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秋兰台上遍植的兰花都被晒得蔫蔫的,一如宫室外的人。
但素雅洁净的宫室内却是清凉舒爽,与外面的酷热大不相同。
只室内再清凉,也无法叫心中焦躁的人宁静下来。
永清公主端坐在方凳上,虽然仪表无可挑剔,但她那双蹙起的双眉却现出了愤怒的锋利,听着母妃的贴身宫女说完,顿时按捺不住,厉声道:“什么,那严家不愿意?”
一旁的德妃瞪了心腹宫女一眼,又不赞同地看向了永清公主,斥责道:“堂堂公主,你这是什么样子?”
永清公主惯常是恪守礼仪的,就算在自己的母亲身边也不会放松,当然这也是德妃自小的教导,可事关终身大事,连日来又饱受和亲的噩梦威胁,此刻她终于忍不住,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地哭了起来。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看着永清公主泪如雨下,还咬着嘴唇不敢哭得声音太大,德妃的心中也是难受。
她叹了一口气,遣退了周遭的宫人,又挥挥手叫那心腹也下去,才拉着永清公主的手劝道:“阿清不要伤心,那严益良虽是长房长孙,但的确不学无术,严家说不敢高攀,倒也不全是托辞。”
话虽如此说,可德妃心中也是堵得慌。
她难道不知道那严益良不是阿清的良配么?可她还叫母亲想办法去探严家的口风,难道看中的是严益良这个人?她看中的是严家的地位,还有北郊行宫中的严太后。
如今那叱干部和亲的提议虽被搁置,可皇帝是什么人,德妃太清楚了,只要叱干部略施压力,皇帝是撑不了多久的。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尽早为阿清定下驸马,只要尘埃落定,这和亲自然不会落在阿清的头上。
可如今满朝之中,谁人不知叱干部的戎人曾提出和亲?而皇帝的态度,但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非齐国公郑国公等人并不赞同,自家兄弟武英侯又强烈反对,皇帝说不定就要答应人家了。
不过是一个女儿,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可阿清却是她唯一的女儿!她绝不会坐视阿清被皇帝当做笼络戎人的礼物那般送出去和亲的。
但如今,想给阿清选一个驸马,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一般的人家不敢答应啊,所以她才会选中那严益良——尽管他无能又好色,但他毕竟是严家的长孙,是老司空卢陵侯的亲孙子,严太后的外甥孙。
可没想到,严家竟也拒绝了。
德妃看看满脸泪花的女儿,心中也是难过,她的女儿难道不好?是那严家不想趟这趟浑水罢了。
严家身为大虞一等世家,宫中还有严太后这样的人物坐镇,都不敢接这驸马的位置,放眼都城,还有谁家敢应下这门亲事?
想及此,德妃不禁发愁,可在永清公主面前,她却笑得十分自信:“都城中的未婚儿郎又不止他严家有,阿清放心,娘总能为你寻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
“真的吗?”到底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尽管德妃管教严苛,但此时的永清公主还是露出了孩童本性,无助又天真地望着德妃抽噎道:“反正……反正我死……死也不嫁那蛮子……”
德妃将永清公主揽进怀中,拍着她的背脊道:“放心,娘也不会叫你受那非人之罪,你好好等着,娘一定给你寻一位好驸马!”
安抚完了永清公主,德妃才叫了心腹暖秋进来,道:“老夫人和武英侯还说了什么?”
方才永清公主情绪激动,暖秋是不敢再说的,如今见问,赶忙道:“回娘娘,老夫人说,叫娘娘不必担忧,她和侯爷都会想办法的。哦,侯爷还给了奴婢一封信,奴婢想着,近来宫中是太后娘娘执掌,来回并无人刁难,便自作主张带了回来,请娘娘降罪。”
暖秋乃是德妃自家中带出来的心腹之人,虽然这次的做法有些冒失,但也是一心为了自己和阿清,德妃便摆摆手道:“无妨,情况紧急,你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但日后需得更加谨慎。”
“是。”暖秋这才爬起来,自怀中掏出那一封武英侯给她的书信。
德妃掏出来一看,只见厚厚的一沓纸上写了好些个人名,然后便是关于这些人的家世、学识、品行等等的详细介绍,她知道这是弟弟为阿清罗列的驸马人选,便飞快地看了一遍。
大长公主家的次孙?那不是个鳏夫么?算了算了,这个不行。
长公主家的幼子?虽然与那严益良相比还有些学识,长得也一表人才,可长公主此人极是溺爱孩子,心胸又十分狭隘,阿清嫁过去,怕是连公主的架子都拿不出来便要被那泼妇整治一回,不行不行。
宣国公的次子?这……皇后娘娘怕就不同意。
德妃看了一遍,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信上虽写的密密麻麻,却没一个能叫她心中满意。
可惜齐国公和郑国公家的儿郎早早地定下了婚事,否则这两家但凡肯点头,皇帝心中就算不高兴也要给些面子。
皇亲国戚家适龄的男儿不是贪杯就是好色,这些吧,还不算什么大毛病,可那些婆母难缠,又或者死了老婆的,她怎么忍心将如花似玉的女儿嫁出去?
而公侯之家的,但凡是出色些的都已经定了亲事,而那些尚未定亲的,大都是歪瓜裂枣,她的女儿可是公主!再怎么匆忙,也不能寻这样的驸马。
德妃又看了一遍,视线最后落在了一个人名上,虽然这人的介绍最短,看起来家世不算显赫,显然是武英侯并不怎么看好,却又觉得有些可取之处才加上去的,但德妃比来比去,却觉得这个人选实在是妙极了。
最重要的是,她见过这人的妹妹,那可真真是个淑女,能教导出这样出色的女儿,又怎会容忍家中的男丁纨绔无能?
德妃越想心越热,立时便吩咐暖秋再次出宫,叫武英侯好好打听打听这个人选,她觉得,极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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