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澜伺候在侧,知道皇后心中烦闷,便将那极好的秋菊落英撒进了凤舞九天的鎏金铜炉里,以求能舒缓些苦闷,让皇后舒服一些。香料才撒进香炉里,就被鲜红的火舌吞噬,烟雾四起,徐徐的腾升飘散,一室的檀香沁人。
“本宫从前喜欢木兰坠露,也曾嗅过杜蘅芳芷,却是第一回用这秋菊落英。看似一样都是檀香之中的佳品,可味道到底不同。”兰昕阖上双眼,这番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娘娘出身高贵,自然是用过好东西的。奴婢只觉得,这秋菊落英一来应景,二来幽香清淡,绵然悠长,虽不及木兰坠露略带清凉的药香,也不如杜蘅芳芷甜中带辛,沉稳深邃,却胜在极富穿透力,似乎非得要历经磨难而存下的坚毅,才更显得弥足珍贵。”索澜语调舒缓的说了这一番话。
“你倒是有见地的。”兰昕勾唇笑赞:“不枉费本宫将你留在身边伺候着,闲暇无事总能让你陪着说说话解解闷儿。后宫里的那些人言,本宫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还是聊些诸如檀香之类让人舒心无忧。”
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搁不下。“方才侧殿请安,你也看见了。内务府才摘了纯嫔的绿头牌,她们就想方设法的来打探虚实。似乎关心的并非纯嫔是否真的不适,而是本宫的心意。”微微张开眼,兰昕才觉得闭久了,有些不适应强烈的光线,遂又蹙眉阖目,深吸了一口气。
“娘娘是中宫之主,母仪天下,娘娘的心意,自然就是六宫的心意。奴婢以为,这也无可厚非。”索澜抿唇一笑,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说,遂试探性道:“奴婢见纯嫔娘娘今儿个可真就没有来。”
料想纯嫔也不会来,颜面上的事儿倒是无关紧要,可以她的心思,必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必得想些什么好法子出来,弥补这一层关系。再不就是想出什么好点子,博取皇上的同情。前者令兰昕唾弃,后者又使她唾弃,总归她心里是非常的不喜欢这个纯嫔。
只是当时,兰昕怎么也没有想到,纯嫔的心思,根本不仅如此。
因为心里抵触,兰昕根本不能放下心来,执念使她小心翼翼的提防着纯嫔:“本宫已经让薛贵宁盯着了,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准儿能知道。当然,纯嫔不来,自有她不来的道理。可无论她来或不来,本宫都不能放松警惕。”
看了面前伶俐聪颖的索澜,兰昕忽然想起,她还住在长春宫外,不免问道:“你在下院住着还习惯么?看你衣衫尚且还单薄,内务府分派的换季料子,莫不是还没裁制成衣?”
“多谢娘娘惦记着,下院虽说远些,可奴婢入宫以来就住在那儿,早已习惯了。”索澜温和的笑着:“锦澜姐姐最是关心奴婢,亲手替奴婢缝制换季的衣裳。是奴婢自己舍不得穿,不想糟蹋了姐姐的心意和那么好的料子。”
锦澜正端着冰糖菊花茶走进来,满眼看见的,尽是索澜温和的笑容与皇后宽惠的关心。好像从前芷澜在的时候,大抵也是这么个样子。
心里别扭,锦澜小心的将不悦掩饰了去。理智告诉她,索澜是自己嫡亲的妹妹,她能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识,自己也必然跟着沾光。可她还是忍不住会妒忌,像是小虫子酸酸麻麻的爬过自己的身体,抵触、厌恶甚至恐惧,交缠在她心间,难以安宁。
脑子里有存了一个解不开的疑问,为何索澜也能和芷澜那样,与皇后相谈甚欢,亲密至极。而自己伺候了多时,却也只是赔着谨慎小心都来不及?
