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尽劫波
番外 记得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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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体书的番外,买过书的同学不要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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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卫天宇拖着旅行箱从首都国际机场出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蓝色的天空。那种如海洋一般的纯粹的蓝猛地扑进他的心,令他一生都忘不了这一刻。

这是他第一次到北京,而秋天的京城展现给他的是无比的美丽。

这一年,他十八岁。

五年前,他因为在学校里成绩优异,表现卓越,被校方推荐,再经过层层选拔、测试、考验,终于得以进入一个特别的精英培训班。在他生长的那个城市里,常住人口有一千四百多万,中小学生有三百多万。在如此多的人里,却仅仅只招收一百个学生,而且年龄不限。

在有限的圈子里传说纷纭,据说一旦进入这个培训班,将来肯定是免试进入名牌大学,而且国家还会出钱送去留学,回来后一定是高薪工作,前途无量。因此,除了被推荐的那些天才孩子前来接受选拔外,还有不少富商和政府高官想尽办法,想把孩子送进来。但进行选拔的那些专家们虽然态度和蔼,却对一些请托敬而远之,只要合乎他们设定的标准的人。

卫天宇虽说最后进了培训班,却一直是一个人在上课,也是一个人住一套学生公寓。每隔两、三个月,就会换一组老师来给他上课,全是一对一的方式,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别的孩子。

他非常聪明,很快便发现,给他上课的那些老师其实都是某一领域的专家,这使他很兴奋,而他那超乎常人的领悟力也让那些专家们非常满意。

上的课五花八门,看上去毫无体系,从自动化控制到格斗术,从外语到心理学,从中国古老的医卜星相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从戏剧表演到生物学,从特型化妆到烹饪艺术,从骑马到滑雪,从跳舞到驾车,什么都有,也都要求他学好学精,而他兵门将挡,水来土掩,不但一一接受,而且成绩优异。实际上,他对每一门课程都兴致勃勃,游刃有余。

五年后,他接受了一系列的考试,随即接到通知,要他到北京去进一步深造。

他很兴奋,在出发前回了一趟家。

他哥哥现在正在美国留学,母亲到欧洲去讲学,父亲在上海开学术会议,时差不一,作息时间各异,他只能通过可视电话与亲人们聊上几句。

他的家人对他接受的这种精英式教育并无异议。他们是科学世家,卫天宇的祖父母就是科学院院士,为国家的航天事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现在还在西北工作。卫氏一家三代都毫不怀疑,这个从小就聪明异常的孩子将来必定同样会成为一个杰出的科学家。

卫天宇很快便收拾好行李,一个人登上了飞机。

他从小就随父母多次外出,早已适应。这次虽是单独出行,却并没有丝毫的慌乱。这个十八岁的少年长身玉立,面目英俊,一路上看到的都是欣赏的目光和友好的笑容,他也均报以礼貌的微笑。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到达北京。

走出机场大楼,他顿时被眼前那无垠的蓝天给吸引住了。他居住的那个南方城市常年多雨,鲜少能够看见万里无云的景象,这时不免被这种壮观的美景迷住了。

他站在那里,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下,遥望着蓝天,一直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他身旁温和地道:“卫天宇。”

他转头看去。眼前站着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面目和善,衣着普通,看上去也就像是一个平凡的工作人员。他估计这是来接自己的人,连忙礼貌地点头:“是我。”

“我是来接你的。”他微笑着说,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车子在那边。”

卫天宇点了点头,便跟着他走了。

男子将车开出机场,上了高速公路,这才闲闲地道:“我叫吕鑫,欢迎你来北京。”

“谢谢吕先生。”卫天宇客气地说。

吕鑫微微一笑,与他闲聊起来:“第一次来北京?”

“是啊。”卫天宇有些兴奋。“没想到北京的天空这么美。”

吕鑫笑得很愉快。

孩子到底还是孩子,再聪明稳重,仍然有孩子气的时候。

他们就这样一路闲聊着,车里的气氛十分轻松。

大概是体谅他第一次来北京吧,吕鑫将车沿长安街由东向西驶去,让卫天宇看到北京城最精华的部分。卫天宇出神地看着陆续出现在眼前的长安大戏院、王府井、**、英雄纪念碑、人民大会堂、国家歌剧院,脸上全是开心的笑。

终于,他们的车从长安街西延线下来,进了五环高速,最后到了一个有些荒凉的地方。

这地方周围都是高墙,进去后只有一幢房子,周围都是草地。门口挂着的牌子写明这里是一个私人俱乐部,非会员请勿进入。

卫天宇觉得很奇怪,吕鑫怎么会带自己到这种地方来。但他只是仔细观察着,始终一言不发。

吕鑫将车开进地下车库,随即笑着对他说:“我们到了。”

卫天宇便下了车,看着他打开后备箱,把自己的箱子拿出来,然后带着他上了楼梯。他抢上去要自己提箱子,吕鑫笑着挡开了他:“我来吧。”

这一挡十分技巧,看似柔和无害,却让卫天宇根本无法突破。他只好罢了,心里却暗暗称奇。

吕鑫稳步上到二楼,带他进了一个房间,招呼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卫天宇打量了一下这个看上去极其普通的房间,觉得十分奇怪。从进门到现在,除了吕鑫外,他一个人也没看到过。整幢楼鸦雀无声,仿佛除了他们两人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他正在猜疑,吕鑫从容地坐到他面前,淡淡地道:“卫天宇,你接受培训有五年了。这个期间我们并没有跟你谈过培训的最终目的。不过,你对此有过什么想法吗?”

卫天宇看着他,却一点也看不出他和蔼的神情当中有什么其他意图。想了一会儿,他决定说实话,便道:“我曾经猜测过,国家有什么重大的科技项目,需要培养一批顶尖的精英人才,而且必须从小培养。不知道我这想法对不对?”

“也差不多。”吕鑫笑着点头。“你既然能够通过层层考验,来到这里,我也就跟你实话实说了。我是国家安全部的。”

卫天宇一听便明白了,眼里倏地闪过一道晶莹的光,年轻的脸上顿时神采奕奕。

吕鑫便心里有数了,不由得满意地微微点头,但还是按照他们的规则,郑重地说:“卫天宇,我们经国家安全委员会同意,将组建一个极为秘密的行动小组。小组中的行动人员叫做‘银翼猎手’。这些猎手将接受最为严酷的训练,将来要完成的也是极为危险的工作。他们必须对祖国绝对忠诚,因为他们将被授予极大的权利,也会随时面对最极端的威胁。而且,无论生死,他们在外面的世界里都是不存在的。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吗?”

