连三品都不到,铁旗门一开始也是屡次受他人打压,此次被铁旗门剿灭的义拳帮,就是当初打压他们的其中一个门派。”
“之后铁旗门的发展就一直中规中矩,说不上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但是他们却在近十几年实力有了长足的进步,侵并了周围不少的小门派,最后能够与义拳帮分庭抗礼的中等势力。”
“在今年年初,李林甫……你父亲过世之后,铁旗门就有了大动作,开始逐步与义拳帮摩擦,最终演化为械斗,杀人。但奇怪的是,官府却对此事不闻不问,即使一再忍让的义拳帮去告官,受审的衙门也不予理会。”
“两个门派最终爆发了大战,义拳帮新老两帮主都在其中,按理说不是一个宋远峰能应对的,但偏偏是宋远峰活了下来。”
慕容白叹了口气,“总之,这件事里面有很深的隐情,确实如李兄所说,需要好好调查。”
李心安一脸惊讶:“慕容,你还说对此事不上心,你这了解的都比我要多啊!”
“这不是你说的吗,江湖是悬在朝堂之上的一把刀,江湖人的职责就是为了监督官府匡扶正义。既然此事官府不管,那就由我来管!”慕容白笑道。
“可你虽然是尊贵的武林少盟主,但却没有随意处置别人的权利,尤其是官员。”李心安道,“有时候想杀人,可不是那么好杀的。”
“李兄的意思是?”
“换个身份,像我这样,光明正大的杀人!如何?”
慕容白眯起双眸,“李兄是想让我加入殿下的八部天龙?”
“不!不是殿下的八部天龙,而是我李心安的血衣堂!”
慕容白不解:“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八部天龙是给殿下做事,在血衣堂,是为你自己做事。”
“看来李兄和殿下并不是一条心。”
“那倒也不是,很大程度上我们的目的一致,我要杀的贪官污吏,都是他的政敌。不过我们也有分歧,比如决定某些人的生死。”
慕容白身躯一震,一股磅礴杀意直灌入李心安的身体。
两个人沉默无言的继续走着,许久,慕容白叹道:
“李兄,说真的,我对你很是钦佩,但对血衣堂,我心有芥蒂。”
“我知道,作为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你很难对血衣堂产生好感。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沾满无辜鲜血的是血衣堂,但不是血衣堂里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
“……我慢慢考虑。”
李心安不再劝了,从慕容白那闪烁不定的眼神中,他就知道,这位武林盟主的公子已经动摇了。
他敢断定,慕容白一定会加入血衣堂,因为他和自己是一样的人。
嫉恶如仇的人。
……
铁旗门在吞并了义拳帮后,将义拳帮的船运生意也收入麾下,自然而然就搬到了义拳帮的旧址,金光门内,西市之外,临近漕河的群贤坊。
但此刻,整个铁旗门上下都在疑惑,自家小姐这是发了什么疯,一大早就跑到了门口向着大街上观望不止。
今日老夫人寿诞,铁旗门广延宾客,门主宋远峰还以为自己的女儿是要迎客,于是怒斥女儿宋慧不懂礼数,虽然大唐女子地位与男人无异,但哪有女人出去抛头露面的!
宋慧一脸不屑,任凭宋远峰怎么骂,她都无动于衷,那些几日前与她一起出城游玩的女弟子们偷偷掩嘴轻笑,只有她们才知道宋慧在等什么。
自己膝下无子,只有这一个女儿,宋远峰也不忍严厉训斥。瞧着宾客们渐渐的来了,宋远峰只得过去招呼客人。
铁旗门此次给老夫人过七十大寿,宴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周围的江湖地头蛇,负责漕运的都水监、舟楫署和水部,还有原来义拳帮的大主顾和周围的豪绅等等。
大包小包的礼物堆成小山,一辆辆板车把它们运到后院的仓房。那些光鲜亮丽的宾客们在宋远峰的堆笑中迈步进入铁旗门,偌大的院子里摆满了酒桌,这场宴席要一直持续到晚上,所以铁旗门内外都是张灯结彩,好不漂亮!
一辆马车缓缓在铁旗门大门前停下,一个男人缓缓跳下马车。那人面目普通,两只眼睛似乎从没张开似的眯成一条缝,脸上带着一块青斑,穿的不过是普通灰布衣服,与这些身着华服的尊贵宾客似乎格格不入。
但宋远峰一看到此人,却是带着从未有过的热情迎了上去。
“杨先生,您能来赏光,可真是铁旗门的荣幸啊!”年近五十但样貌英伟的宋远峰对着这个男人谄媚道。
“原本少爷是想亲自来的,但奈何手头的事情太多,就吩咐我来一趟。”被宋远峰称为杨先生的男人说道,“宋门主现在船运一家独大,可不要忘了我们对你的提携之恩啊。”
“那是自然!”宋远峰恭敬地说道,“第一批运到的货已经在后院了,稍后我会差人送去大人府上。”
“不必了。”那人摆了摆手,“在我来之前,老爷吩咐了,第一批货只是尝试,若是成了,由你铁旗门自己处置,不用交到府上。之后再按照之前商定的,你拿一成,九成交给我们。”
宋远峰大喜过望,这么大的第一批货,竟然全交给自己?那足以抵得上铁旗门之前半年的收入了!
尽管铁旗门现在还没有处理那些东西的门路,但一点点卖,总会把钱赚回来的。
“一会儿带我去后院,我要验验那批货。”
宋远峰明白,这是他在讨好处。
“应该的,杨先生请放心,铁旗门一定会让您满意!”
