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臣妾……”金沛姿鲜少见到皇后这样凝重而威严的神色,下巴险些惊得掉下来。她不知道是该感激皇后关怀自己更甚,还是皇后根本就已经知道了症结所在。唇瓣哆嗦了好半天,金沛姿也找不到一个适合的词来形容自己。
兰昕看着她这样畏惧而惊惶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才敛住了心神。“本宫不是怪你,只是觉得你这样蕙质兰心的女子,根本不应该犯这样的糊涂。慧贵妃有自己的心思,她是真心与皇上斗气,还是假借斗气惹皇上怜惜,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寻常人参不透,就别胡乱的搅进去,没的招惹麻烦。有这个功夫,你倒不如想想怎么才是对皇上好。”
固执的以为,慧贵妃忽然失踪,必然是要引起什么人的注意。除了皇上与自己,便是皇太后了。兰昕总觉得这其中必有什么参不透的秘密。
索澜去而复返,恭敬对皇后道:“娘娘,今儿咱们宫里还真是热闹极了。婉贵人(陈青青)来了。”
“婉贵人?”兰昕一时没能想到是谁:“咱们宫里什么时候添了个婉贵人,本宫怎么不知道。”
金沛姿也是诧异,并未曾听说这风声啊,何况连皇后都不知道,自己就更无从发觉了。心悬在了半空,一双眼直直的盯着索澜的樱唇,既想知道是谁,又怕听见。这种百转千回的心思,恐怕一生都无从让皇上知道了。
“娘娘。”索澜福了福,近前几步才道:“您忘了,前儿一早内务府才来禀告的。说内务府择了几个封号给启祥宫的陈贵人,最终皇上择了这个婉子。可能是天儿不好,旨意还未曾晓谕六宫,所以娘娘您才没有印象。”
索澜这么一说,兰昕就想起来了:“的确是内务府择了几个封号,皇上既然喜欢这个婉字,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沉吟了片刻,兰昕才回神儿:“去请进来吧,廊子上风凉,无谓叫人站着吹风。”
金沛姿顺势起身,欲跪安。却被兰昕所阻:“婉贵人前来,无非是为了谢恩,没有什么听不得的。嘉嫔何须回避。”
“是。”金沛姿恭顺的应声,又稳稳当当的坐了下来。
论朴素,这婉贵人倒是与皇后有得比,除了一对景泰蓝的葫芦耳坠子,身上再没有旁的配饰。就连头上所簪的,也是极为不起眼的蔷薇绢花,小小的三朵,随风飘动,看上去很是不抢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见过嘉嫔娘娘。”
兰昕略微颔首,吩咐锦澜:“给婉贵人看座。”
陈青青腼腆一笑,低眉道:“臣妾此来不为旁的,一则谢皇后娘娘平日里的照拂,二则,恳请皇后娘娘恩准臣妾出宫,往白云庵里小住些时候,静心礼佛,为大清祈福,为太后皇上祈福,也为皇后娘娘祈福。”
“我没听错吧?”金沛姿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不明所以道:“婉贵人才得了婉字为封号,怎么就要出宫去姑子庵里都小住?这未免太奇怪了,不知道的,还当是你不愿意领受皇恩呢!”
兰昕怎么会不明白婉贵人的心思,只无声低叹,方道:“婉,顺也。皇上是希望你和顺温良,柔美的相伴身侧。何以皇上这样的恩惠,你也不懂领受?”
