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姑姑主动为自己出头,这是谢冲没想到的;她如此强硬地要求对方道歉,也是谢冲没想到的。
以往他犯了错,爸妈往往先批评他。仿佛他个头大,就会主动欺负人。但是姑姑没有那样做。昨天姑姑看到他的伤痕,当即火冒三丈:“谁敢打你?现在带我去找他!”
“……没事了,姑,他们都走了。”
“走了?打完人就走了?你认识他们吗?告诉我是谁,我来教训他们!”
姑姑把话说到这份上,谢冲已经足够感动了。毕竟,爸妈还在怀疑,是不是他先挑的事,为什么会被别人打。而姑姑二话不说,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让他可以尽情地依赖她。
谢冲说道:“姑,你就不担心,是我主动打人的?就在前几天,我还打过华天龙呢!”
“正因为你跟华天龙闹过矛盾,我才相信你不会主动出手伤人。一个被激怒的孩子,却把拳头往地上砸,这还不够说明你的性格吗?”
“……姑,谢谢你。”
家人全都围在旁边,谢庆云的话让哥嫂二人有点抬不起头来。他们远没有小妹那样信任儿子。
谢冲跟家长说,周明理让家长去一趟学校。谢庆收也刚刚找到一份工作,替朋友跑几天出租车,这个赚钱的机会不能丢。谢宏轩便说道:“我去吧!我岁数大了,老师总不至于为难我这个老头子。”
“爸!老师为什么会为难你?!”谢庆云忿忿地说道:“你要为谢冲讨回公道!不能一开始就低头认错,而是得让打人的人认错!”
“哎哟,你性子不要那么急,说话也不要那么冲!”谢宏轩说道:“你是学校老师,我要是像你说的那样,那学校里的人会怎么看你?不要说了,快睡觉,说好了明天我去。”
谢庆云想为谢冲打抱不平,谢宏轩想让谢庆云在学校好过……谢冲完全明白这些逻辑,不管爷爷能不能为他讨回公道,他知道姑姑无条件站在他这边,他毫无顾虑地睡着了。
结果,第二天,爷爷并没有出现在校园里。到头来,还是刻意避嫌的姑姑站在了谢冲身边。
考虑到姑姑是学校的老师,谢冲劝道:“谢老师,算了吧……”
“不能算了!”谢庆云激动地说道:“周老师,我刚才说过了,这几个学生,深夜守在我们家门口,趁着谢冲独自上厕所的时候,对他发起攻击,这种行为还不够恶劣吗?我们学校什么时候容忍这样的行为了?”
周明理冷汗都流下来了。虽然素日里跟谢家交好,但是这个谢庆云啊……还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
众人以沉默应对谢庆云的愤怒,谢庆云扭头问侄子:“他们向你道歉了吗?”
谢冲指着朱方台的妈妈说道:“只有这位阿姨道歉了。”
“学生不道歉,这事我就不会翻篇。”
看来,谢庆云动真格了
他们站在校园里,谢庆云的理论声引来了一群学生。她没有任何压迫感,也不顾及脸面,依然为侄子据理力争:“谢冲被人打了,作为家长,我必须要为他讨一个说法。如果碍于‘老师’的身份,我和和稀泥,或者往后退一步,让谢冲承认他也有不对的地方,那样会换来皆大欢喜的局面?那我宁愿自己不是老师。我现在只是谢冲的家长,他没做错的地方,我不会让他认错;那些犯错的孩子,我也不可能让他们一走了之。”
要不是周明理脾气好,谢庆云以后的职场生活肯定会像地狱一样悲惨。
周明理说道:“谢老师,我刚才已经跟学生说了,让他们做检讨,写检查。学生之间要团结友爱,不能再打架了。”
校长表态了,谢庆云也不好再咄咄逼人了,她将口气软了几分,跟学生说道:“请你们跟谢冲道歉。”
几个学生都很倔强,也很不服气,不想跟谢冲道歉。高飞的母亲说道:“朱方台不是说了吗?谢冲是得罪了他的哥哥。谢老师,你可不能只偏向你的侄子,只惩罚别的学生。你这么明显的偏向,就不怕我们去教育局告你?”