“明白。”卫天宇认真地点头。

“那么,卫天宇。”吕鑫严肃地说。“你愿意加入吗?”

卫天宇沉默着,迅速思考起来。

吕鑫温和地道:“卫天宇,如果你不同意加入,我们会保送你去任何一所你想上的大学。你可以成为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去完成你的人生。我们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绝对保密,永远对此事守口如瓶。除此之外,对这几年的培训,我们不会向你提出任何经济上的赔偿要求。因此,你在做决定时不必顾虑这个。”

卫天宇有些惊讶。这五年的培训,他们为他付出了太多的心血和金钱,他没想到他们会真的给他选择的自由。

想了一会儿,他认真地问:“如果我决定加入,工作之余还能拥有自己的生活吗?”

“当然。”吕鑫微笑。“你会有现实生活中的合法身份,譬如你喜欢做的电脑工程师、网络安全专家、机械师等等。如果你愿意,工作之余也可以去干你喜欢的工作,得到的报酬也是你的合法收入。只是,一旦有任务,你必须立刻前往,不得有误。”

卫天宇觉得这事很不错,脸上有了点笑容。想了想,他又问道:“我可以有朋友吗?将来可以谈恋爱、结婚生子吗?”

“当然可以。”吕鑫温和地笑道。“但是,为了国家安全和你的安全,你的身份必须绝对保密,即使对你的亲朋好友也一样。”

“我明白。”卫天宇点头。“可以问问我的薪水待遇吗?”

“当然可以。”吕鑫笑容可掬地看着他。“正式开始工作后,你的年薪不会低于三十万。根据每次任务的具体情况,还有数目不等的特勤津贴和奖金。你的个人所得税由我们来处理,你不需要申报,也不必缴纳。”

他们是极为秘密的部门,而正式在这个部门拿工资的人也很少,所有费用都将从国家安全部的情报经费中支出,秘密发放。

卫天宇觉得这种待遇很不错。比起前面所说的“严酷的训练”、“危险的工作”、“极端的威胁”这些概念不明确的说辞来,薪水的数目倒是很具体。他喝了一口茶,低头思忖着。

吕鑫不紧不慢地说:“那么,你还需要时间考虑吗?不用急,可以住在这里,多考虑几天。”

卫天宇又思索了一下,忽然说:“请问,除了我之外,还有几个人通过了前面的考试?”

“不多。”吕鑫微微摇了摇头,避实就虚。“我们要的是精英中的精英。”

“哦。”卫天宇再想了一下。“如果我现在同意加入了,中途还可以退出吗?”

“可以。这份工作必须绝对自愿,因为它不但极度危险,而且需要你付出得甚至比生命更多。无论你做得多好,你都不会获得公开表彰。即使牺牲了,我们的历史也不会纪录你的功绩。”吕鑫的神情十分凝重。“一旦你同意加入,中途退出时也不能离开国安部。你可以选择改换岗位,譬如去我们的技侦科技局或者别的部门工作。”

“我明白了。”卫天宇凝神想了很长时间。

吕鑫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表情。

整幢大楼的里里外外都是静悄悄的,仿佛都在等待着他的决定。

终于,卫天宇重重地一点头:“好,我同意加入。”

吕鑫微笑着说:“真的决定了?不需要再考虑考虑?”

“不需要,我已经决定了。”卫天宇坚定地说。“我从小受到的家庭教育就是长大后为国效力。我们家世世代代都在为国家做贡献,我也愿意以科学之外的方式报效祖国。”

“好。”吕鑫站起身来,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那么,欢迎你加入猎手的行列。”

卫天宇也站了起来,轻松地笑道:“我喜欢猎手这个称呼。”

吕鑫走到桌边,按了一下通话钮,淡淡地道:“子寒,你来带新同事过去报到。”

“是。”响起的这个声音虽然清亮,却像是个半大孩子。

卫天宇等了几分钟,便见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个修长高挑的少年走了进来,看模样真是个孩子。卫天宇惊讶地看着他,一时弄不清楚他的身份。

吕鑫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说:“卫天宇,他叫凌子寒,暂时是你们的组长,你跟他去吧。”

“好。”卫天宇答应一声,连忙拉过箱子。

凌子寒虽然年纪小,却显得很稳重,上前与他握了握手,略带热情地说:“欢迎你。”随后便转身走了。

卫天宇急忙拖着箱子跟了上去。

凌子寒带着卫天宇上到三楼,打开一扇房门,对他微微一笑:“这是你的宿舍。”

他本就相貌清秀精致,气质高贵优雅,这一笑起来,就如一束阳光照射到的水晶,闪烁着璀璨的光华。

卫天宇只觉得有片刻的眩惑,赶紧稳住心神,礼貌地说:“谢谢。”随后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如公寓套房式的房间,厨卫俱全,各种设施设备应有尽有,十分舒适方便。卫天宇将箱子拖进去放到墙边,便迫不及待地问他:“你也是猎手?”

“是。”凌子寒点了一下头。

卫天宇疑惑地问:“是我们的组长?”

“对。”凌子寒的态度仍然很平静。

卫天宇更加奇怪,忍不住问道:“你几岁?”

凌子寒的眼里有了笑意,温和地说:“十一。”

卫天宇大吃一惊:“你……你……你这么小,怎么会同意干这个?你家里同意吗?”

“我们加入这里是不能对家人说的。”凌子寒加重了语气。“你也一样。”

“当然,我明白。”卫天宇马上醒悟,但还是不理解。“可你……这么小,与我不一样。我已经成年了,可以决定自己的职业。”

“每个人都有权自行决定自己的人生。”凌子寒平静地说。“年龄不是问题。”

仅仅几句话,卫天宇便感觉到,这个孩子有着远远超过自己的理智和成熟。他佩服地看了这个只到自己肩膀的少年一眼,好奇地问:“那我们这个组里还有像你一样小的人吗?”

“有。”凌子寒平淡地点头。“梅林昨天到的,他比我大一点,十三岁。”

卫天宇又是一惊:“那他……也是自己同意加入的。”

“是的。”凌子寒淡淡地道。“他明白自己选择了什么。我们都明白。你也一样,对吧?”

