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之末,那柳泺鸢的肚子便是有了动静。
只是那般的动静,柳泺鸢藏的极好,她睨着府中正在打扫的下人,便一脚踏入了房间,轻掩了那门。
将发钗取出,柳泺鸢便直接咬下。
这腹中的孩子,不早不晚,偏偏于画武去那容和姑娘之处时要降生,所有人皆知画武心系容和,若这孩子降世,也只会成为笑柄吧?
下腹的痛处,早已让她满头冷汗。
那重生蛊入了腹部,孩子提前降生已是定数,此番早产,还是让柳泺鸢担心不一样。
柳泺鸢将那热水倒着,提起水壶的刹那,便直接摔在了地上,本该摔的疼痛,可却有一人直接扶住了柳泺鸢的身子,是年怀素!
房屋大开着,窗边阵阵风声刺耳。
颜冥便是站在月下,琉璃目静静睨着柳泺鸢:“怎么,要忍着不生?”
他于窗外看着这屋内的动静。
画府之中本是有些嘈杂的声音的,可在颜冥出现的那一刹那,这画府便已然安宁了去。只剩下那风声萧瑟,也只剩下那水倒而出的淅沥之声。
咬在嘴里的发钗落地。
柳泺鸢看着不知何时掠入这里,从而扶起她的年怀素,咬牙:“你们何时入画府的?你们来此是为了这孩子——”
她咬牙,痛的脸色苍白。
而年怀素却是在笑,她一介女子之身,竟将柳泺鸢拦腰抱起,轻放于床榻之上,以手帕轻轻擦拭着她鬓角的汗水:“柳姑娘,这孩子八王爷定然是要定了,可莫要忘了您曾许下的诺言,改变不了的。”
年怀素的手轻抚在柳泺鸢的腹部之上,轻轻转了圈。
那本不正的胎位,已被恢复了去。
那本该疼痛无比的地方,也消散了些许的痛处,柳泺鸢咬牙:“八王爷……这……若这孩子生下,您当真要带走?”
她看向窗外那一席红衣之人,浑身瑟瑟发抖着。
颜冥睨着她,眸中的意味柳泺鸢看不懂,一直到那窗户被颜冥轻轻关严了去,她也没有得到那该有的答案。
柳泺鸢只知那孩子降生之时,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她只知道那孩子降生之时,画武远在重奉县陪着容和。所有的一切,皆会因为这孩子的出世变的不同,只是孩子出世之后,却并非发出啼哭之声……
年怀素将那孩子用衣包裹着,脸色已然是凝白:“没有呼吸……”
砰——
那窗刹那间被击碎,颜冥直入了这屋内,直接夺过了年怀素手中的婴孩。那婴孩脸色极红,身体是温热的,然而却没有心跳之声!
是死婴?
年怀素猛然看向了颜冥,似是回想起了什么:“星月千万只而形成重生蛊,那日……可是少了一只星月?最后的药引……”
话落至此,年怀素已然不敢再多问一句。
那日战场之上,画溪为颜冥挡刀之日,她先以一只星月而为画溪止血……
千万只竟少了那一只?
可她明明记得,星月是多一只的,为什么会这般?
年怀素看着颜冥,已经是惶恐,径直跪在了地上:“王爷饶命!是末将之错,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末将皆会以命换命去救画溪!”
重生蛊,夺舍而用星月。
如今,有了前者却少了后者,那么所有的努力皆将白付出了……
年怀素不敢颔首去凝颜冥,只是跪着,然而她却听见了那动静,一向冷静的颜冥竟抱着那婴孩直接靠着床木,直接滑在了地上。
他凝着怀中的孩子,轻声喃喃着:“怀素姐姐,若她死了,我该怎么办?”
第一次,他问了怎么办。他从不问这般的问题。
年怀素红着眼睛,俯身而跪:“王爷……无论等多久,我定然会再去寻星月,只要再寻到星月之日,定然可以救画溪的!”
年怀素跪着,不顾床榻之上那柳泺鸢沉寂的模样。
此般,该心痛的人不该是她吗?
柳泺鸢一目瞧向了颜冥,苦笑:“不知王爷用什么饲养这些星月,难道不是自己的血吗?那日,我看的清清楚楚,以血喂养,继而引入星月而成重生蛊!”
“柳泺鸢,你闭嘴!”年怀素斥责道,她慌忙地看向了颜冥,拼命地摇头,“末将现在便去寻星月,洲国这般大,定然可以寻到的!”
年怀素起身,却被颜冥直接拽住了袖子。
第一次,年怀素以俯视的姿态看着那高傲于世的八王爷,那般好看的容颜,此般却那样的苍白。
那个时候,三十三名死士死于非命,砚帝惩治颜冥无果,什么法子皆用了。可颜冥却并未怕过,他的武功越来越高,又何惧什么?
年怀素记得,那日,颜冥入了皇宫,将砚帝抵在了龙床之上,笑看而威胁着:“若你再碰我的人一分,你这江山便易主。若你自此安安生生,这砚帝的位置便还是你的。能杀你的办法有很多,而你杀我的方法便只有一个,那便是我心甘情愿地被你杀!”
