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万历三十八年初春。
距离洲国合一已经过去半载之久，这北渊胤都的气氛倒是浓厚，酒肆之中传来音旋之声，倒是悦耳的很。
有不少男子勾肩搭背地朝着酒肆而去，猥琐的眉梢挑起了衅起的弧度。
有白衣男子轻哼着：“那音师眉眼之中有着几分英气，倒是好看的紧。今个儿公子我倒是愿意一掷千金，只求能跟她春宵无限好。”
此话一落，一旁众人啼笑皆非，无人当真。
白衣男子气恼便不再多说一句。
一直到入了这酒肆二楼，白衣男子依旧带着揣摩的意味，将酒水一饮而尽之后便将怀中金子直接丢入了高台之上那音师女子的额间。
额间渗血，女子眉眼皆不抬，依旧弹着琵琶。众人皆叫好，无一人注意到那金子的下落，这女子生的貌美，一双清柔眉目淡淡地扫着各位酒家客人。
一曲高扬而落，女子起身轻轻俯身。
高台之上落去的银子越来越多，女子轻睨着小厮，淡淡道：“可以收了。”
这话轻柔，自是温和。
所有酒肆的客人听的心神荡漾，不住叫好：“再来，再来！”
小厮眉梢皱着，轻凝着女子额间的伤，咬着唇便去捡那些银子。他捡的越多，那些人便丢的越多，而他的主子只是站着，笑着。
如此般辱人的差事，她竟做了半载之久。从东蜀皇城到这北渊胤都之后，她便放下了一切，为了赚这些银子，做了多少不该做的事情。
小厮眼睛极红，将那沉重的荷包抱在怀中，轻声喃喃着：“怀素主子，该回去了。”
怀素，东蜀副将年怀素，曾经的六王妃，如今竟在这里当了一个酒家女。若是东蜀人知道，还不知要如何嘲笑。可东蜀，又如何能留的下年将军的位置？
西州独大，东蜀被抹去了，彻底消失了。
小厮吸了吸鼻子，可并未见年怀素多动一分，他颔首凝着年怀素看向的方向，只见那里多站了一个白衣男子，似是油商家的慕枫公子，在这胤都倒是有些出名的。
这酒肆之中安宁了些许。
年怀素抱紧着琵琶，微微俯身：“不知公子堵在这里，可为何事？”
慕枫笑着，直接将小厮拽开，直接逼向了年怀素：“姑娘若能与本公子欢好一夜，本公子定然能给姑娘想要的东西。”
年怀素笑着，依旧是温和：“怀素今个儿想要五千两黄金，公子可给的起？”
这话一落，酒肆之中众人皆是抽了冷气。
这酒肆之中的女子音师本便是风尘女子的一种，而这年怀素不过是名声在外，貌美扬了声，是否接客倒是无人得知了。
如今听闻这女子落了这话，倒像是愿意接客的。
白衣公子慕枫笑的猥琐，上下瞥着年怀素的前胸与容，轻声道：“那姑娘便随本公子走吧。”
说罢，慕枫转身离去，不时朝着一旁的朋友冷笑着。
小厮急忙按住了年怀素的手臂：“主子，你不能去！”
年怀素将那琵琶放在了小厮的手中，顾盼生姿的美目多了些不知名的笑意：“多了这五千两黄金，便能买了星月虫蛊，你知道这对他有多重要。”
小厮手握荷包与琵琶，已是呆滞住。
年怀素这些时日为了星月蛊虫给冥帝疗伤，付出了多少他自知明白的。若今日做了那不该做的事情，冥帝又会如何看她？
小厮不知该如何做，便想着赶紧去告诉颜冥，转身便跑。
而这里，年怀素便是跟在了那白衣公子慕枫之后，走的轻缓，虽是身后唏嘘不断，可年怀素似是没听到一般。
日落而熄。
这行了一个时辰，也未见到一处府宅之地，漫天星辰而出，映着那慕枫公子的背影。
年怀素停下了身，轻声温和着：“公子，你什么意思呢?这里可不是公子的府邸。”
慕枫转过身，眼睛露了精明之色：“一个酒家女，凭什么要本公子五千两黄金？你真当本公子是散财童子吗？”
说罢，慕枫便一手握在了年怀素的衣襟之上，直接便撕开了。
白色的肚兜惹了慕枫眼里的欲。