卫天宇立刻点头:“当然,我明白。”

凌子寒对他笑了笑:“你先整理一下自己的物品,然后休息休息。两个小时后我会再来,带你认识我们这个组的其他同事。”

“好。”卫天宇连忙答应,他真是对那些同事好奇极了。

傍晚,卫天宇跟着那个小小少年来到了二楼的另一个房间,里面有椅子和沙发,像是平时开会或者讨论的场所。有四个人围坐在那儿打桥牌,气氛显得很轻松。

“我们又来了一位同事。”凌子寒温和地道。“大家来认识一下吧。”

那四个人便放下扑克牌,笑着上前来与卫天宇热情握手。他们自我介绍了名字,很快就认识并熟悉了。

比卫天宇先到的同事,连凌子寒在内一共有五位,除了梅林外,还有比他大一点的罗瀚和索郎卓玛,以及与他差不多大的游弋。这才让他的心情好过了一点。否则的话,他真怕一向自信自傲的自己会变得自卑起来。

第二天,比他小的赵迁和一副娇滴滴的小公主模样的罗衣也到了。

除了比凌子寒只大两岁的梅林外,其他六个人对这个小小年纪的组长都有些不服。

吃饭的时候,赵迁悄悄碰了碰卫天宇,轻声问道:“你来的时候这小孩就在吗?”

卫天宇抬头看了一眼独自坐在窗边的那个孩子,微微点了点头:“嗯。你别说人家小,你不也是小孩子?”

“胡说,我已经十六岁,可以拿身份证了。你才比我大两岁,我要是孩子,你也是。”赵迁抢白了他两句,随即移到罗瀚身边,好奇地问道。“咱们这几个人,谁最先到这儿?”

罗瀚是这组人里年纪最大的,今年二十岁,显得很沉稳。他看了赵迁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凌子寒,淡淡地道:“当然是咱们的组长最先到。”

罗衣才十五岁,自幼就是冰雪聪明,被视为天才,因而对凌子寒的年纪不感惊奇,反而跃跃欲试。她活泼地说:“他要当咱们的组长,也得够格才行,至少得镇得住我们吧?”

“这个小孩行吗?”赵迁满脸的问号,显然也是大有与之比比高低的意思。

梅林看了他们一眼,很不以为然:“小怎么了?多吃了几年干饭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不过是酒囊饭袋。”

罗衣和赵迁一听就火了,一拍桌子就跳了起来。

罗衣柳眉倒竖,厉声叱道:“你说谁是酒囊饭袋?”

赵迁冷冷地看着他:“你也只比我们小个一两岁,别在那儿以小卖小。”

梅林绷着脸,抬腿便踢了过来。

罗衣伸手一拨,侧身横肘就撞。

赵迁旋身便是一个扫堂腿。

梅林凌空跃起,鸳鸯腿连环飞踢,攻势十分凌厉。

罗衣与赵迁也都变招快速,招式狠辣。

三个孩子就这样在他们专门吃饭的房间里大打出手,力量虽强,却是身法轻灵,没有碰一下满地的桌椅,更没有撞坏桌上的碗盘。

凌子寒神情平淡,一边慢悠悠地喝着汤,一边看着他们。另外四个人见他这样,便都不出来劝架,也是一边吃饭一边瞧着那三个孩子的身手。

除了凌子寒外,他们七位猎手都是最近三天陆续到达这里的,彼此都不了解,这时自然乐得观察一下同事的功力,以评估这个小组的整体实力以及自己可能到达的位置。

他们只看了几分钟便已经明白,梅林属于力量型的,出手的每一招每一式的瞬间打击力都非常强,一般人挨上一下只怕都够呛。而罗衣和赵迁则属于技巧型的,会在几招迷惑人的花招之后突出奇兵,来一下狠招,让人很难防备。

三人其实都只是偶发性的少年气盛。对于连续几年都在不断观察着他们的那些专家来说,挑选他们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虽然从小就出类拔萃,却并不自负,更不会恃强凌弱,也不会好勇斗狠。优秀的天赋和出色的能力使他们自信,更令他们从容。再加上这几年来有意识的潜移默化,他们很快就控制住了突发性的情绪激动。打着打着,彼此间便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出来了,从发狠的进攻变成了有分寸的切磋,脸上也从一开始的气恼变为了隐带赞赏的微笑。

虽然他们在打斗,室内的气氛却始终很和谐。

罗瀚笑着抓过几颗新疆的马奶葡萄,慢慢地放进嘴里。

索朗卓玛喝了一口茶,轻松地靠着椅背,脸上也都是笑容。

游弋特别注意罗衣的动作,发现跟自己动起手来的风格还挺相似,顿时有些手痒,但还是勉强按捺住了内心的冲动。对方是女孩子,又比自己小,怎么也不能与她动手的。

卫天宇则忍不住微微偏头,看向那个始终非常安静的凌子寒。

窗外仍然是那片令他感到迷醉的蔚蓝色天空,现在却成了这个清秀少年的背景,仿佛一幅美妙的印象派油画,浓墨重彩地烘托出了他相貌的精致动人和气质的超凡脱俗。

凌子寒不紧不慢地喝完最后一口汤,然后轻轻放下碗,起身走出了房间,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坐在那里的四个小青年互相看了一眼,立即达成一致想法,同时站起身来。

索朗卓玛探手一捞,便将罗衣跳在空中的身子给搂了过来。游弋一把搭上了赵迁的肩。卫天宇顺手抓住了梅林打出来的拳头。

罗瀚已经飞快地站在了三个小孩之间,手上还握着一串晶莹的葡萄,笑着说:“好了,你们打累没有?不如吃点水果,先歇歇,以后有的是你们打架的时间。”

三个小孩也就不再坚持,都笑着点了点头。

七个人便嘻嘻哈哈地走出小饭厅,回了他们的宿舍。

次日一早,他们被床头的通话机叫醒,通知他们早餐后到小会议室开会。

这一次,他们看到的人除了自己这一组的同事外,仍然只有吕鑫。

他穿着一身休闲服,沉稳地坐在那里,严肃地说:“从现在起,你们将正式接受成为猎手的训练。在你们踏入这里的大门的那一刻起,我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绝对的秘密,甚至比你们的生命还重要,因为它关系到你和你的同事的生命安全,你的家人与朋友的生命安全,更关系到国家安全。你们要时刻记住,你们的任何一个行为,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有可能直接导致你和他人的危险,这些危险与死亡紧密相连。我要你们每一秒钟都牢记住这一点,即使在睡梦中也不能忘记。”

“是。”凌子寒立刻答道。

其他人以前都没有这么规范,多半是用“明白”、“好”、“知道了”来回答,现在见他们的组长率先做出了榜样,立刻也就跟他一样,清楚地说:“是。”

“好。”吕鑫点了点头。“刚才我说的是第一点,保密,也是你们必须遵守的最首要的一点。现在我要特别强调第二点,那就是,活着。”

除了凌子寒外,其他七个人都有些不解,互相看了一眼,这才再次看向吕鑫。

“你们是我们呕心沥血打造出来的最佳行动人员,是顶尖的精英。为了训练你们,国家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你们虽然没有见过他们,他们也没有见过你们,但间接为你们服务的外围人员就有上万人,直接参与这个计划的各方面专家也有数百人。”吕鑫沉静地看了他们每个人一眼。“我们最初选择了上千名杰出的少年,经过几年间的培训、遴选、甄别、淘汰,最终才选出了你们这八个人。你们是一个小组,也是惟一的一个小组。将来,你们是我们计划实施后的第一批猎手,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够通过这一阶段的训练和考验,成为真正的合格的猎手。我们将你们培养出来,是要你们承担非常重要的工作,并不是要你们轻易牺牲的。你们一定要牢记这一点,如果不是为了国家利益或者人民的安全,如果没有得到我们的同意,你们都没有牺牲自己的权力。所以,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你们都要想方设法地活下来,绝不能轻易放弃,更不准轻言牺牲,明白吗?”

