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远旧的记忆与那枯黄的宣纸一般。
这夜极深。
借助着月光,那凤目落在宣纸上的每一行字,微微潺潺。
宣纸悠悠落地。
颜冥侧了身,将那宣纸捡起,他唇角落了笑意:“那时,画溪为本王身死,而本王愿用重生蛊救之,她选择了自杀……你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那笑,是骄傲也是苦涩的。
于这屋内,那枯黄带这血迹的宣纸被颜冥轻握于手中,轻轻抚平了些:“因我而死,因我而生,这便是宿命。而我也因她而冰封十五载,也因她而生于这乱世。朝朝夕夕,我一直都在等画溪来东蜀,来寻那份未曾完成的宿命。”
颜冥浅笑着,那目已经红了去。
屋外狂风乱做,门刹那间便开了去……
雨落屋内。
月早已被乌云遮掩,门外,不知谁静静地站着,那绝美之容带着冰冷的寂静,于雨中看着颜冥也看着宁西洛。
宁西洛侧目看去,看着那人灼灼其华的美眸,也看着那人一身的落雨,竟不知上前,只是轻声喃喃着:“溪儿?”
画溪站在风雨之中,看着那颜冥手中的宣纸,眸色寂静。
顾生言无法劝阻,在画溪身后束手无措着:“皇上,是奴才无能,没有拦下溪姑娘!”
这里,所有人都没了任何声音。
颜冥身上的血色浸染了衣着,他轻轻抚了抚,看着画溪那寂静之眸,笑着:“画武亲手杀了你的母亲柳泺鸢,也亲手杀了画凉的母亲容和,这便是我要用宁西洛的手,屠戮画府的理由。画溪,你觉得这理由,你能接受吗?”
少年之容,苦涩中带了笑。
颜冥一步步上前,用那带了血的手撑开了竹伞,轻遮在了画溪的发顶:“曾经的画武,是你的哥哥,也是柳泺鸢的相公。而你的二娘与三娘,又何曾不是画武的帮凶?柳泺鸢过世多久,那两个女子便入了画府,画溪,你还不明白吗?”
画溪一双眼睛充斥着红,她站在那竹伞下,与颜冥四目相对。
所有人皆以为她回去了,可她却中途而反,跟在了宁西洛的身后,每一步,皆是小心。她以为宁西洛是来杀人的,却没成想竟变成了如今的境地……
那些被颜冥说出口的记忆,她一丝皆不知。
风雨大骤。
衣衫摇曳,那竹伞砰然之间便碎裂而去……
颜冥轻倚于门框之前,苦涩地看着画溪:“你曾说过,你最喜红色,这红色一穿便是十几载。你曾说过,会来东蜀寻我,被单珏冰封的那十几年,我一直在等你!可醒来之后呢,你嫁给宁西洛,你偏袒宁西洛,一刀又一刀地刺向我的心,又算什么呢?”
那琉璃瞳孔红着,也带着些许的怒气凝着画溪。
十几年,对于谁而言,又是简单的十几年?可他偏偏在等,在那停止的孤寂之中,等待着那信奉承诺的画溪。
颜冥的手点在那心口之中,晃晃而笑。
画溪看着他手中的血色,伸手触之,又随即收了回来,继而便束手无策地向后退着。
屋内。
宁西洛轻凝,那凤目淡淡地转向画溪:“所以呢,你告诉朕,这三次使用重生蛊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他的剑,早已指向了颜冥。
宁西洛侧身而笑:“朕给你机会,告诉朕。”
顾生言在那里,重新撑伞举在了画溪头顶,小厮沈岸面色苍白朝着年怀素所居之地而跑去。
……
颜冥轻轻咳着,笑看那里的画溪:“重生蛊的代价,便是不得善终,而这三次所用,竭尽所能,失我所失。”
“第一次用蛊,代价便是画溪永远忘记我。”
“第二次用蛊……”说到这里,颜冥紧紧握住了宁西洛的剑,不屑道了一句,“那便是画溪永远都不会爱上我,文治你——还看的不明白吗?无论她与我经历了什么,她的心终究不会为我所动!无论我做了什么,无论我待她多好,她的心终将落不在我的身上!什么是不得善终,这便是我的不得善终!也是曾经那画溪的不得善终!”
那血夹杂了雨水,晃晃落地。
如此疼痛,如此刻在灵魂深处的孤寂,又有谁能明白呢?
颜冥将那剑直接刺入了自己的心脏之处。
“颜冥!”
这一刻,画溪的泪已落了下来,那剑被袖箭直接刺穿,砰然破碎了去。
远处,年怀素掠空而来,直接便抱住了颜冥:“文治,溪姑娘,便如此想要赶尽杀绝吗?若是要动手,那便堂堂正正的动手!”
颜冥握紧了年怀素的袖,垂目而笑:“第三次用蛊,武功皆散,与那一半的性命,文治你,应该明白的吧……”
“不要说了!”年怀素握拳,直接封锁了颜冥的穴道,她转而怒看画溪:“溪姑娘可知什么才是武功皆散?每一次用重生蛊,他的武功皆会散去!若非如此,他又岂能比文治弱?文治又岂能伤他?若非溪姑娘你,他的武功又岂能不能精进,因为每一次,都要散!散尽武功,多么痛,溪姑娘你真的尝试过吗?”
一声声,皆落在了画溪的心中。
这雨下的极大。
颜冥手中握着的那宣纸早已被雨水浸透……
画溪一步步上前,轻握住了颜冥的手,将那信翻开,可上面的字却早已看不清:“你刚刚对宁西洛所说的话,还有这信——”
“便当玩笑听了去,不好吗?”
颜冥想要撑着身子起来,却摔在了雨中,银发落血,早已狼狈不堪。可即便如此,他的眼睛却是极亮的,静静凝着画溪,唇角勾勒苦笑。
他抢夺了那宣纸,珍惜一般地放回了怀中。
下意识,画溪直接便扶他而去。
这一瞬,画溪被宁西洛直接拽回了怀中:“溪儿,若你做了那不该做的事情,你自知朕会如何看待你。”
这话极为冷漠。
画溪颔首,整个身子都紧贴在了宁西洛的怀中,当着颜冥的面。
画溪生的极美,那张脸虽带着一瞬可怜的表情,却最终还是倚在了心所居的地方。只是站在宁西洛的身前,那般看着颜冥。
每一抹凝视,都是可怜!
颜冥双目澈然,最终便是莞尔一笑:“沈岸,送客。”
远处,小厮沈岸站着,毕恭毕敬地弯下了身:“恭送西州君主,恭送战神画溪。”
字字客气,字字冰冷。
即便是沈岸也看不下去了。
画溪转过身时,已是下了决心,一眼都没有朝着这里看来。而宁西洛的手,依旧在她腰身上,偕步而行。
雨,落的极深。
颜冥轻看那黑夜,浅笑着。
“你瞧,只是宁西洛一番话,画溪便能乖乖听着,可从前的她,便也是如此乖乖地听命于我的。我敬她,爱她,却终究抵不过这时间。”大雨之中,颜冥倚于年怀素怀中,浅浅散散地凝着前方。
那里,那双身影越来越远,终究埋没于雨中。
他喃喃着,“我错了吗?我错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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