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风云变幻不过一瞬，西州于国破的这一日，平乐公主出世。
东蜀大军涌入京都，不过是纷繁乱世中的最后一抹残忍，留于京都的十万画家军与禁卫军厮杀于京都之内，霍乱了那奢华之象。西州大军抵御固守，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红衣少年高坐于战马之上，轻眸掠着血水横飞的京都，唇角洋溢着笑意，未带任何怜惜之色。
“怀素姐姐，我并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人。”
百姓死伤惨重，颜冥不管不顾，驾马踏过尸体，墨发掠过漫天飞扬的梅花，宣誓了那血色的浓厚。每一声马蹄，都是轻佻之音。
前方，东蜀战将驾马急聘，自颜冥身前拉紧了缰绳。
年怀素下马便去迎。
那战将直接俯身：“前方得来消息，溪姑娘没有出战，是因为……因为……”那战将惊慌着，脸色僵白，无一神色敢落在颜冥身上。
年怀素温和一笑：“可是提前生了？”
战将握拳，沉了声：“回年将军，养心殿已经乱成了一团！宫中抵御的人是书烨商会的，足有万人，卑职不敢贸然带军而入，所以便来请示冥帝！”
年怀素心中的石头终究是落下了。
这战乱频频，即便云溪有再好的性子，这心神慌乱之下，这孩子早产已成了注定。若是孩子生了出来，那么一切便也好办了。
只是不知颜冥会如何处置这孩子？
是杀了，还是留着？
宁西洛昏厥不醒，而东蜀又派了将近二十万人去追杀，仅凭江此意一人又能顽抗多久？东蜀最不缺的便是将士，而江此意却缺了体力。
想到这里，年怀素目光温和地看着那战将，轻声道：“入宫的将士有多少？”
“卑职不敢贸然进入，大概只有一千人。”
年怀素听此，颔首凝着颜冥，缓缓道：“书烨商会的死士若是将近万人，那定然会杀了那一千将士，冥帝，可继续派兵去拿下皇宫？”
所有人，都在等着少年的回复。
马蹄声溅染的灰尘，颜冥一席红衣刺目，美极一世的容颜恍如惊鸿之梦，只是瞧着那战将战战兢兢的模样，颜冥抬了笑：“谁让你带兵闯进京都皇宫的？”
虽是笑，也是妖冶。
那战将于这杂乱的京都之中，直接跪了下去：“冥帝饶命，卑职只是奉命行事！”
“你终究是奉命于谁，想要入宫伤谁？”
“卑职……卑职只是……”那战将打着寒战，不住地叩首而下，额前皆是血渍。传言中，冥帝深爱极了战神，却没成想会如此，战将小声又道，“战神武功那么高，若是不——”
话还未说完，这战将已经人首分离。
颜冥双目冷冽，将佩剑直接丢在了那还在出血的尸体之上，淡淡道：“好了，可以入宫迎接东蜀未来的皇后了。”
颜冥驾马而行。
年怀素看着地上的尸体，依旧是温和的模样，继而跟着颜冥便朝着皇宫而去。一红一蓝两道衣衫于这乱成一团的京都之中，格外的醒目。
那守着皇宫的侍卫早已死去。
年怀素踏过尸体，右手握剑陪于颜冥身侧，斩杀着一个又一个书烨商会留下的死士。
少年一行一路，皆是缓慢。
似是在等着，也是在害怕着，在年怀素举剑斩杀第一千人的时候，颜冥思虑着：“怀素姐姐，她能活过琼花盛开之时吗？”
年怀素愣住，呆呆地看着颜冥的背影。
战神性命垂危之事，颜冥一直知晓，却依旧为了战神乱了这洲国，为了得到什么？只是为了得到一具早已不是画溪的那副身体？
还是说……
年怀素蓦然愣住，轻声问道：“颜冥，你在打什么主意！”
战马停下脚步。
颜冥侧目，琉璃眸色缱绻了笑意：“你若是猜的到，便不需要问我。”
猜得到？
她何曾猜不到！
年怀素咧出了苦笑：“若是再用重生蛊，让她于别的身子苏醒，还是会有死的那一日！只要她不肯杀宁西洛，便会死！而你会付出什么，你还不知道吗？你会生不如死！”
“别的身子啊……用谁的好呢？”颜冥背对着年怀素，轻声而笑，“当初云家嫡女这幅身子，可是挑了很久才找到的。”
“若——”年怀素握紧拳头，最终大声道，“怀素愿以身献给溪姑娘！”
那烈红的背影僵硬于此。