“明白。”八个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很好。”吕鑫的口气缓和了一些。“在过去的四到五年时间里,你们已经通过了一系列的基础培训和测试,因此,下面将要进行的是独特的训练。这些训练会非常严酷,不断地挑战你所能承受的极限。这既是为了你们将来能很好地完成任务,也是为了帮助你们能够在任何恶劣的情形下成功逃生。因此,这些训练是必不可少的,无论它看上去是多么的不近情理,或者有多么的荒谬,你们都必须坚持到底。你们的教官的工作之一就是逼迫你们放弃,但我希望我们的老板没有看错人。”

“老板?”除了凌子寒外,其他七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他说的是谁。

“是的。”吕鑫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你们将隶属于国安部里一个极为秘密的部门,特别情报部,它的组建者也就是我们的老板。你们是老板亲手挑选出来的人,将来如果你们通过了某一阶段的考验,他会过来亲自训练你们。对于我们来说,这是少见的荣耀。我们的老板多年以前就被誉为‘国安第一勇士’,现在是我们的‘教父’。我以后会向你们介绍他的光辉业绩。他是你们学习的榜样,也是你们的坚强后盾。我希望你们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他一直都很冷静,说这番话时却表现得有些激动,眼里有一种特别的毫无保留的景仰与爱戴,这强烈地感染了那几个年轻人。他们都很渴望见到那个亲手挑选了他们的人,并接受他的训练,得到他的肯定。

凌子寒的神情与其他人不同,却与吕鑫有点相似,有种很特别的景仰与敬爱。但那七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

吕鑫看了看他们,便道:“你们准备一下,明天上午出发,去西山训练营。”

“是。”八个人一起站起来,看着吕鑫离开。

这一晚,他们都很安静,仿佛都在思索着自己即将开始的注定不同寻常的未来。

第二天,他们乘坐一辆九座商务车,去到北京远郊的西山,开始了紧张的训练。

在这里,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脱上一层皮,血淋淋的痛苦伴随着他们的成长与进步,使他们以惊人的速度百炼成钢。

他们八个人年龄不同,性格各异,家世背景和成长经历更是迥异,但很快便成为了一个整体,因为他们都同样出色不凡,同样坚定顽强。

在互相帮助与彼此较量当中,他们建立了完全的信任。在训练中设置的种种危险面前,他们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把生命交到其他同事手中。他们之间培养出的高度默契也使他们在行动中就像一个人一样周密严谨。

在严酷的训练和快速的进步中,凌子寒的表现令其他七个组员都感到惊异,也由衷地佩服。这个小小的孩子不但跟他们一起挺过了种种可怕的训练,而且成绩比他们都要好得多。每一次都是他最先通过测试,随即进入下一阶段的训练。

更令他们感动的是,这个在他们当中年龄最小的孩子却切切实实地负起了组长的责任,一直很关心他们,这往往令他们感到惭愧。尤其是在非常痛苦,感觉快要撑不住了,想放弃的时候,那个敏捷的坚强的小小身影却在不断地激励着他们振作起来,坚持下去。

仅仅两个月之后,他们便从一开始的暗自不服到心悦诚服地叫他“老大”了。

对于卫天宇来说,凌子寒是他十八年来从未碰到过的偶像级人物。他自己从小就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无论是在幼儿园还是在学校,他始终都出类拔萃。五岁上小学一年级,半年后就跳了一级,总是被周围的同学老师和叔伯阿姨们称为“神童”。他也一向自信满满,即使对于享誉中外的祖父母和父母也并不崇拜,认为自己如果到了他们那样的年纪一定也会同样出色。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的这个比他小了七岁的孩子却比他更加优秀,尤其是在语言上的惊世骇俗的天才,以及行动中的身手敏捷、冷静沉着,都令他望尘莫及。他是第一次有了刻苦努力的目标,那就是赶上这个年纪小小的“老大”,不要落在后面,被别的同事看不起。

在那些紧张的充满压力的日子里,他们接受了各种各样严酷的匪夷所思的训练,也模拟过很多情况下的种种行动,以探索他们之间的配合度。在教官们和电脑的判断下,他和凌子寒在半年后被认为是最适宜的搭档。

从那以后,他们在各种课程之外还要训练配合的默契度。

不但是行动,也包括日常生活。因为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总会免不了乔妆各式各样的身份,两个搭档一定要配合默契,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因此,他们的训练也包括了一个短期的自驾车旅行度假。

凌毅做出计划后,由吕鑫给他们布置了这个作业。

八个人一听,都不由得喜形于色。

卫天宇与凌子寒,罗瀚与索郎卓玛,游弋与罗衣,赵迁与梅林,四组搭档分四路进藏,在拉萨会合。比起之前的那些艰苦、残酷、诡异的训练来,这道作业真是太美妙了。他们乐不可支,用两天时间做了周密的准备,便各自出发了。

这次旅行只给他们十天时间,给卫天宇和凌子寒指定的路线是从康定到拉萨,走川藏南线。

他们背着行囊从北京直飞康定,然后径直在停车场的指定位置找到了一辆半旧的雪豹越野车。

卫天宇用自己的指纹开了车门,然后在座位下面摸出钥匙,发动车,开出了机场。他的动作非常熟练,仿佛这辆车从买来就是他的,早已经开习惯了。

凌子寒顺手把行李放在后面,然后坐上副驾位,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这一路上,他们两人就像是亲兄弟,做什么都很默契,根本不用言语,就已经知道对方想要什么,顺手便会递过去,偶尔相视一笑,显得很开心。

