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冥的认真到底三分真七分假。
自冰寒泉回去之后,那所有烈焰之色的外衫均被燃烧殆尽,无一例外。
颜冥站在日光之下,静静地看着那飘扬而起的灰烟,许久都没有说话。那一站便是三两时辰之久。
小厮沈岸于一侧撑着脑袋,不停地用扇轻轻摇着:“主子,小的今个儿可是给您买了许多新衣裳,不知主子想穿哪种?”
院中柴火旁,堆放着各色的衣衫,却无一件是红。
颜冥瞥目轻凝:“沈岸。”
沈岸立即起身,小声笑道:“冥主子,你可是有什么吩咐?”
颜冥那一瞧,瞧的沈岸浑身一机灵。
沈岸后退几步,便躲在了年怀素的身后,小心翼翼道:“冥主子的心情,似是不大好,瞧瞧那眼神。”
年怀素笑笑,自那一旁拿起了一件蓝衫:“穿这个?”
颜冥冷笑:“似是沈惊鸿喜欢这个色。”
年怀素将那蓝衫放下,又拿了件粹白锦衣:“那这个呢?”
颜冥甩袖:“龙子卿穿过的颜色,不喜。”
年怀素有些微怒,将那衣衫叠整齐再度放好,挑了许久,自中拿了那紫色,脑海中便浮现了宁西洛的脸,无奈,又放下。随即又拿了件金色,可又想起当初画溪给颜冥挑过这个色。反思之后,年怀素自是满意地挑了一件翠绿之色,刚捧起,便瞧见了颜冥那冷不丁的一凝。
年怀素抖了抖眉梢:“这颜色——”
“青鸾穿过这个颜色。”
“若是别人穿过的颜色,你都不喜了?”年怀素咬牙,“您这是还想穿那红色,您这是还忘不了画溪,您这就是没事找事。”
那翠衣被握的紧巴,年怀素一怒便丢在了地上。
沈岸赶紧捡起,拍了拍:“可冥主子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啊……即便穿的跟文治一样的颜色,也定然能将他比下去。”
本是无意的话,却让颜冥瞩目了几分。
颜冥朝着沈岸身后而去,瞧着那重紫的银丝粹衣,笑了笑:“沈岸。”
怎么又念了他的名字了?
沈岸瞧了一眼颜冥:“冥主子?”
颜冥侧了目:“想当内监吗?”
这话一落,沈岸猛然便吓得摔在了地上:“冥主子,小的只是说笑,您要拿小的命便拿去,小的可不当内监,万万不能当的!”
沈岸拼命地摇头。
而颜冥已捡起了那紫衣,轻轻弹了弹上面落下的绿叶,沉了声:“西州皇族,才能穿这色。上至文治,下至流烟公主,是吗?”
年怀素不知何意,俯身:“是。”
那紫衣自上而下,旋转于风中,刹那间便落在了颜冥之身。
他侧眸浅笑着:“回东蜀吧。”
“回去?”
“三年,待内力恢复,高至三个宁西洛之时,拿下洲国。”
“您倒是说笑,就凭你我与沈岸,三人?”年怀素浅笑着,为颜冥束腰,轻理了他的发,将那衣裳的每一寸地方都抚平。
“那不是还有一个人吗——”颜冥侧目,瞧着十丈之外那躲避的身影。
那身影微弱,躲于树后,透着一双眼睛朝着这里看着。那眼睛极红,带着些许的委屈与不堪重负。
——是云溪。
年怀素微微诧异:“云姑娘——你——”
云溪咬牙看着颜冥,已是红了目:“从那冰寒泉出来之后……书烨商会竟不认我了……我我问了好多人才找到这个地方的……还是……还是要跟八王爷在一起才好……”
那声音极远,可年怀素却听的清清楚楚。
年怀素无奈地抚了额,轻声道:“就凭借我们四个,拿下宁西洛,然后将画溪捉来,再度献给您?”
年怀素的声音已落了疲惫,同样也是无奈。
只是,颜冥的话却让年怀素微微一怔,颜冥瞧着她,反而是狐疑:“捉了几次画溪了,我还要去着吗?我有那么无聊吗?拿下洲国不是你自小的愿望吗,这洲国是给你的,不是给任何人的,也不是为了任何人而去拿下的。”
说这话的时候,颜冥的声音依旧带着少年的爽朗。
那洲国之中最美的眼睛带着欣喜,而那欣喜之中却似是有数不清的星星一般明亮。他瞧着年怀素,轻轻眨了眼睛,挥袖之间——
云溪身侧的数十颗参天大树已经化为了灰烬。
云溪差点跌倒,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灰烬,吓得面色苍白。
而面色苍白又岂是云溪一人,年怀素浑身僵硬地看着那些被风席卷而起的木灰,袖下手臂不停的颤抖:“您的武功……又精进了?”
刚刚恢复武功,怎能在如此短的功夫便成了这般模样?
