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炎热，但澄心斋外林木高竖，又有翠竹掩映，室内便一片清凉。
皇帝坐在靠窗的卧榻上，眼神有些迷离。
底下跪着的少女螓首低垂，露出了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仿若羊脂白玉一般，细腻而光润，与她那不甚艳丽的面容倒很是不同，皇帝不禁有些呆了。
后宫之中美人无数，皇帝并非没见过世面的人，但这样优美绮丽的脖颈，还是少见，想来想去，倒只有贵妃郑令月可稍稍媲美几分，可惜贵妃性冷，那脖颈也没有弯得这样柔和婉约的，这样的美好，皇帝只在乾朝那位美名远播的米皇后身上见过。
适才倒是可惜了……皇帝这般想着，倒觉得女儿之前的举动也没那么鲁莽，只是计划也太不周密了，第一步便出现了差池，还是废物了些。
对于皇帝的这番变化，旁人几无所觉，只有顾西华皱了皱眉，脸色有些发沉。
太子顾西璠站在顾西华上首，神情颇有些忧急，不过，皇帝在上，他并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提醒那孟姑娘一番，但娶孟姑娘为妻，他是绝不愿意的。
好在清言也没这个心思，乍闻皇帝的质问，她是十分意外的。
她同太子并无多少交集，也没有什么传闻发生，皇帝却劈头盖脸地来了这么一句，当然不是无的放矢，想来，是背后设计自己的人东窗事发了……清言看了看一旁神情幽怨的皇后和面色不善的永福公主，顿时恍然大悟。
皇后在观莲亭外看见自己时除了惊讶与窃喜并无其他的情绪，那么，就是永福公主了？
真是奇怪，她对她又没什么威胁，犯得着这样害她么？
对永福公主的脑回路，清言表示理解无能。
现在事泄了，也不知皇帝会不会惩罚自己的女儿……清言略为期待的想象了一下，这才赶忙将思绪拉回来。
至于皇帝的质问，用这么一副问罪的口吻说出来，看来是已追问过自己的行程了，然后听信了自己曾经误导皇后的那些话，而后来炸她的吧？
想到这些，清言已经确定皇帝绝不是为自己解决终身大事来了，这是挖了坑等着自己跳呢。
怪不得顾西华面色发沉，不过么，这等小事，怎么会难住了她？
“陛下，民女……民女不愿意。”清言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表情十分地诚惶诚恐。
毕竟人家是太子，拒绝的太干脆，倒显得皇家毫无威严了。
“哦？”皇帝淡淡地回了一个字，玩味地看着清言道：“为何？”
皇帝这态度让清言心中大定，她果然猜对了，那就继续发挥呗。
“……太子殿下身份高贵，民女出身寒微，怎敢奢望成为太子妃？况且，”清言抬头看了皇帝一眼，颇为落寞地道：“民女蒲柳之姿，又无出众的德行，还……还曾被人无故退亲，到底惹人非议，怎堪与太子为配？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说完便跪伏在地，甚是谦卑。
这样忍辱负重又不愿拖累旁人的姿态果然打动了皇帝，他不禁叹了口气，倒觉得孟家果然不错，教出来的女孩儿懂事，就是这姑娘运道差了些，父亲早亡不说，又遭了歹人掳掠……否则，这样的品格，嫁入皇家倒也够格。
但做太子妃，那自然是不行。
尽管皇帝不喜太子，可太子选妃，事关国体，自然需要慎之又慎，换言之，自己的儿子再不成器那也是太子，想做太子妃，必得德才兼备出身高贵的淑女才行。
这孟氏女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于是，面对清言的拒绝，皇帝并未动怒，还点了点头道：“起来吧。”等清言起身他才接着问道：“你既不愿嫁太子，为何还与太子私下会面，致人误解？”
这话已是向着清言说了，在场的众人都不傻，皇帝这口风的变化，自然都听了出来，皇后脸上的幽怨便退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杀，顾西玙和顾秀瀛也面色不善，倒是太子松了一口气，与顾西彦一般神情都有些轻松，但意外的是，顾西华的脸色也不好看，除了沉还是沉，清言瞥了一眼，心中很是费解。
众人之中只有郗苗苗笑意盈盈，局外人一般坐在皇帝身旁不紧不慢地打着团扇。
“回陛下，民女并不曾与太子殿下私下约会，之前也是无意撞见，太子殿下又关心太后娘娘的身体，这才叫住了民女多说了两句。”
清言说完，顾西璠终于忍不住也上前一步，道：“正是如此！父皇，儿臣与孟姑娘并不相熟，只是听说孟姑娘医术高超，这才想向孟姑娘讨教良方，好叫皇祖母早日恢复如初，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还望父皇明查。”
“太子殿下说的也太轻巧了吧？”邵皇后冷笑一声，正要将自己听到的那句话也说出来，就听皇帝斥道：“皇后！这个时辰，太后想必起身了，你过去服侍太后吧。”
皇帝语带警告，显然不想再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
邵皇后的一腔状词便被堵在了嗓子眼，再说势必就要触霉头，她只得忍着强烈的不甘闭了嘴，而后拉着顾秀瀛端庄地行礼告退。
闹了这么一通，皇帝也觉得疲累，见底下一溜站着三个儿子，一个沉默一个不安，还有一个不省心，而以前用的最得心应手的侄儿今日也叫他失望，他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太子和齐王先去吧，哦，还有孟姑娘，太后的身体，你要好好用心，日后朕自会有赏，下去吧。”
顾西玙欲言又止，但皇帝叫他告退，他也不敢违逆，倒是太子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走的时候颇有些心情愉悦。
清言也谢了恩，偷偷看了顾西华一眼，见他也恰巧看了过来，修长的眼眸还微微弯了弯，她便忍住笑意，低着头退了出去。
看着少女窈窕的身形消失在门口，皇帝的眼睛眯了眯，却忽然听见身旁传来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软软地道：“陛下，喝茶。”
他便收回视线，望着郗美人娇嫩白皙的面庞，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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