无论是在机场还是在飞机上,人们对这两个漂亮的显然感情很好的少年人都十分欣赏,总是对他们友好地微笑。

两人轻轻松松地到达康定机场,随即驾车上了川藏公路。他们没有翻折多山到康定市内,而是直接从新都桥西去,开始翻越崇山峻岭。

限于险峻地势,这条国道仍然如半个世纪前一般狭窄,只是路面经过多次整修,而且是由空军工程兵前来施工的,质量非常好,在上面跑起来很平稳。

山路陡峭,蜿蜒而上,海拔也迅速升高。一路风景如画,山腰以上到处都是冰雪皑皑,随着山势显现出奇异的线条。他们不断从深谷向上,到达山腰、山顶,再盘旋下山。山谷里绿树和青草密密麻麻地纠结在一起,显现出勃勃生机。到了山腰之上,偶尔有雪花飘下,世界变成一片银白,视野却异常开阔,能远远地望到几座山之外。往车窗外看的每一眼都会让人有惊艳的感觉。

这是他们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而且是以自己开车旅行的方式,可以自由自在地控制行程,心情非常轻松。过去他们也曾经到雪山训练营去训练过不少时间,但来去皆是飞机,训练的地方更是环境严酷,人烟罕至,飞鸟难渡,很少看到这样的美景。两人都觉得目不暇接,不虚此行。

卫天宇忽然笑道:“子寒,你说这次是不是真的让我们出来旅行度假啊?中途会不会有什么情况?”

凌子寒拿出电子地图仔细研究着,然后抬头看着窗外美不胜收的景色,神情轻松地耸了耸肩:“无论老板怎么想,反正在这样的仙境,很可能会有什么奇遇。”

“我可真的很期待啊。”卫天宇开心地道。“难得老板大发善心,我们一定要不虚此行。”

凌子寒转头看向他,轻轻地说:“好。”

卫天宇开了两个多小时,翻过了高尔寺山,便缓缓地减速,把车停在路边,然后抓起扔在后座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便跳下了车。

凌子寒一看他的举动便已经明白,他是要在汽车的动力和刹车系统上改装一下,让他们翻山更轻捷,刹车更灵敏。

高尔寺山是他们翻越的第一座海拔超过四千米的山,以后的路途大部分都是在海拔四千米以上行进,途中还要翻越海拔接近五千米的高山,而这辆车他们才拿到手,做一些检修和改进是必需的。

卫天宇打开车前盖,凌子寒已经跟着跳下车,站在他身旁,拿着一个数码相机东晃西晃地照相,顺便遮挡住可能路过的车中人的视线,不让他们看清楚卫天宇的动作。

其实,在这样的山中行进,很长时间都不会遇见什么车,但他们已经习惯了随时随地互相掩护,这时不用说一个字,凌子寒便自然地站到了卫天宇的旁边。

卫天宇快弄好的时候,有一辆卡车从旁边经过,挂着的车牌说明这是当地的车。那辆车快要开过去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长相粗犷的司机探出头来,关切地问他们:“出什么事了?是车坏了吗?要不要帮忙?”

凌子寒有些奇怪,一时还真不习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对他们这么热心。

一瞥之间,他已经判断出这人的身份应该不可疑。那人是个中年男子,看脸形身材都是地道康巴藏族的血统。他的车厢里还系着白色的哈达,挂着大活佛的宝像。他说的话是四川话,带着浓浓的藏族口音。此时,他伏在车窗上,满脸关切,不似作伪。

凌子寒立刻展开了一个天真的笑容,感激地说:“谢谢,我们没事。车没坏,我哥检查一下车况。”他说的是成都话。

那个藏族汉子笑着点头:“那就好,你们去哪里?”

“稻城。”凌子寒有问必答,显得十分可爱,毫无心机。

“哦,那要当心,海子山那边在下大雪,路滑得很。你们这么年轻,没什么经验吧?开车的时候特别要注意,走慢一点。”那个司机很关心地叮嘱着。“我看你们今天很难赶到稻城了,还是中途住一夜吧。你们如果不熟悉这里的路况的话,开夜车太危险。另外,不要住理塘,那里海拔太高,你们从平地来的人容易生病。”

“谢谢叔叔。”凌子寒连连点头。“我们知道了。”

卫天宇关上车盖,把工具收拾进盒子,顺手搭上凌子寒的肩,笑着对那位司机点头:“谢谢,我们一定会小心的。”

“好。”那位司机笑得很灿烂,爽朗地朝他们挥了挥手,便发动车开走了。

凌子寒看着在山间公路上渐渐远去的卡车,轻笑道:“我喜欢这个地方。”

“我也是。”卫天宇会意地搂了搂他,随即返身打开车门。“上车吧,我们看看今天能不能赶到稻城。”

凌子寒一上车就拿过地图研究起来,卫天宇便继续往前开。

他们是十点钟飞到康定的,现在已是中午,赶到雅江还要一个多小时。凌子寒抬头看向卫天宇,关心地问道:“你饿不饿?”

“不饿。”卫天宇摇了摇头,立刻又关切地说。“你饿了吗?我包里有吃的。”

“我也不饿。”凌子寒笑道。“你在干活嘛,我怕你会饿。”

“哦。”卫天宇也开心地笑了。“开车嘛,不过是放松一下,算不上干活。我们到雅江县城再吃饭吧。”

“好。”凌子寒放下地图,看向窗外。

沿途的风景非常非常的美。他们在山谷的时候,淡淡的阳光洒下来,使整个世界的色彩显得异常鲜明。上到山腰,开始下起小雨,透过玻璃上的点点珠光,看着外面湿漉漉的山林和满地的青草、野花,听着清脆的鸟叫从林中传出,仿佛进入了仙境。待得上到峰顶,放眼看去,重峦叠嶂,蓝灰色的天穹低低地笼罩下来,似乎伸手可及。

一两幢建在路边的藏房全由大石垒成,山石本来的色彩沉郁幽黯,勾勒其间的赭红线条特别醒目,在雨中显得寂静苍凉。

凌子寒忍不住低低地赞叹:“实在是太美了。”

“是啊,美极了。”卫天宇停住了车,陶醉地看着外面的山山水水,忍不住说。“拍点照片吧。”

“好。”凌子寒忍不住笑,推开门便跳了下去。

他们两人都穿着牛仔装、旅游鞋,头上戴着旅游帽,一看就知道是城市来的游客,现在自然也要干点游客会做的事。

卫天宇拿着数码摄影机,对着周围的山峰和深谷一阵猛拍。凌子寒也不断用数码相机拍着照片。

两人轻松地嬉笑着,却都默契地不拍到对方。所有的猎手现在都已经养成了习惯,除了在训练基地时要拍摄他们的情况,以便训练结束后分析自己的缺失外,平时都尽量不留下任何影像资料,这对他们将来的安全至关重要。