年怀素眸光温和，轻睨着他那恶心而来的手，浅笑：“公子当真没银子吗？”
凉风入身。
慕枫不语，直接按住了年怀素的脖颈：“你最好别惹了爷的性质，若是爷开心，今晚还能给你几个铜板。”
“嘶——”
血色划过长夜，无人看到慕枫人首分离的模样，只剩下地上那白衣落血。年怀素垂目，弯腰便捡起了那带血的头颅，一步步朝着回路而去，朝着河流直接抛去。
河流顺至而下，不知流向何处，只有湍急之声。
年怀素将衣襟理的整齐，袅袅婷婷的背影顺远而去，一直到回到所居的茅草屋之前，她才打了水，轻洗了手中的血。
水中变红，映了血色的月。
这夜漫长，是她从东蜀而出第一次杀人。这人不该杀，更不该在平和盛世而杀。只是，这人不得不死，也不得留下。
年怀素微微侧身，便俯身而笑：“冥帝。”
井口对准了那茅草屋，少年的手轻按着门框，修长的身子映红烈焰之衣，他那白皙的容颜带着浅薄妖冶的笑意：“怀素姐姐，今个儿可是杀人了？”
这是问句。
于颜冥身后，那小厮颤颤嗦嗦地站着，小声道：“主子不顾及自己的身份，竟要跟那纨绔子弟走一趟，若是亏了怎么办？”
说了后，便赶紧闪至一边。
年怀素笑的温柔，将那血水直接泼洒在了地上，动作一气呵成，反倒是英气十足了些。她朝着颜冥而去，笑道：“无碍的，那头丢掉了，查不到我身上。”
这般话，反而说的无痛无痒。
颜冥垂目，将年怀素的手轻轻拉扯而过，掀起了那袖子，那白皙的手臂以及手心之中皆有曾经战时留下的伤，如今虽已痊愈，可那疤痕却依旧是在的。
年怀素神容宁和：“我杀人，不会伤了自己，冥帝放心。”
颜冥唇角微扬：“你还要做多久？”
“酒肆女？”
“为了给我买星月蛊虫，你去做这般事情，倒是不觉得丢人。”
“只要冥帝不觉得丢人，那便不是丢人。”
年怀素笑着，静静地凝着颜冥那银白的发，发梢落于身前，烈焰与白相融，这张脸竟比从前的他更要妖冶几分。生来便是最美之人，如何的改变，都不会改变别人凝看向他的眸光。
即便这一头的白发，更是好看。
有了这想法，年怀素当然是觉得自个儿有些猥琐，赶紧摇头：“冥帝快睡吧。”
颜冥唇线扬起，琉璃目多了笑意：“我将性命分给她一半，并不代表我现在便会死。这一二十年之内我还死不了，已经足够了。你费劲功夫给我寻那星月，不过是为了这白发罢了。可是，这些我便不在意，你明白吗？”
年怀素咬了咬唇，不经意来了句：“以前的你那般好看，别人多看你，你早已习惯。而现在你成了这般更好看的模样！别人只会将你当做猎物一般盯着你！你更不该习惯如此！你必须恢复成从前的模样！上次——你忘了上次你出门上香的时候，有人将你当菩萨拜了吗？还有上上次，你半夜出去买冬衣，店家送了你一车狐披，非说你是狐狸仙保佑他家商户！还有上上上次，你走半路被十几个男子敲晕直接抗麻袋里了！”
年怀素握着拳头，已是跺脚。
颜冥倚于门前笑着，反而是无拘无束着：“怀素姐姐是夸我生的好看，如此听着到不像是在苛责我。”
他踱步而出这夜，伸开双臂感受着春的到来。
这院中栽满了琼花树，随着风吹而动，皆散在了他的身上，星月点缀，他只是笑着，站在这简陋的茅屋院落之中，都能将这里衬的华贵。
只是很突然——
颜冥侧过身：“胤都人并不知我们是谁，倒是能在这里散了心情。你说……明个儿我代你去那酒肆之中当音师可好？”
他眼睛弯成月牙之状，每一步踩踏于琼花入泥，皆是清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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