不再废话,宋远峰恭敬的把那人请进了院子,一旁的宾客窃窃私语:“这人是谁啊,怎么这么大架子,能让宋门主亲自迎接。”
“宰相门前三品官,你说是谁?”
“原来如此,是杨……”
“嘘,慎言!”
院子里面热闹非凡,铁旗门请来的杂耍戏班将气氛烘托上一个又一个高潮,宴席还没有正式开始,预备的第一轮酒水就已经耗尽了。
铁旗门小姐宋慧失神的倚在门框上,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师姐,莫不是他们不来了吧?”一个铁旗门女弟子凑上来说道。
“乌鸦嘴,别说话!”宋慧阴沉着脸道,“若是真不来,晚上就拿你去沉江!”
女弟子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心里后悔死多说这一句了!
她的这个师姐,可是言出必行,真的能干得出拿她沉江这种事的!
“师姐,我错了,我不该……”
“闭嘴!”宋慧转过身,一脚踢在那名女弟子身上,咬牙道,“再说话我现在就把你的嘴缝上!”
“请问,这里就是铁旗门吗?”
宋慧讶异的转过身,大街上站着两个温润公子,其中之一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白衣郎君。
“啊!是……是的!”宋慧一时间手足无措,慌忙整了整衣服,走上前施礼道:“小女子宋慧,家父宋远峰。”
“原来是宋慧小姐啊,在下李心安。”李心安拱手洋溢的笑道,不着痕迹的碰了碰身边的慕容白。
慕容白冷冷的道:“在下张权。”
“原来是张兄,宋慧这厢有礼了。”这位铁旗门的小姐目光灼灼的盯着慕容白,一寸也不离开,红扑扑的小脸看上去倒是挺可爱的。
如果李心安和慕容白没看到刚才宋慧训斥女弟子的话。
“张兄,里面请!”
宋慧拉起慕容白的手就要往里进,慕容白猛地收回手,道:“宋小姐,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来就好。”
李心安心里猛地一沉,心想老哥,我不是让你想办法讨好这位小姐吗,你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万一人家一生气拿我们沉江怎么办!
不料宋慧却是毫不恼怒,歉笑道:“是宋慧失了礼数,张兄请,李公子请。”
李心安撇撇嘴,在宋慧和铁旗门弟子的引领下,坐到了靠近中央主桌的一张桌子上。
铁旗门分桌分的极有条理,中央是一个戏台,戏台下的主桌坐的是铁旗门的门人,门主宋远峰,宋远峰的母亲,铁旗门的两个副门主以及原本应该坐在主桌上的宋慧。
此刻她正坐在慕容白身边,笑意盈盈的询问他身世境况。
以主桌为中心,院子的左边坐的是朝廷官员和豪绅富商,都水监的几位官员被宋远峰安排在最前面,几名身姿曼妙的女子围在他们身边伺候着。
李心安和慕容白这一边坐的都是江湖人,铁旗门收揽了义拳帮的势力,自然要与这一片的地头蛇打好交道。
铁旗门门主宋远峰从主桌上站起,疑惑的扫视了一遍院子,随后急冲冲的向李心安这里走来。
“宋慧,你在干什么!”宋远峰低声骂道,“客人都已经到了,宴席就要开始,回你的座位上去!”
面对她爹的怒骂,宋慧全然不惧,刚硬的回怼道:“我就坐这儿怎么了?”
“你——”
“介绍一下,这位是张兄,张权。”
宋远峰瞥了一眼宋慧身边的慕容白,他现在才刚刚注意到这个白衣俊俏年轻人。
慕容白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宋远峰心里“咯噔”一下——
好凛冽的一股气势!
慕容白已经尽力收拢自己的威势了,但是练了十几年的浓厚剑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眉眼之间,那是他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了的。
宋远峰岂能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在想什么,只是莫名其妙出现这么一个强大的年轻人,让他不得不谨慎。
“这位张权小兄弟,可否问一下你是如何与小女结识的?”
慕容白犯了难,之前与李心安的商议中两个人都没料想到宋远峰居然会问他话!
李心安风度翩翩的站起,微笑道:“宋伯父不必疑虑,我们兄弟二人与宋慧小姐虽是素昧平生,但三日之前在天香楼却是一见如故,宋慧小姐特地请我们兄弟二人来此赴宴,还希望没有唐突。”
“不打紧,不打紧。”宋远峰笑道,心想这人倒是个会说话的。
“既然如此,慧儿你便好生招待这两位小兄弟,不要失了礼数。”宋远峰嘱咐道,随后便走上了戏台。
宋远峰说的话无外乎是感谢诸位捧场然后宣布宴席开始之类的,李心安也懒得去听,比起宋远峰讲的话,他更愿意去听周围那群江湖人的闲谈。
宋远峰下了台,台上“铿锵铿锵”的响起,一场大戏拉开帷幕。
周围一瞬间陷入了喧嚣之中,李心安顿觉无聊,开始想找个什么理由脱身好去探查一番。
慕容白焦急的声音传入李心安的耳中:“李兄,这个女人一直在缠着我,快帮我脱身!”
李心安瞥了一眼满脸雀跃的宋慧小姐和正襟危坐没有半点颜色的慕容白,低声说道:“急什么,没有付出,怎么有回报?你再坚持坚持。”
“李心安,你大……”慕容白从小的的教养让他放弃了骂人的冲动。
李心安无聊的打起了哈欠,那位铁旗门的老夫人早就已经离开了,这个贺寿宴已然变成了一群大男人的狂欢,也不知道这嘈杂无聊的宴席什么时候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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