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至末,却依旧吐露洪火,早午晚却是各不相同,清晨放眼可望,“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是一日之计的心情。
午后便是大不相同,春耕好过夏耘,春日懊恼连绵多雨,可谁知“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这也是失方悔改的德性。
而到了晚间,又是与感慨懊恼截然不同的两种心境,反到成了一种享受,也不禁有佳人才子吟诗作对“深夜无风新雨歇,凉月,露迎珠颗入圆荷。”
在不装模作样的前提之下,倒也是在这凉薄的夏夜之中,添了好一股快哉意气。
林砚穿过了战乱之地,也开始步入了人口繁华,欣欣向荣的城池固地,期间也全靠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机感知,饶过了许多的麻烦,但那些麻烦都不算麻烦,最大的麻烦,便是如今进入了夏朝的疆土,如果他仅是个普通百姓,这本算不上什么,但他如今的身份,使得无以复加的危险急剧攀升,现如今要开始以命相博。
现如今已拖了近半年的光景,从明州到楚州,绕开徐州到霞州,这期间多少避开那些集战之地,也是为了避开军旅驻扎,戒备森严之处,如今倒是真的以这等身份到了异国,谈不上什么百感交集,却也是有一股无法言语的复杂意味。
四人已经会面,也全靠着林砚的率先探路,沿途那些作下的记号,极其有效地帮助后来者避开了岗哨复查,再加上快马加鞭,自然无需耗费太多的时间。
云忊运河之上,一叶孤舟缓缓地徘徊着,其上坐着两男两女,自然是林砚一行人,此时姜少卿与林砚皆是干着苦力活,一左一右地划着舟子,而两个女子,则是喋喋不休地闲谈着河道两旁的风景,林砚在惊讶岑曦神意恢复的速度,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的同时,姜少卿也是同样在感慨上官仪,你他娘不是冰清美人,说话刻薄拒人千里之外么,他娘的,怎么也开始“粗茶淡饭”起来了?
想是这么想,两个独自行事果断悍勇的男人,却是连屁都不敢放,秉承着好男不跟女斗的想法,因为都不是什么善茬,会把小命搭进去啊。
当然,船也可以自流自行,上官仪好似想到什么,从行囊里掏出一张密函,对着林砚扬了扬,笑问道:“看看?”
林砚对于这两个终于不再按辈分,客客气气称呼的男女,自然是巴不得如此,不过回过头来,可能这几日他们经历,可能比不上自己遇上个剑仙这么夸张,但那些繁琐之事,想来绝对少不了,倒也是感情与性子的磨砺,自己也应该清楚这一点,毕竟他们三人,既然打算要凑一块,就得自己想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
林砚撤下了木桨,接过那一张密函细心阅览,小女孩蹦了蹦身子,显然也想过来看,却又不知为何停住了,姜少卿与上官仪则是对视而笑,并没有说什么。
这几日的事,都在信上标的清清楚楚,当然还有军机处“独耳”,这个慈祥老人手上千金不换的夏朝情报。
林砚皱了皱眉头,上官仪很显然有所察觉,不问自答道:“如纸上所述,极有可能就是夏朝的碟子,不过还不清楚的是,情报落到我们手之后,他的目标并不是我和少卿,反而是两个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的碟子。”
姜少卿颇有些吃惊地看了看上官仪,这个直呼名讳的叫法,确实有点受宠若惊了,林砚倒是没有太过在意,他不是江杰那种嘴贱的性子,虽然他不讨厌,但该认真还是要认真的,倒是岑曦瞪大了那“闪闪发亮”的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林砚将手淌入了河水之中,一阵清凉,又是满脸惋惜地看着姜少卿道:“对于一个死战边关多年的老人,这种死法确实冤枉,不过没有老死病榻,也算是死得其所,出手之人又是江湖好手,你也别太看不开。”
提及此事,姜少卿好似触动了心里的某根心弦,望着河面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强撑一抹苦笑道:“自然,对于这边关烽火情,那都是不长久的货色,我倒是有福,在北线边关那边见多了,我们大抵也会如此,也就秉承杀一个赚一个的心理吧,不过这次能活着回去,一定给我那在武当的师父,嗑三个响头,毕竟这身武艺,可能说没就没了,不过我也曾接触过我父亲身边那位先生,这类勾心斗角,机关算尽的活儿,摆明了是军机大泄,难道朝廷那些文武官,就这么无能?那个堂堂兵仙神帅的淮齐,又是吃屎长大的?”