正玩着,忽然听到轰隆隆的声音,两人连忙停下动作,转头看去。

只见山道那边冒出来了一辆绿色的军车,接着一辆接一辆的军用运输车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地驶了过来。

他们虽然没来过,但知道这条国道也是从成都到西藏的交通线。看车牌,这些扎紧了篷布的卡车都属于成都军区,看来是从西藏返回成都。

两人赶紧退到路边,看着这条钢铁长龙从面前驶过。

驾驶室里的士兵都很年轻,开车的人很认真严谨,目不斜视,而在副驾位上的不少人都活泼地向他们挥手,有一个战士正在吃苹果,还举着啃了一半的苹果朝着他们挥了挥。显然,在这条险峻的川藏线上跑久了,对于每个人他们都觉得亲切,何况路旁站着的这两个人还都是很好看的少年。

凌子寒和卫天宇也都投桃报李,笑着向他们挥手。

后面的车里渐渐有了军官,都很年轻,有几个尉官也看着他们微笑。他们也笑,彼此都很友好。

最后面出现了两个少校,一个中校,就显得很威严,虽然很瘦,看上去却很剽悍。其中一个少校经过他们的时候,用手势朝他们比了比,似乎是在提醒他们当心一点,不要被自己的车队伤着。凌子寒和卫天宇都点了点头,又朝路边退了一步,表示领会了他的关心。

起码有半个多小时,这个车队才开了过去。

等到隆隆的车声消失,他们周围又恢复了安静,空山鸟语清晰可辨,清风掠过山谷,从他们的指间流过,感觉非常舒服。

两人这才上车,悠闲地开到雅江。

这个建在陡峭的雅砻江峡谷一侧的县城显得很挤,路很窄,两旁都是小饭馆,到处都是吃饭和闲逛的旅客。

这里是康定和稻城之间的中转站,从康定开出到香格里拉地区各个县城的班车都会在这里停留,让车上的旅客下来吃饭。而自那些地方开往康定的长途客车也一样。自驾车旅游的游客也是如此,在制定旅行计划时大多会把这里作为吃饭休息的地方。因此,这个小小的县城显得异常热闹。

卫天宇和凌子寒没来过,也不挑剔,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坐下。他们看了看仅有一页纸的菜单,便一人点了一客炒饭,要了一个素菜和一碗汤。

炒菜的锅就架在门边,厨师立马操作起来,油烟和香气不断在空气中飘荡。他们两人就像别的游客一样,并不介意这些,又拿出地图,低低地商量着今晚在哪里投宿。

按照在北京时制定的计划,他们本来是想从康定直抵稻城,然后就住在稻城。但如果海子山在下大雪的话,开夜车确实比较危险。

当然,他们接受过许多训练,在恶劣的天气和险恶的地形条件下开车也是其中之一。这里的道路修得很好,他们其实并不怕在夜里冒雪翻越海子山。不过,听说海子山特别美,他们不想错过欣赏的机会,所以最好是白天去。

两人正在商量着,旁边一桌的本地客人看他们对着地图指指点点,似乎委决不下,便热情地问道:“你们是来旅游的吗?要去哪里?”

凌子寒抬起头来,带着开朗的笑容说:“稻城。”

“哦,是往稻城去?还是从稻城回来?”那个脸上很粗糙,肤色黝黑的汉子关心地问道。

“往那边去。”凌子寒的神情间满是稚气的向往。

那个汉子对面坐着一个身穿藏装的妇女,显然是他的老婆,这时不由得担心地说:“你这么小,家里人怎么放心?”

凌子寒赶紧说:“有我哥跟我一起,他们很放心的。”

“哦。”他们看了看他旁边坐着的卫天宇,便点了点头。

卫天宇虽然看着年纪也不大,可身高已经有了一米八,这么多年的格斗训练让他的体形十分匀称,宽宽的肩膀显得很有力量,让人看了倒是不再担心他身边的那个小孩子了。

那个汉子热心地说:“从这里到稻城还要走六、七个小时,都是山路,你们要小心一点。不过,稻城很好的,亚丁更好,仙乃日、央迈勇、牛奶海、珍珠海都要看一看,很漂亮。”

“好的,我们一定去。”凌子寒连连点头。

卫天宇也笑着与他们攀谈起来。

这顿饭很简单,他们却吃得很惬意,竟然比那一桌当地人吃得还要快。

卫天宇是当哥哥的,自然掏出钱包来付账,然后与那桌人笑着说“再见”,便跟凌子寒出了门,继续上路了。

驶出小小的县城,前面又是连绵无尽的大山,风光如画,视野辽远,让人的心胸也越来越开阔。偶尔有车迎面而过,大部分是越野车和大排量的轿车。他们会注意看对方的车牌,结果发现除了四川和云南的居多外,还有许多外省市的车,最远的有黑龙江的。这些车子的车身上都沾满了泥土,有种风尘仆仆的感觉,多半是出来自驾游的驴友。

在茫茫荒野中,即使只是看到一辆车都让人觉得很亲切。

凌子寒忽然有些明白了。这趟旅行应该不会有什么人为设置的突发情况或者障碍,因为艰险的大自然就已经足够让他们应付了。此外,父亲要他们分四条路线进藏,大概就是为了让他们沿途看到如此美丽的风光,以及这里的人们平静的生活。恶劣的生活条件使人们始终保持着质朴和友善,而险峻之中的风景让一切艰难困苦都变得有价值。

仅仅只走了半天的路,他们两人就已经有了很多感触。想到他们接受了那么多年的严酷训练,是为了将来保卫这样的土地,这样的人民,这样的生活,他们觉得一切的付出都是有意义的,也都是值得的。

凌子寒正在默默地想着,卫天宇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仅仅是一瞥之间,二人心意相通,都明白对方正在想什么,不由得相视一笑,神情之间都有几分大彻大悟的味道。

穿出山谷,他们开始在高原上长途奔驰。

天空湛蓝澄澈,静静地俯视着这片广阔的土地。不远处的雪峰连绵起伏,展现着优美的曲线。不时出现的牦牛群如黑色的精灵,点缀在山间谷地,让安静的世界多了一分生动。

他们开车疾驰,在广袤的高原上却感觉不到移动的速度。天高地阔,那种宁静、祥和的感觉一直伴随在他们左右,让他们心醉神迷。

到达被称为“世界高城”的理塘时,远处的雪峰更是美丽多姿。他们开车出了县城,然后停下来,久久地凝视着眼前的盆地和无尽的雪山。

有小雪花纷纷扬扬地在空中飘着,却像是北京春天的柳絮扬花,显得十分温柔。气温已经很低了,可他们并不觉得冷,就这么一直站在路边,沉醉地凝视着眼前苍凉的美景,久久不能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卫天宇抬手搂住了凌子寒,很自然地将他抱住,关心地问:“冷吗?”