索澜一见那水晶壶里淡黄的菊花茶,笑意便浓烈起来:“姐姐冲泡的菊花茶,必然是用了进贡入宫的白杭菊吧?一看便知沁心悠扬,滋味儿甘香。”
“本宫正好口渴。”兰昕笑着接了锦澜奉上的菊花茶,会心笑道:“方才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过会儿春和来请安,必然又得说上好一会儿。”
“可不是么,想来富察大人一会儿就到了。”锦澜总算是能搭上腔了,看着索澜纯美的笑意,她忽然又觉得有些愧疚。是不是王府待久了,皇宫待久了,自己的心也潜移默化的接受了那一套约定俗成的争斗。“耳房还有一些,娘娘这里有奴婢伺候就好,索澜你也去歇一会儿喝点茶润润喉吧。”
“纯嫔娘娘吉祥。”阿哥所的乳娘有气无力的福了福身,动作点到即止,没有半点尊敬的样子。相反喉咙里的慵懒眼里的轻蔑,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她心底的嘲讽,极尽敷衍。“娘娘您不是身子不适么,怎么还顶着这样大的日头,往咱们这儿来了。都说秋老虎秋老虎的,若是再中了暑气,奴婢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皇后娘娘若是责备起来,岂非让阿哥所的宫人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苏婉蓉还从未受过这样的闲气,什么叫秃毛的凤凰不如鸡,看她此刻的写照就可知了。“多谢嬷嬷关心,本宫虽说不适,也不敢怠慢皇后娘娘的吩咐不是。”轻轻侧首,示意嬷嬷去看雪澜手上捧着的百家被。
扬起略微有些得意的秀眉,正了正脸色,苏婉蓉从容不迫道:“皇后娘娘亲口吩咐嫔妾给大阿哥做一床百家被,既然做好了,自然得赶紧送来。否则耽误了大阿哥用,白费了娘娘一番苦心,那嫔妾岂不是愧对了娘娘,辜负了娘娘一番心意。这疏失,本宫担待不起。若是让嬷嬷强揽在自己身上,可就不好了,您说对么?”
再不济纯嫔也是嫔位,且还说是皇后的吩咐……面对这样伶牙俐齿的纯嫔,嬷嬷不敢再刁难。忙不迭的转了笑脸,谄媚迎合道:“瞧瞧老奴这记性啊,光顾着和娘娘说话,还忘了请娘娘入内品茶,娘娘您可千万别怪罪奴婢啊。里面请……里面请。”
雪澜恨得牙痒,真想一脚踢在那嬷嬷腿肚上,可纯嫔娘娘始终满面笑意,自己也不该沉不住气做这丑人,遂只有辛苦的忍着。心想所谓狗眼看人低,用来形容这嬷嬷,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大阿哥在么?”苏婉蓉明知道这个时候,大阿哥必然还未下早课,一定不会在阿哥所,却故意问道。“劳嬷嬷请大阿哥过来,看一看这被子的样式。若是大阿哥不喜欢,本宫也来得及修改。”
嬷嬷见纯嫔温良平静的样子,心里不免犯起嘀咕来,才说她得罪了皇后娘娘,怎么就跟没事儿人似的。难道是宫中的误传?嘴上却不以为意,一个劲儿的讨好道:“劳娘娘您走这一趟了不是,打发个人来,让奴婢亲自去取也是好的。大阿哥这会儿还未下早课呢,娘娘八成是白走这一趟了。”
看着嬷嬷眼尾堆起的褶皱,苏婉蓉有些反胃,却略显得为难道:“总是要大阿哥亲自看过,本宫才能放心。届时皇后娘娘问起,才总算有个交代不是。既然这样才稳妥,那本宫就多等一会儿好了。”
“是是,那就劳烦娘娘多等一会儿。奴婢这就给您奉茶去。”嬷嬷灿灿的笑着,圆滚滚的身子略显笨拙,可走起路来又十分轻飘,三两步便退了出去。
看着人影走远,雪澜才压低嗓音道:“娘娘,她对您这般的不客气,你何有要忍气吞声似的,给她笑脸儿看,哼,她也配。”
“暂且别说这些,让你打听的事儿,确保没有错么?”苏婉蓉势在必行,心里的怒火撺掇着她必然得这么做。虽然这个法子一时半会儿不能奏效,可水滴石穿的道理,她比谁都懂。再细小的针,刺在心上也总归是疼的。她偏不信皇后能忍得住。
“娘娘,奴婢打探的一清二楚,绝不会有错的。”雪澜看了看屋外,不禁道:“奴婢出去看看,若是见着了,就把人领进来。”
“不。”苏婉蓉轻轻的起身,笑弯眉眼:“那样太刻意了。这么着吧,你去缠着方才那嬷嬷。别让她返回来碍事儿。消息没错的话,本宫在这里等着,一定能等着他来。”伸手从雪澜手里接过百家被,苏婉蓉眼里的冰光已经掩藏不住了。“你快去吧。”
不是只有皇后才会做这些小动作,只要有心,自己一定比她做得更好。苏婉蓉捧着百家被,满怀期望的立在门扇处,远远的看见自己期望的小身影走过来。提着一口怨气,她将脸上的颜色装点的更加温柔体贴,迎着那身影款款走上去。
“纯娘娘安。”永琏没想到才练完骑射回来,就遇见了纯嫔,连忙恭敬的福身请安。
“二阿哥。”苏婉蓉的声音很甜美,一手抱着被子,一手却掏出帕子递过来:“一定是才练完骑射回来吧,瞧你这一头汗的,赶紧擦一擦。不然吹风着凉就不好了。”
虽然知道,永琏还不足以洞悉她的真心,可眼底的光彩依旧掩饰的极好,苏婉蓉一点也不敢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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