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跪在祖师像的面前以额点地,若不是还有起伏的肩膀,我甚至以为他没气了。
“七爷?”
我愣愣的站在他的后面,不知道他还要做什么,七爷说:“我有一同门师兄名叫邓知节,在方州云城,离开陈家庄之后你就去那里找他,东西我都为你准备好了,到了云城之后,纸鹤会为你带路。”
“好孩子,去吧。”
“七爷,那你……”
七爷动都没动,虔诚恭顺地跪在祖师像前,声音虚弱却透着一股坚定,“我哪也不去,我在这祖师庙呆了一辈子,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
“可……”
“快走吧,再不走那些东西该追过来了。”
我还想再说什么,七爷却不搭理我了,我看着他佝偻成一团的背影,噙着眼泪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徒儿拜别师父。”
此一去,再无相见之期。
我只知道这个老头是流浪进村的,守着普庵祖师庙,却不知道他同时也在守着我,现在更是为我丢了一条命。
离开的时候我抱着七爷给我准备好的包裹哭的不能自已,趁着天色朦胧,蹒跚着步子离开了小小的陈家庄。
那个时候我也不过才十岁,从小跟在我娘的身边长大,外面的地方更是去都没去过,来到了城里我这才发现天地之大,城里都是高楼大厦林立,还有我没见过的四个轮子的车,听城里人说那是汽车一天就可以去很远的地方。
我不知道方州是哪里,更不知道云城在哪里,十岁的小孩一个人走在路上很是显眼,一路上碰见不少人跟我说话,还有的问我爹妈去哪里了我都没有搭理,一路打听着方州的方向,走到傍晚的时候我就已经有点走不动了。
从昨晚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一直走到天黑我找了个公园借着路灯翻开七爷留给我的东西,一点钱还有鲁班书和一只纸鹤。
七爷给的钱有限,毕竟他在陈家庄待了这么久都是靠周围的邻里施舍度日,我想他恐怕是把所有的钱都留给我了。
按照七爷的话,这只纸鹤只能在到了云城的时候拿出来才会帮我找到师伯。
对着月光,我翻开鲁班书。
第一页上写着:凡我鲁班门人,学此术者,必遭五弊三缺之报应。
搞不懂,接着翻。
书上的字体都是我娘曾经教我的小纂, 不需要多费力气我便把整本书看完了,只是这上面的内容玄之又玄,根据这书中记载,鲁班书分为上中下三册,七爷给我的是整合起来的上中二册,多是阴阳风水道术等等,虽然看得懂字但是很多东西对我来说都是没有办法想象的,越看越迷糊,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了那个水潭中的女人,她朝着我凄凉惨笑,一边对着我招手说:“陈难……跟我走……跟我走……”
我猛然惊醒,从地上起身,公园的天已经大亮。
“小孩你醒了!”
身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我抬头看去,旁边正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瞧见我醒了老头还挺激动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虽然还是初秋,你小子能在公园睡一宿也是厉害。”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老头问了我的情况,我说自己走丢了,不知道家人在哪里,谁承想这老头还挺热心,问我爹娘名字,又问我有没有联系方式,家住哪里,我随口胡诌,老头甚至还带着我去有关部门走了一圈,说我是走丢的小孩要帮我找家人。
找什么家人?要是他们能帮我找到我娘就好了。
找准了机会,我从部门里溜出来,打听着方州的路不成想又碰到老头。
就这样,我被老周收留了,落脚的地方是城里一个地下室,老周五十块钱租的一个月,里面堆满了各种废弃物品。
跟在老周身边,每天要做的就是跟他一起出去捡瓶子,偶尔也去乞讨,有些人很凶也不怎么给钱,一般愿意给我们的都是女人,当然也有那种故意找我们茬的,有时候还会被管理追得满街乱窜。
被老周收留的这段日子,我吃了很多苦也见惯了人情冷暖,学会了什么叫做圆滑处世,有时候一天都没有收入,我和老周就去垃圾桶里捡别人吃剩下的馒头就着自来水咽下去。
坦白来说,这段时间虽然吃了上顿没下顿,却是我过得最安逸的一段日子,夜里做噩梦惊醒想起陈家庄的事情,我都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但是我知道这里不是我该留下的地方。
老周从来没问过我要捡瓶子和乞讨过来的钱,我留下了一部分其余的全都给了他,算是谢谢老周这段时间对我的收留照顾。
我还小靠着装惨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见了我可怜,有时候还会多给个一毛两毛。
该走了。
看着老周熟睡的样子,我替他拉了拉几床被单缝起来的破被子,带好七爷留给我的东西趁着天黑离开了地下室来到汽车站跟着一个老太太混进了去往方州的车上。
方州比我想象的还要大,我一路乞讨有时候靠从鲁班书上学来的一点皮毛术法帮人解决事情,辗转来到了云城。
终于到了。
我长舒一口气,把纸鹤从包里拿出来,根据书上所说的挤出一点血唤醒纸鹤的灵智,它顿时就像活过来了似的扑闪着翅膀在面前带路,我跟在后面紧紧地看着生怕走丢了,谁知这纸鹤居然越飞越快,我只能跟在后面跑,一直追到太阳落山来到了一处村庄,纸鹤终于是停下了脚步!