“不冷。”凌子寒被他护在怀里,看着雪花从面前落下,心里感觉特别快活。

两人静静相依着,享受着此情此景。卫天宇轻声念道:“跨鹤高飞意壮哉,云霄一羽雪皑皑,此行莫恨天涯远,咫尺理塘归去来。”

凌子寒听着,脸上渐渐浮现出会心的笑容。

理塘是著名的活佛转世之地,诞生过包括两世**在内的许许多多活佛,遍布西藏、蒙古和康藏等地。其中,属七世**的前身最具浪漫色彩。卫天宇念的这首诗就是六世**仓央嘉措临离开西藏时所写。据说写完这首诗后不久,他便在青海湖边被害。人们根据这首诗,在理塘寻找到了他的转世灵童,即七世**格桑嘉措。

仓央嘉措的一生非常传奇。他是农奴之子,却聪敏异常,才智过人,而且生得身材高挑,眉清目秀,举止潇洒,气宇轩昂。这位闻名于世的大活佛不仅风流倜傥,文采斐然,而且还有着一身惊人的武艺,骑射剑术俱佳,又是一个绝妙的猎手。

在历史上,这位著名的活佛最令人称道的还是文学上的天赋。他一生写过许多优美动人的情歌,至今在藏区传唱。是为佛而献身还是为了爱情而牺牲佛缘,在他短暂的一生中一直是个矛盾。最后,他选择了爱情、友情和俗世的生活,拒绝受戒。

不久,蒙古在西藏的最高统治者拉藏汗拘捕了仓央嘉措,按照康熙的旨意,将他押送北京。消息传出后,在西藏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广大僧俗群众奔走相告,发誓要夺回他们的法王**。

当押送仓央嘉错的蒙古兵路过哲蚌寺时,早已埋伏在那里的一群武装喇嘛发动突然袭击袭,将六世**抢上山,安置在寺内。拉藏汗得到消息,大为吃惊,决心不惜代价,夺回**。蒙古兵包围寺庙,与寺中僧侣激战三昼夜,双方牺牲惨重。当战斗正处于难分难解之时,仓央嘉措果断下山,蒙古兵遂解除包围,战争就此停息。这位年轻漂亮、才华横溢的大活佛与痛哭的上千喇嘛挥泪相别,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不可知的深渊。据说,行至青海湖畔,他便被拉藏汗谋害,年仅二十四岁。

学习中国历史和宗教史时,凌子寒和卫天宇都非常喜欢这位颇富传奇色彩的诗人活佛,为此还在一段时间里放弃休息,在网上的国家图书馆里查阅大量史籍,以研究这位**的生平事迹。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一种享受。

此时此刻,卫天宇悠然念出这首诗来,在凌子寒的心里立刻起了共鸣。他轻声笑道:“咱们不如就在这里修行吧,不回去了。”

“我倒是很愿意。”卫天宇忍不住笑出声来。“可要是那样,你猜大老板会不会生气?老板会不会追杀我们?”

凌子寒想起了父亲,顿时觉得难以割舍,立刻说道:“那我们还是乖乖回去吧。”

卫天宇哈哈大笑,为他这从所未见的孩子气而感到异常开心。他们这些猎手都称呼吕鑫是老板,称吕鑫的老板是大老板。然而,卫天宇和其他六个猎手直到现在也仍然不知道,自己口中的大老板其实就是他们“老大”的父亲。

凌子寒知道他笑什么,却也并不恼,只是暗自思量,忽然很想与父亲一起,也走这么一次。父子俩远离俗世恩怨,在这个不惹尘埃的天堂悠闲行走,那一定会非常快乐。

他正沉浸在对父亲的思念中,卫天宇却拥着他转身上车。

“太冷了,还是上车吧。我们得赶路了。”卫天宇微笑道。“还要两个多小时才到稻城。”

“嗯。”凌子寒上车坐好,与他商量着说。“我们应该能在天黑前翻过海子山的,今天就在稻城住吧。”

“好,听你的。”卫天宇开朗地对他笑了笑。

凌子寒看他开着车稳稳地向前疾驰,关切地道:“你开了这么久了,我来开一会儿吧。”

“不用。”卫天宇轻松地说。“这也没多长时间,而且我们一路都在休息。”

凌子寒也不坚持。未来的路还很长,他有的是时间替换卫天宇。

他虽然未成年,但却有多张不同年龄和姓名的身份证与驾驶证,都做得完全真实,在公安局有完整的户籍资料,因此可以合法驾驶。再说,他本就身高腿长,气质也是少年老成,要冒充十六、七岁完全没问题。现行法律,年满十六周岁就可以申领驾驶执照了,因此他是可以开车的。

虽说打算是中途不停,可开到海子山时他们还是没忍住,冒着大雪停了下来,欣赏着那一片荒凉中的奇妙景象。

大团大团的雪花在风中翻卷着,重重地落下来,喜马拉雅山造山运动之后遗落在这里的大片巨石都是银装素裹,变得有了几分妖娆动人的味道。那些大大小小的海子也结了冰,远远近近的山峰静静地矗立着,任雪花一层一层地覆盖上去,形状不断地在微微改变,每一分变化都表现出别样的风姿。

这里像是另外一个星球,铺天盖地、千奇百怪、气势磅礴的各种天然石雕让人的灵魂都随之凝固。极目远眺,天地无止无境,云与山紧密相连,一层一层的壮丽不断叠加,给人以惊心动魄的震撼。

凌子寒看着看着,忽然说:“我将来就当旅游记者吧,可以看尽天下美景,也不枉此生。”

以前,卫天宇曾经问过他好几次,将来会选择什么职业来做掩护,可凌子寒总是答道:“还没想好。”

卫天宇早就打算做网络安全顾问或者电脑专家这样的职业,因为他一直狂热地爱好计算机和机械方面的东西,因此这种选择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现在听到凌子寒终于有了对未来的一些想法,不由得很替他高兴。到底人不是机器,他一直希望这位年少的搭档在工作之余也能有一份自己可以享受的爱好。

“旅游记者是份好职业,又可以玩,还很有品味,颇能欺骗不少小资。”他开玩笑地说。“将来你随便说什么,人家都会赞美,说这是情调。”

凌子寒也忍不住好笑,不由得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极了。好吧,那我就决定了,以后做旅游记者。”