陈青青有些哭笑不得,哪里是她不愿意领受皇恩,分明皇上根本就没有给她半分恩惠。这婉字明褒实贬,根本是指控她心里旧情未了,永远学不会顺从皇恩。更何况,自从她心里有旁人被皇上知道了以后,便再没有相见过一回。
皇上既然不愿意有她这么个人留在身边,远远的遁入白云庵也没有什么不好。眼不见为净,皇上不看见自己,或许还会顾念些情分,总不至于太过为难自己的家人。
若此,陈青青也只要硬着头皮,拂逆皇后的美意:“臣妾自问无才无貌,配不上这么好的启祥宫,更配不上近前伺候皇上。臣妾唯有日日诵经礼佛,祷告祈福,才能为昔日的过错恕罪。皇后娘娘,求您恩准了臣妾的请求吧。”
金沛姿也知道婉贵人的苦处,更多的则是为她感到惋惜。“你还这么年轻,走进这白云庵容易,可想要走出来却难了。大好的年华,凭空折损,难道就不可惜么?”虽然是说给婉贵人听得,可金沛姿自己却觉得刺心。比起婉贵人,到底也好不了多少。
却没有她这样的勇气,金沛姿不敢离开紫禁城,更不敢离开自己朝思暮想的郎君。虽说是宁可直中取,可尽在咫尺,总好过相见不如怀念不是。“你还是想想清楚吧,草率的决定,怕你将来追悔莫及。”
兰昕赞同嘉嫔的话,也宽言安抚道:“祈福在心,不在身。若你心里有这个意愿,启祥宫与白云庵根本没有什么不同。本宫以为,留在紫禁城有留在紫禁城的好,青青,你若是真心悔过,皇上必然看得见。”
这话说动了陈青青,她心里岂会不盼着皇上回心转意。其实忘不掉从前的心上人,不过是一种愧疚罢了。骨子里,她还是更在意皇上的。正因为在意,才怕自己的存在,会令他难看甚至厌恶。“皇后娘娘,皇上他真的会么……他能看见臣妾的真心么?”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本宫相信你也明白滴水石穿的道理。”兰昕揉了揉松不开的眉头,忧心忡忡道:“仪嫔没了,秀贵人的孩子也没了,慧贵妃如今怀有身孕,娴妃又抱恙未愈,皇上身边伺候的人越发少了。
本宫身兼六宫琐碎之事,实在是应接不暇。你们都还年轻,能替本宫分忧固然是好,即便不能也,总归得把心思都花在皇上身上才好。即便是一块冰凉的玉石,捂在身上久了也总归会温热的。何况咱们的皇上,最是重情重义的之人,必然能懂你们的真心。”
金沛姿起身与婉贵人一并福身,道:“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兰昕点一点头,吩咐了锦澜:“你着人送嘉嫔、婉贵人回宫。”
索澜目送一行人出去,才轻手轻脚走到皇后身旁,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奴婢怎么觉着这婉贵人是有备而来呢。表面上看起来是想要避出宫去,实则却很像是以退为进,知道娘娘必然会劝皇上去看一看她。”
兰昕轻缓一笑,似乎也是这么想。“后宫里满满当当的不是金银,而是人心。偏是金银有状,熔成金水后,灌进模子里,想要什么样式,就能制成什么样式。可人心从来都无状,你永远也分辨不出真与伪。”
“那么皇后娘娘,嘉嫔娘娘与婉贵人的话,您都不信么?”索澜方才虽然未曾陪在皇后身边,也不知道嘉嫔说了什么。可从皇后的神色来看,必然是并不全信嘉嫔所言。
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叠好的信笺来,兰昕将她递到了索澜手上:“信与不信,由不得我,你自己看看罢。”
索澜迟疑的接过来,还是认真的打开了信笺。一行字惊得她险些跌倒在地,整张白净的小脸上,顿时泛起了青意:“娘娘,这不会是真的吧,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啊,慧贵妃娘娘她怎么敢?更何况,她的恩宠后宫之中已经无人能及了,她又何必犯险假孕,这……”
“这正是蹊跷之处。”兰昕重新接回了索澜手里的信笺,将它折成几折,一下一下的扯碎。那碎末攥紧手心里,越积越多,动作便越来越慢。“倘若不是慧贵妃自己的主意呢,或许就是有人站在她背后出谋划策。而慧贵妃为了取悦这个人,必得迎合,身不由己!”
“娘娘是说……太后……”索澜以为,除了太后,再没有人能钳制慧贵妃了。
兰昕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目前看来,是太后的可能性极大。毕竟先前慧贵妃一直巴望着能得到太后的庇护。”心里还是有些顾虑的,兰昕所认识的高凌曦,一直是稳扎稳打得宠的。虽说一下子成了侧福晋,后来有晋封贵妃,可这些多少都是因为她与皇上的情分稳当。
为了依附太后就这样冒进,根本不是她的性子。“现在不明朗不要紧,纸包不住火,倘若慧贵妃真的没有成孕,不出三个月,必然有真正成孕的人将被送进宫来。”
“皇后娘娘为何这样以为。从宫外抱婴孩儿来顶替,不是更省事儿么。何故还要将替孕之人,养在宫里。岂非太冒险了?”索澜不解的凝视着皇后。
“越危险的地方才越安全。有谁会想到温吞柔婉,连一只蚂蚁都不敢捏死的慧贵妃,会将这弥天大祸存在自己身边?”兰昕笃定不已,却又愁眉不展:“本宫现在只想知道,究竟是谁要卖这个大个人情,将这样的风透进本宫的长春宫来。而这个人的居心才是最可怖的,她是要本宫与慧贵妃残斗,坐取渔人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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