即便是曾经的颜冥自己,也不能做到如此。
颜冥轻揉了手,笑道:“你曾给别人夸耀,说我不修内力,便有如此武功。我便记得这句话,想着若是修了内力,会如何。”
“然后呢——”
“便是在我睡着的时候,顺便做了一个修内力的姿势……不然沈岸那个时候怎么能将药给我灌下去?”颜冥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瞧着沈岸那依旧惨白的脸,“差点走火入魔。”
年怀素强按着自己的手臂,目瞪口呆地看着颜冥。
少年之容带着微微的惋惜,那沉思的模样很美,却又让年怀素有些微微的恼怒:“只是摆了一个修内力的姿势?只是一个姿势?”
“嗯?”颜冥笑笑。
年怀素沉了声:“末将能有今日的内力,可是十年如一日的练武!您说这话,便不是气——便不是气人吗!”
看到年怀素此般红了脸的模样,颜冥却是笑出了声:“想要吗?”
“想要什么?”
“宁西洛的天下。”颜冥定定地看着年怀素的眼睛,再度重复道,“只要你想要,我便会拿给你,他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没有了玩笑的模样。
少年收了笑意,认真地看着身前的人。
咫尺的距离,那寂静而沉缓的心跳声,再度落在了年怀素的耳中。那是颜冥的心跳之声,也是颜冥的心意。
——心意。
突然之间,不知什么变了……
年怀素记得自己在万岁园之前,为了守着颜冥,她血撒一身,敌人之箭穿透她手臂的痛处也比不过颜冥被画溪重伤时,心底的疼痛。
颜冥露了笑:“云溪你过来。”
一侧,云溪站在沈岸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颜冥,沉声:“八王爷!”
颜冥直接握住了年怀素的手臂,直接拉扯入怀……
他单手扣紧了年怀素的腰身。
颜冥轻轻一句:“自今日之后,你便服侍怀素姐姐,也跟着怀素姐姐。”
“是!”
年怀素微怔:“八王爷——”
“嘘。”
颜冥食指轻轻抵在了唇前,“画溪曾救我一命,而我也还了她一命,自今日之后,我与她恩怨已了结。再之后,我做什么事情都不必瞻前顾后了。我想杀人,不再需要理由了。”
年怀素的背部紧贴在颜冥的心脏之处。
那里,还在稳稳地跳动着。
年怀素垂了目:“您想杀谁,末将皆会当您的刽子手。”
钻心的痛处刹那间便传遍了全身。
颜冥在她脊椎之处,直接点穴道!
刹那间,年怀素便横躺在了颜冥的怀中,被他横抱而起,一步步朝着屋内而去。
少年眼睑下的光晕,起伏明灭着。
“这穴道封了你武功,自今日起,杀人的事情便由我来做。”
“我悔过,悔的是爱了画溪那么多年,却让你受了那么多苦。若是重新选择,或许我还会爱上她,可我已不愿再待她那般好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宁西洛曾伤过你。我要他的天下,是因他伤了你,也因你想要这天下,并非因为画溪。”
“所有的理由,都跟画溪无关,怀素姐姐。”
年怀素被轻放在床榻之上,听着颜冥那一句句的话,却是红了目:“年怀素以命发誓,从未想过嫁到八王府,也从未想过在您身上讨的什么东西。若是八王爷是因为年怀素这些年的付出,才做这些亲昵的动作与话,大可不必!”
颜冥侧坐于床榻之侧,浅笑:“你的确付出了太多,那十五年的反噬之苦,我一直都系在心里——”
“是十六年!还赔给了单珏多一年!”年怀素打断了颜冥的话,温和的目多了分苍凉。
颜冥自一侧那了折扇,轻轻地扇了风:“你在气什么?你从不这样,从前的你很和顺,自从我白了发,便变了性子。”
“昨个决定忘了画溪,今日便对我示好,您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哪里不对?”
“您根本没有对末将动心,只是想要不那么痛苦,所以便用末将疗那心伤。您可莫要忘了,末将是六王妃,是被您亲自许给您的哥哥的六王妃!”
……
少年眼底那深沉的笑意是年怀素永远都无法忘怀的光。
颜冥起了身,俯睨着年怀素,高高地扬起了那绝美的容颜:“要将他刨出来,挫骨扬灰吗?年怀素。”
银发垂落胸前,是那惊鸿一梦般的妖冶。
年怀素只是怔怔地看着颜冥,随即温和一笑:“回东蜀,回皇城,不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呆下去了。别人如何看我们,对于末将而言,都是不重要的。”
颜冥看着窗外那微微吹动的树叶,眸中掠笑:“那对于战将的你而言,什么又是重要的事情呢?”
光晕淡淡,落了那白皙的颜。
年怀素孑然一笑:“您。”
……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m.feisxs.com
飞速中文唯一官网:feibzw.com 备用域名:feis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