林砚懒洋洋地答道:“文武官是否都是实至名归,这我不知晓,但绝对有一个手法高超的‘两面人’窃去了情报,并且玩得一手瞒天过海,甚至瞒过了一座朝廷一众臣,这才是最可怕的,对于咱们这类人来说,如果身后的朝廷权臣都信不了,那真的是不用玩了,这盘棋不用下就已经输了,说好听是奔着天子赏赐去的,但事实上是如何,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夏朝那边倒是不知道,但我们南唐,自从李明绝的那本《太玄剑经》之后,再没有看到过什么。”
岑曦面色有些苍白,此时已经是挪过身子,缓缓地趴在林砚的腿上,另外两个男女,倒是习以为常地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此时心智尚有十来岁的她,自然也是听出了些许苗头……
这个武当子弟倒是没有什么忌讳,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嘴依旧说着,好似就是在说给她听一般,从容不迫道:“疑惑归疑惑,夏朝究竟是如何得知的情报,这确实不好猜测,不过楚州的淮齐,这阵子可能要束手束脚了,堂堂一个藩王将帅的手下,居然连连死去职官,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这些‘庶民’该管的,大可以隔岸观火,自己能够活下来,再去考虑这些琐事。”
林砚又是拿起了船桨,开始慢慢地淌开水面,船亦开始缓缓向前,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虽没有千帆舞,但林砚却是无暇顾及,反倒是望着天空长叹了口气,又是一边划着船,一边不紧不慢地对船头的二人说道:“此次朝廷分配必杀名单的三个,也分别是我们三个人的目标,既然朝廷那边早已知晓我三人聚在一起,那倒是君子成人之美,但不得不提的,就是这有趣的一点,在表面成人之美的模样下,嘴脸真是恶心,上官仪的剑下鬼挑了一个王易,另外两个很有意思,少卿啊,单故这个六品乾部仕御史,恐怕在夏朝的权力,要再升一品,事不好做啊!”
岑曦表情显然是有些不解,但也没有想太多,只是天真地对着三人说道:“难做的话,咱们要不就不做了吧?我们先悠悠哉哉地瞎逛一年,然后就假装死了,偷偷跑回去,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啦。”
姜少卿一脸无奈,对于这个还没开窍的女孩子,他自然不能多说什么,但依旧是清了清嗓子,故作认真地调侃道:“也是吼,然后南唐皇帝那边,就像一个懵了圈的孩子,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放走这些一个人都没杀的行客,对吧?”
岑曦若有所思,只能是鼓了鼓腮帮子,轻声说道:“我记得娘亲有说过的嘛,武当有一本呼吸法,我以为可以以假乱真的,白高兴了一场!”
而后又是双手抱头凝视着河面,显然是在继续思考对策,但又让人清楚,这个丫头不管怎么想,都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林砚仅是苦笑了一声,望了望天空,便不再说话。
船只驶过了河道,水痕依旧还在荡漾着,但船毕竟是在码头租借的,自然是要归还,河道位于山荚县域之内,因为是小县城,在盘查这方面显然要懈怠很多,对于所谓的文谍身份,自然不必顾虑,都是准备好了的,否则开始就连霞州都过不了,更不要说什么浑水屁话。
过了一家酒家客栈,老板便是滚瓜烂熟的那一套过来打交道,无非是饿否累否,林砚等人也是从容不迫地应对,对于这些事,自然不必紧张,自己身上特有的凉州口音,也可以压下去,毕竟武当上来自五湖四海的弟子从不缺乏,林砚游手好闲的时候,倒也乐意和他们打交道的,毕竟那都是自己与自己同辈之人,打起交道来自然是要容易许多,修的是平静温雅,性子上也是合得来的。
这几日,林砚一行皆是在这附近内瞎逛着,自然是把自己当成是平民百姓一般,并不急于动手,反而是要让自己先适应这异国风俗,否则动个屁的手,得手之后,该往哪儿跑你都不知道,到时候自己先把自己的性命给交代了,人还没杀着,那岂不是一件天大的笑话?