那日,风雨大作,而砚帝只是在黑暗中看着自己的儿子。
而年怀素,守在殿外,等待着颜冥的命令。
可是什么都没有,砚帝固然强,可他也怕极了自己的儿子。殿内静悄悄的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颜冥离开皇宫,也自是什么旨意也没有再从那宫中传出。
颜冥不喜砚帝,自此之后,帝王便只有八字,每一个出生之后便夭折的皇子不知谁人所为,而年怀素明明白白地看着。
这些年,她为颜冥做的事情太多,也心甘情愿。
而现在,她站在这画府之中,看着那束手无措的颜冥,心中拧巴的疼:“颜冥,你若是如此作为,我又如何救你!”
颜冥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年怀素,唇角露了笑:“我以血饲养那些星月,那么我的血便沾染了星月的能力,如此,那我便能成为最后一味药引。”
“颜冥,你闭嘴!”
“如此,画溪便能活了,怀素姐姐,你能帮我的。”颜冥笑着,轻轻搂着怀中的婴孩,那俊美之容轻轻蹭着,“若她能活着,那我的付出便是值得的。”
——什么是值得?
——你当真知道什么才是值得吗?
年怀素怒而看向那婴孩,她想要将那孩子直接抢夺而过,哪怕是杀了那婴孩,她也心甘情愿!即便颜冥恨她,哪怕颜冥怒她,也无关紧要!
她活至一生,要的便是颜冥的活着!
可若是连颜冥都无法活下去,那她付出这一生的努力,又是为什么?她年怀素从来都不是为自己而活的,能给她理由活下去的便只有颜冥,这世上只有颜冥一人!
可现在的颜冥,抱着那婴孩,眼眸之中浸染了落寞。
从前的他,可从未如此过。
放弃救惠妃,而救画溪,如此连自己的命也要放弃了吗?
年怀素将佩剑抽出,直接便落在了颜冥的脖颈之上:“我再问你一句,你要救画溪,还是要当东蜀未来的皇帝!”
那剑抵在身前,少年不痛不痒,妖冶殷红的唇淡淡而扬:“怀素姐姐,活至一世,能让我快乐的事情并不多。”
心中,不知什么东西砰然间碎了。
若柳泺鸢刚刚不说那番话,那颜冥定然想不起那最后的药引!年怀素怒看柳泺鸢,握紧了拳头,可最终,那拳头还是被颜冥握住了。
颜冥的手温热,那双带笑的眼睛紊乱了年怀素的心。
柳泺鸢倚于床榻之上,同样也看着颜冥怀中的婴孩,眸色氤氲着,强忍着啜泣。
这夜延绵……
颜冥怀抱着那婴孩静静地走至夜下,那夜风吹乱了他的发,也吹乱了所有人的心。
年怀素的手不稳,剑便落下了。
她疯了一般地朝着颜冥而去,却也没有拦下颜冥……
少年站在风卷之地,全身精血汇集一处,内力皆以风卷而动,颜冥的指尖破了口,鲜红欲滴的血而出,颜冥将那血,轻轻抿在了怀中婴孩的口中。
也便是这一刹那,画府之内所有的风便席卷了颜冥之身。
柳泺鸢握住门框,跌跌撞撞而前行,颜冥昏厥的刹那,那婴孩落在了柳泺鸢的怀中,而年怀素直接接住了那自半空而落的少年。
他身子极轻,身体内力全无。
那红润极美的容颜却无任何变化,似是沉浸在睡梦之中,像极了一个孩子一般。
体内所有的生机都给了那孩子,可他呢,他还有什么呢?
这般的他活着与死了有什么不同?若是砚帝知道……
年怀素转过身的刹那,那带着杀意的瞳孔便对准了柳泺鸢:“若将八王爷的事情宣扬出去,一人知晓,那我便屠画府一人,百人知晓,我便屠画府百人!”
此般话语,落了柳泺鸢的心。
怀中的婴孩不知何时竟哭出了声,那般清脆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心都沉静了起来,柳泺鸢抱着孩子,咬牙道:“定然不会说!即便是相公,我也不会说!”
柳泺鸢瑟瑟发抖着,在年怀素转过身的刹那,她轻声道:“那画溪……她……”
柳泺鸢垂目,看着那婴孩与平常家的孩子并无不同,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这般的世界,纯真而无邪。
若是重生,为何没了从前的记忆,那般纯真的瞳孔,似是自新生而来。婴孩抓着她的衣袖,不停地抹着鼻子。
柳泺鸢自知年怀素不会作答,离开这画府也只是刹那间。
所有的画府家仆,皆因睡蛊而昏迷。
只剩下她,紧抱着怀中的孩子,看着前方府门蓦然打开的动静,她的相公站在门前,看这身下皆是血的她。
四目相对,没有任何疼惜之情。
画武上前,径直将那孩子抱起,垂目看着:“柳泺鸢,自今日之后,溪儿便由本将亲自照看了。而你,本将再也不想多看一眼。恶心。”
画武径直而离开,一眼也未曾看向柳泺鸢那苍白的面目。
只是,突然之间画武突然站住了身,他侧目看着柳泺鸢,冷笑着:“莫要忘了你曾答应本将的事情,若有朝一日,你不再是本将的对手,这画府,你便非要离开不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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