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见那姓谭的高手忽在自己垂危之时摔倒在地,既感到奇怪,又暗自庆幸。见他脸上显出一层黑气,肌肉不住扭曲颤抖,模样诡异可怖之及!
自己看罢心中大喜,总算得以脱困了,他这种情况下基本上必死,没有自救的可能性。令狐冲只在自己很小的时候,见到过华山派一位“不”字辈前辈,临死前出现过这种状况。
当时自己贪玩,正好在后山悬崖边上遇到的。恩师岳不群告诉自己,这位前辈就是练功用错了真气,所以才会惨死的。只怪他运气不好,当时身边没有人陪伴,所以自己和恩师一起把他埋葬了。
令狐冲既知这位谭姓高人对自己充满恶意,而自己现在也没有能力施救。便走上前去说道:“你用错了真力,急火攻心,只好怪你自己了。要不然我和婆婆都要有危险了,看来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令狐冲此时游目四顾,五霸冈上更无一个人影,树梢百鸟声喧,地下散满了酒肴兵刃,一片狼藉之状。种种情状相加之下,才能出现这种状况,此时看来说不出的古怪。
他伸袖抹拭口边血迹,说道:“婆婆,别来福体安康,今日在此地相会,真是有缘,小子不胜荣幸。”
那女子此时才被令狐冲的话语给惊醒了,她一征之下,忙向外观看。此时令狐冲身体勉强站起,嘴角还能够看到鲜血。而地下的谭迪人正在浑身肌肉扭曲颤抖,脸色已经发黑,明显就是中毒的迹象。
她何其聪明,马上就明白了,应该是昆仑派二代高手谭迪人近身掌击令狐冲,自己却被令狐冲口中喷出的毒血所伤,身中剧毒了。
这种毒自己随手可解,可是他却当着自己的面,让我的冲郎受伤,那他就是该死之人!谁也不可能救的了他的,我不出手就已经是便宜他了,这种人物死不足惜。
那“婆婆”看着面前的冲郎说道:“公子此刻不可劳神,请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令狐冲确已全身更无半分力气,当即依言坐下,此时才感觉浑身酥软,疼痛难忍,几乎就要晕倒一般。
只听得草棚内琴声轻轻响起,宛如一股清泉在身上缓缓流过,又缓缓注入了四肢百骸,令狐冲全身轻飘飘地,更无半分着力处,便似瓢上了云端,置身于棉絮般的白云之上。过了良久良久,琴声越来越低,终于细不可闻,余音绕梁,终有止时。
令狐冲精神一振,站起身来,深深一揖,说道:“多谢‘婆婆’雅奏,令晚辈大得补益,身体已明显见好。”
那“婆婆”道:“你舍命力抗强敌,让我不致受辱于强徒,该我谢你才是!不必这么客气。”
令狐冲道:“‘婆婆’说得哪里话来?此是晚辈义所当为!怎可一概而论?”
那“婆婆”半晌不语,琴上发出轻轻的仙翁、仙翁之声,似是手拨琴弦,暗自沉吟,有什么事好生难以委决,过了一会,她问道:“你……你这要上哪里去?”
陈勇似乎听到了这位女子低吟之声,她正在为自己现在的身份犹豫不决。因为他在大师兄这里一直是一位“期颐”媪妪,而自己其实却是位妙龄少女。这中间的误会何其之大?她要如何对自己的冲郎解释?
陈勇此时才感觉到这女子表现的犹如少女一般,哪个怀春的女子见到情郎不是扭扭捏捏的?不能大方的表达自己的爱意的女子何其多啊?这样才属于正常人啊,否则自己就太害怕见到她了,这样子的表现就可爱多了。
令狐冲登时胸口热血上涌,只觉天地虽大,却无容身之所,不由得连声咳嗽,好容易咳嗽止息,才道:“我……我无处可去。”
那‘婆婆’道:“你不去寻你师父、师娘?不去寻你的师弟,师……师妹他们了?”
令狐冲道:“他们……他们不知到哪里去了,我伤势沉重,寻不着他们。就算寻着了,唉!”一声长叹,心道:“就算寻着了,却又怎地?他们也不要我了。”
陈勇心中却是知道的,令狐冲这段时间的确受到了不平等的待遇。师父岳不群虽然已经解除了对令狐冲的监视,但是华山派众弟子看待大师兄的态度明显不一样。
往日的亲情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那种冷漠无视的态度,自己都能够感觉得到,这到底是因为什么?自己问过三师兄梁发和六师兄陆大有,他们二人一样说不清楚,但是这种隔阂却越来越明显了。
自己一个旁观者都能够感觉到的事情,风暴的中心,大师兄令狐冲的感觉会是如何,就可想而知了。也难怪大师兄会有轻生的念头,也难怪大师兄不愿意去寻找大家,就想一个人默默的死去……
那“婆婆”道:“你受伤不轻,何不去风物佳胜之处,登临山水,以遣襟怀?却也强于徒自悲苦,于己于人都无好处。”
令狐冲哈哈一笑,说道:“‘婆婆’说得是,令狐冲于生死之事,本来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晚辈这就别过,下山游玩去也!”说着话,他就向草棚一揖,转身便走,再不停留。
他才走出三步,只听那“婆婆”说道:“你……你这便去了吗?”