“告就告呗!反正我什么都不怕。我就不信,有理的人还能被你们逼得无路可走?”谢庆云冷笑道:“还有,谢冲是怎么得罪朱方台的,你倒是说清楚。如果拿不出证据来,我反倒要告你诽谤。”
谁都说不上来,也拿不出证据来。
朱方台说道:“我哥跟我说,算了,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他不想追究谢冲的过错。我哥那么好,我替他教训谢冲,我不能轻易地放过他。”
谢冲也跟姑姑一样冷笑:“你说你哥是来城有名的好学生?”
“那当然!这儿的老师谁不知道?!”
“可能学习好的人,颠倒是非的本事也好吧!”谢冲说道:“你打了我,我也打了你,算是扯平了。但是我希望你能找你哥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他有没有勇气说出来。”
谢庆云在一旁帮腔,说道:“谢冲昨晚就说了,他看到的是朱方阁的隐私,他已经被朱方阁威胁过一次了,而且他也答应人家,不会跟任何人提起。所以,就算我们好奇,谢冲也没有说。这个孩子,原则性很强。”
什么隐私?谢冲真能那么高尚?
家长们撇了撇嘴,只有朱方台的妈妈责备道:“方台,你没搞清楚,就来找同学的麻烦,实在太不应该了。快跟同学道歉,以后不要再打架了。要是不道歉,那我可就生气了。”
在母亲的催促下,朱方台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了歉。谢冲大方地挥了挥手:“我刚才说了,我也打过你,咱俩算是扯平了。”
朱方台开了头,其他的学生也纷纷道歉。只有高飞,墨迹到最后,才咕哝了一句“对不住了”。谢冲说道:“尽管我不是故意把你推到粪坑里的,我还是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高飞的妈妈没有占到便宜,心里很是不爽。要给儿子换个班级,又要给儿子转学,哎呀,算了,不折腾儿子了,还是干脆把班主任换了吧……众人静静地看着她表演,谢庆云说道:“这位妈妈,你问问朱方阁,在他读书期间,我有没有打压过他?或者给他不公平的待遇?”
高飞的妈妈撇了撇嘴:“那我上哪儿知道去?”
“我们谢家和朱方阁一家的矛盾,来城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但即便如此,朱方阁还是找我来修改作文,他的作文好几次获奖。作为老师,指导学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不会掺杂任何个人恩怨。高飞和谢冲打架,这也是孩子之间常见的矛盾,孩子道过歉了,我就不会耿耿于怀,以后也会一视同仁。至于您相不相信,那我就没办法了。您也可以问问高飞的意见,看他想不想继续待在我们班。”
这番肺腑之言让高母的态度有了一点松动,而高飞已经迫不及待表态了,他愿意留在五年级三班。他被其他老师骂得狗血淋头一无是处的时候,只有谢庆云会心平气和地跟他讲道理,哪个老师对他好,他心里明白着呢。听了他的话,他的妈妈只能白眼乱飞——今天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呢。
事情圆满地解决了,家长们都走了。谢庆云松了一口气,谢冲却充满了担忧:“姑,老师学生都看着呢,你站在我这边,他们会不会……”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谢庆云说道:“我只关心你有没有受委屈。”
“姑,我现在心情好多了,一点都不委屈了。我本来想着差不多就行了,没想到他们真的跟我道歉了,谢谢你。”
“一家人,说谢谢多见外!”谢庆云凝视着侄子的眼睛,叮嘱道:“谢冲,跟是非对错有关的事情,不要轻易翻篇。你的尊严、名誉,是你的立身之本,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一定要争取回来,千万不可妥协。明白了吗?”
“明白了。”谢冲认真点头:“姑,你这几句话,可比书本上的内容重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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