我刚打算歇一口气,只听‘吧嗒’一声,纸鹤如同失去了生机似的落在了地上。
可是我这还没找到师伯啊!
我拿起纸鹤左右晃了晃,又滴了两滴血,想要让纸鹤重新飞起来,别说是一点反应没有,手中忽然一烫,我骤然松手,纸鹤突然泛起了火焰眨眼间就化为了灰烬 !
望着一堆灰烬,我简直欲哭无泪,这东西是我找师伯的唯一办法,这下没了可怎么整啊?!
我捧着那堆灰伤心欲绝,村里忽然响起高亢的唢呐声,伴随着锣鼓齐下,曲调幽怨像是在办白事。
今晚的晚饭是有着落了,我朝着唢呐的方向走去,这家人似乎很有钱,村里的其他房子还有茅草屋就这家已经盖起了两层的小洋房,还没走过去就已经看到了门口站满了人,好像是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人一多,就算我突然出现也不会显得眼生。
人群中隐隐传来议论之声。
“八个抬棺匠抬都抬不动啊,这是钱老太不愿意走!”
“不愿意走,那就是心愿未了呗。我看钱老二平时不是挺孝顺的,钱老太没事就在村里仗着自己儿子挣了大钱挤兑人,他还能有什么心愿未了?我还心愿未了呢!”
“哎,这谁知道呢?别看老二是挺孝顺,可是常年把老太太一个人丢在村里,听说钱老太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都臭了!他要是真孝顺,能连老娘死了都不知道?”
……
这些人最爱干的就是嚼舌根子,今天张家长明天李家短,我才听了一会儿就把事情给听了个大概,无非就是钱老太死了,死的不太好看,抬着她上山的时候半道上就走不动肯定是闹鬼了。
今天就是钱老太头七,钱家几个儿子特地请了个法师前来做法,想让老娘安稳的走不要再留在家里霍霍人了。
“法师来了!”
随着一声响起,我挤在人堆里看去,一辆锃亮的桑塔纳停在了钱家门口,车门打开走出一个穿着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一身中山装,手中还拿着个拂尘这身打扮看起来十分的滑稽,走起路来也是仰头看天鼻孔对人,好像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似的。
偏偏是这样,我还能听到周围的赞叹声。
“这就是钱家的儿子从城里面请来的大师啊?果然是非同凡响!一看就很厉害!”
“对对对!到时候咱们上去讨几张符,还能保佑保佑家里呢!”
“你做梦去吧!人家可是大师,还能跟你说话?”
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没过一会儿主人家就从里面跑出来了,为首的男人满脸的讨好之色对着胖子拱手谄笑:“毛大师!毛大师我们可算是把您盼来了!您可一定要帮帮我们!”
胖子伸手摸了摸自己不存在的胡子,点头说:“放心,放心,贫道自然来了不会坐视不管,都准备好了吧?”
“是是是,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您来开坛了。”
“好。”
胖子应了一声,钱家的人差人搬来法坛,身后的人自觉的给胖子披上了道袍,他倒也受用拿起桃木剑就开始神神叨叨的乱跳。
之所以说他是乱跳,是因为步法都是有讲究的,俗称禹步,又叫步罡踏斗,是因为步伐按照北斗七星的排列行步转折,宛如他在罡星斗宿之上,可遣神召灵,获得七星之神气,驱邪迎真。
再听他口中咕叽咕噜的念了一阵,反正我是一个字也没听懂,活脱脱就是一个骗钱的神棍!
我暗地里摇头,找机会摸到了灵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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