夜幕越发拉近,天色已经袭来一股浓郁的暮色,白天太阳狠毒,不知是逼退了多少的世俗恶人,现如今“气色”好转的夜晚,这些闲暇无事了一天的富家子弟,也是乐此不疲地开始出来“查探民情”,这类顽固执跨,哪怕是在异国他乡,也绝对不会少。
林砚一行人用过晚饭,便是再也没有出去走动,显然是不想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四人都是窝在一个的房间里头,上官仪在学着林砚传授的武当面皮易容之术,岑曦也是在旁认认真真地学着,可毕竟没有武道上的修炼,到关键性的蕴意一道,这个小女孩也是无济于事了。
林砚与姜少卿则是在窗口旁促膝长谈,这个武当子弟倒是一边说着,手一直拿着桌上的零食瓜果,而那个原倾玄少城主的青年,则是双手托着窗棂,望向窗外的那抹夜色,凝视着天边那道幽美的夜霞。
林砚一手弹起一颗杏子投入口中,一边笑着拍了拍姜少卿的后背,故作认真地问道:“你小子以前在战场摸爬滚打,那死人堆,应该很惨烈吧?”
姜少卿哭笑不得地看了看林砚,又是转脸认真地说道:“一开始是有点不适应,甚至提剑杀人都不敢,但开始有人因我而死时,就不得不握剑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赢了才有说话的权利,才有说话的份量。”
林砚嚼着瓜果,苦笑道:“怪不得你身上那股血腥的浓郁气息,不知道往里砸了多少条人命,可能成百上千都说不准。”
前者如此地说着,后者却是没有应答,无言以对……
林砚又是沉默了良久,方才开口问道:“你说,咱们南唐为什么在有着如此厉害的谍报机构,以及军刺组织的情况下,还需要安排什么行客,可能泄密的风险不说,甚至连战前培养都不需要,便直接扔向战场,皇帝究竟是想杀人,还是不想杀,这些个事情真的是难懂啊,比人心还要来得难测。”
姜少卿摩挲了腰间的剑柄,轻轻地笑着说道:“我老爹身旁那位出谋划策的先生,倒是和我讲过咱们这位皇帝的算计,哦不,应该是庙堂上那个白眉儿卫赋的算计。”
“哦?愿闻其详。”
姜少卿淡笑着说道:“咱们谍报机构,远远要比我们现如今所熟知的要大得多,就单单一个楚州大梁的军机处,就可能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军刺组织更不在少数,但又是回归原来的问题,皇帝是看中江湖人士,但又不算看中江湖人,所利用的,无非就是用江湖人士扰乱敌国的谍报处务,培养不是没有,但只培养心腹,其他的江湖人士,连你忠心不忠心都不晓得,又何必去浪费资源因小失大,大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直接握住你最要而不得,惜而不舍之物,再给一下甜头,那么这样无异于就获得了一个傀儡,这种一举两得事,何乐不为?”
“其实这也是弊的一面,夏朝偏偏要走相反的路线,给予大恩惠以及允诺,再进行极为专业的军机训练即洗脑,这样虽然要耗费太多的精力,甚至比咱们南唐收效来得晚,但无异于是最长久的,比较咱们这边竭泽而渔的菜鸟,要强上太多太多。”
林砚作势直了直懒腰,眼角瞥向了屋内的岑曦,又是望着窗外,淡淡道:“我会活着的。”
“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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