这时,天空已经是暗沉沉的,很快就要黑下来了。卫天宇连忙拉着凌子寒的手,转身上了车。

黑夜中的路程是寂静的,再无风景可看。车灯映照的空间里仍然有雪花迎面扑来,气势惊人。路上全是积雪,看不出路面的界限,只能凭借一边是山一边是坎来分辨,将车小心地开在中间,缓缓地行驶。

下坡的时候有些急转弯,极其危险,卫天宇十分谨慎,再加上车子经过他自己的改装,操纵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终于下了山,前面便一直都是平地,雪也没有了,两人便都放轻松了些。

夜色里,偶尔远远的会有一两盏灯光闪过,让身在旅途中的人感觉特别亲切、温暖。

两人都不说话,感觉很安静。卫天宇打开车里的音响,放起了吟唱高原的歌曲。那仿佛天籁之声般的旋律轻轻地流淌在他们周围,更增加了此刻那奇异的感觉。

这是个充满灵性的地方。在藏族的传说里,无数大德高僧圆寂后,灵魂都喜欢来到这里。而凡间俗世的人们来到这里之后,灵魂似乎也会得到平静。

卫天宇和凌子寒都沉默着,静静地感觉着似乎充满着整个空间的那种灵性之美。被这样至纯至善的大智慧拥抱着,人性中的卑劣、怯懦都会被荡涤净尽吧。

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在他们两人的心里,已经再无畏惧。这与过去因不断锤炼而生成的勇气不同,那是超脱俗世**之后的无畏。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开过傍河大桥,便到达稻城县城了。

并没有灯火辉煌,整个小小的县城都是静悄悄的。

卫天宇打开卫星导航系统,迅速查到了他们自己所在的位置和已经定好房间的青年旅馆的方位,那家新建不久的旅馆就在前面不远的小河边。

他拐进去,沿着河走,很快便看见了亮着灯的招牌,随即开进了院子。

这是几年前修建的稻城县第三家青年旅馆,大部分都是藏式木楼,看上去非常漂亮。

一位年青女子迎上来,用清脆的标准普通话问他们是否订了房。卫天宇便笑着报出了自己这次出来旅游所使用的名字。

因为他在北京上网订房时就已经预付了订金,因此虽然到得很晚,他要的标准间仍然保留着。

条件很不错,虽然装修简洁,但干净卫生,设施齐全,有热水洗澡。

两个人很满意,把行囊从车里拿到了房间。

凌子寒让卫天宇先洗,自己把两人背囊里的一些衣物和日用品井井有条地整理了出来。

卫天宇洗完澡后,换上清爽的休闲服,便跑到院子一角的小酒吧去看了看。

他们还没吃饭呢,实在是有点饿了。

这个小酒吧的外墙和屋顶全部以玻璃制造,别有风味。里面灯光幽黯,音乐轻缓,有很多人正在消遣。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和表情便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大部分是背包客,还有一部分是自驾游的客人,都显得随性,潇洒。外国人也不少,各种语言满天飞。

看到他进来,便有人吹口哨,有人鼓掌,还有人向他举杯,看过去都是笑脸,仿佛他们全是他的老朋友,一直在等他。

卫天宇虽然年轻,却是从容不迫,微笑着向那些人一一点头致意,随即去了吧台。

他看了看餐牌,斟酌着点了两份不辣的炒饭,又要了几个当地特色的小菜。正在琢磨要个什么汤,身旁有人伸臂搭上了他的肩,很熟络地笑道:“小兄弟,一起坐吧,我请客。”

卫天宇转头一看,见是个穿着名牌休闲装的年轻男子,看上去不是老板就是公司金领,有着那种年少多金之人特有的强烈自信和自我意识。他温和地说:“谢谢。不过我今天开了一天的车,有点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没事,喝上一杯就解乏了。”那人满不在乎地说,搭在卫天宇肩上的手似乎不准备拿下来。“这里海拔高,你刚来,只怕一时适应不了,回去也睡不着,不如一起玩玩。”

卫天宇似乎听出了他的意图,却也不生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他的态度虽然和蔼,但很坚定。

那人锲而不舍地道:“来吧,一起喝一杯。明天我们一起去亚丁玩吧,全程都由我来买单好了。”

卫天宇见他自说自话到了如此地步,实在是忍不住好笑。他不想惹事,正在考虑如何让他知难而退,又有人走了进来。

酒吧里的人又重复了那一套“欢迎仪式”,掌声和口哨声、笑声不绝于耳。

卫天宇正要转头看过去,一只胳膊已绕上了他的腰。

凌子寒亲昵地说:“我饿了。”

卫天宇立刻明白他是来解围的,顺势便搂住了他,一手拿过餐牌来给他看,温柔地道:“我已经点了,马上就上来。你看看还要个什么汤?”

“嗯。”凌子寒倚在他怀里,专心地研究起菜单来。

那人看了看眼前的这两个少年,渐渐有些明白过来,只怕这两个孩子是一对小情人,自己也就不好再强求了。他只得自然地放开卫天宇,态度恢复了那种旅途中相遇的普通朋友般的亲切,笑着问道:“这是你的朋友?”

“对。”卫天宇微笑着点头。“我们一起的。”

“哦,不错。那我就不打扰了。”那人便不再纠缠,转身走了。

卫天宇低头吻了吻凌子寒的额角,轻轻笑了起来。

凌子寒也笑。

他们这一路上只怕要遇到不少类似的事情。像卫天宇这样年轻英俊的少年人正是许多类型的男男女女都会喜欢的对象,越往前走,追求者会越多,而凌子寒实在是看着太过天真稚气,敢公然挑战《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人毕竟不多。因此,需要凌子寒挺身而出,“搭救”卫天宇的次数一定不会少。

在吧台上一个红色小蜡烛的映照下,他们此刻的动作和表情看在别人眼里,也就是心有灵犀,情意绵绵,此后再也无人上前来打扰他们。

这时他们才听出来,这里放的都是一些老歌。

现在流行由当红歌星翻唱半个世纪甚至一个世纪前的那些动人的歌曲,而在这个地方听起来,更是别有一番风味。酒吧里有不少人都跟着哼唱起来,注意力立刻转移了。

他们便悄悄离开吧台,坐到角落里,透过玻璃墙看着不远处的滔滔河水。

滚滚波浪反射着隐隐的星光,急急地朝着下游涌流,不禁让人兴起岁月如斯的感觉。

此时此刻,在这个天堂般的世外桃源中,十二岁的凌子寒与十九岁的卫天宇靠坐在一起,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夜色,聆听着那温和的男声轻轻吟唱出的优美的旋律。

记得当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这是他们在工作之外日常相处的第一天。在此后的一生里,他们永远永远都没有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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