令狐冲站住了回答道:“是,我这便去了。‘婆婆’望自珍重,小子走了。”
那“婆婆”道:“你伤势不轻,孤身行走,旅途之中,乏人照料,可不大妥当。”
令狐冲听得那“婆婆”言语之中颇为关切,心头又是一热,说道:“多谢‘婆婆’挂怀。我的伤是治不好的了,早死迟死,死在哪里,也没多大分别。所以,你也不必太过在意,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那“婆婆”道:“嗯,原来如此。只不过……只不过……”隔了好一会,才说道:“你走了之后,倘若那两个少林派的恶徒又来啰唣,却不知如何是好?这昆仑派的谭迪人一时昏晕,醒来之后,只怕又会来找我的麻烦,这可如何是好?”
令狐冲道:“‘婆婆’,你要去哪里?我护送你一程如何?”
陈勇此时才想明白,原来这女子绕了一个大圈,就是为了让大师兄送她。可是大师兄答应送她容易,她是个妙龄少女的事情如何解决?
她总不会现在就和令狐冲摊牌吧?看她的习惯,应该不会这样选择,那她接下来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陈勇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来,只能继续看她的表演来。
那‘婆婆’道:“本来甚好,只是中间有个极大难处,生怕连累了你。”
令狐冲道:“令狐冲的性命是‘婆婆’所救,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那“婆婆”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才说道:“我有个厉害对头,他寻到洛阳绿竹巷来跟我为难,我才避祸到了这里,但朝夕之间,他又会追踪而来。
你伤势未愈,不能跟他动手,我只想找个隐僻所在暂避,等约齐了帮手再跟他算帐。要你护送我吧,一来你身上有伤,二来你一个鲜龙活跳的少年,陪着我这老太婆,岂不闷坏了你?”
令狐冲听罢哈哈大笑,说道:“我道‘婆婆’有什么事难以委决之事,却原来是如此区区小事。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到哪里便是,不论天涯海角,只要我还没死,总是会护送‘婆婆’前往的,你尽请放心。”
那“婆婆”道:“如此生受你了。当真是天涯海角,你都愿意护送我去吗?”听着语音之中,她大有欢喜之意,令狐冲深感欣慰。
令狐冲赶忙回答道:“不错,不论天涯海角,我令狐冲都随‘婆婆’前往!无论山高路远,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小子定当护送您老人家前往!”
那“婆婆”道:“这可另有一个难处。”
令狐冲道:“却是什么难处?”令狐冲心说,我都已经同意护送您老人家前往了,还能有什么其他难处吗?
那“婆婆”道:“我的相貌十分丑陋,不管是谁见了,都会吓坏了他,因此我说什么也不愿给人见到。否则的话,刚才那三人要进草棚来,见他们一见又有何妨?
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不论在何等情景之下,都不许向我看上一眼,不能瞧我的脸,不能瞧我身子手足,也不能瞧我的衣服鞋袜。”
陈勇总算明白了,原来她就是想先套了大师兄,这样陪着她一起前行。不管是开始让令狐冲自己游山玩水也好,还是现在让大师兄护送她到隐蔽之处避难也好。
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令狐冲不离开她,陪在她身边而已。只是大师兄的伤病,她有把握治好吗?这是陈勇唯一担心的事情了。只是现在除了相信她之外,自己一样没有解决问题的任何办法。
令狐冲道:“晚辈尊敬‘婆婆’,感激‘婆婆’对我的关怀,至于‘婆婆’容貌如何,那有什么干系?”
那“婆婆”道:“你既不能答应此事,那你便自行去罢。”
令狐冲忙道:“好,好!我答应就是,不论在何等情景之下,决不正眼向‘婆婆’看上一眼。”
那“婆婆”道:“连我的背影也不许看。”
今狐冲心想:“难道连你的背影也是丑陋不堪?世上最难看的背影,若非侏儒,便是驼背,那也没有什么。我和你一同长途跋涉,连背影也不许看,只怕有些不易。”
那“婆婆”听他迟疑不答,问道:“你办不到么?”
令狐冲道:“办得到,办得到。要是我瞧了‘婆婆’一眼,我剜了自己眼睛。”
那“婆婆”道:“你可要记着才好。你先走,我跟在你后面。”
令狐冲道:“是!”便迈步向冈下走去。 只听得脚步之声细碎,那“婆婆”在后面跟了上来。
那女子走到陈勇身边之时,顺手弹指解开陈勇的穴道,向陈勇怀里投下一个锦囊,然后径直跟着令狐冲下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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