颜冥一手握住了那前来刺杀的死士，直接粹了血色。他微微颔首，发过眸间，殷红薄唇多了分怒意：“年怀素，你的身子我要不起。”
年怀素咬唇：“怀素曾嫁到六王府，与六王爷并无夫妻之实！这身子是干净的！”
颜冥深眸无波，最终轻声道：“年怀素，你便那么想要嫁给我？即便是以别人的身份？即便牺牲自己的性命？即便你不是你，你也要嫁给我？”
年怀素阖眸，站在层层死士的环绕之中，高举着佩剑：“怀素并未动过心，怀素这一生都是为了冥帝而生，并无想过其他，衷心罢了。”
她依旧是那副温玉的神情。
刹那间，年怀素已经斩杀了几十名死士，每一步上前，她皆带着笑意。这么多年的陪伴，她是否动心又是否重要？早已不重要了吧。
颜冥要她嫁给谁，她便嫁了。
唯有一次背叛，是告诉文治关于颜冥的动向，只为救那假战神的命。而那时，是因为文治选择留她一命，所以这便是报答，与其他没有任何干系。
可重伤累累的文治在颜冥手中，昏厥至今。她的告密兵算不得什么背叛。
她——并非是背叛。
人生这一世，不过是图的心安。
行至许久，年怀素停下了身。
养心殿便在眼前，而养心殿下，那温润如玉的公子坐于轮椅之上瞧着年怀素，也瞧着那战马之上的少年。
年怀素收了剑，上前一步：“这位便是书烨商会中的温公子吧？”
温念妤孑然一笑：“她在休息，冥帝确定要进去吗？”
这宫里的内监与宫婢早已逃散，只留下温念妤一人于此，这日光正盛，而温念妤面色却带着轻颤的白。
颜冥自战马而下，俯睨这温念妤：“那便等着。”
少年之声清朗，带着固有的温润。
温念妤眉梢轻佻：“冥帝要入这养心殿，温某自知不敌，便不会去阻拦。只是，冥帝可答应温某个条件？”
他笑着，问着，悠悠看着颜冥。
颜冥眸光冷冽：“你要什么？”
温念妤自怀中掏出了折扇，煽动了风声阵阵：“云溪表妹曾说过，若是战乱，温某可以带走平乐公主，代为抚养，且离开这西州之地。温某能做的，便是要抚这孩子平乐安康。”
年怀素诧异，猛然看向了温念妤，心中思虑着已是不解，如此情况自然无人敢与颜冥要条件。更何况是这孩子……
这孩子是文治的，颜冥又岂会留下性命？
颜冥唇角含笑，悠悠凝着养心殿中紧闭的大门：“或者云溪认为，于东蜀这次动乱之下，我会杀了她的孩子？”
温念妤不置可否：“是。”
“文治临走西州之前，便将羽声那孩子藏的极好，也是因为觉得我会杀了他？”
“是。”
“若是不杀呢？”
颜冥对着温念妤笑着，挥袖之间已经甩开了养心殿的大门。那里，那绝美之人握剑正凝着九五阶梯之下的颜冥。
云溪一身素白之衣，神情中是坚毅。她怀中抱着一个啼哭的婴儿，一步步朝着养心殿下而去。
风动，发动。
颜冥凝着云溪，唇角勾勒了笑意：“若是与我走，我能保你多活时日。若是不跟我走，你活不过琼花开的那日。”
云溪轻揽怀中的婴儿，轻放于温念妤怀中。
怀中一沉，温念妤直接拽紧了云溪的袖：“云溪表妹！”
云溪站的笔直，鬓角的汗还未散去，一双清眸多了些许杀意：“若你真的爱我，为何又要做到这般地步？”她看着颜冥，眼中已经容不下他人，满是恨意。
颜冥伸出手轻触于云溪的面颊，轻声：“若你能活着，哪怕牺牲掉我的命，都在所不惜。这般地步，到底是你不想要的？”
“为什么要在城中杀百姓！若你有那般能力，为什么要做那么多残忍的事情！你什么都有，为什么偏偏要我和文治成这般模样！”云溪怒着，直接甩开了颜冥的手，佩剑已经落在了颜冥的脖颈上，“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对西州做的这般事！”
那剑的冰凉于身，比身中百箭还要痛。
颜冥依旧带着遣散的笑意：“陪我回东蜀好吗？”任何话语都没有回，他只是说着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云溪握剑而入的时候，年怀素直接握住了那剑刃：“他为你付出了多少，你看不到并不代表没有！他若是被你伤到，那也是让着您！”
“滚开！”云溪反向用剑，直接刺穿了年怀素的手心。
年怀素后退几步，咬牙凝着前方，大声道：“颜冥，你若想带走她，那便打晕了带走！在这跟她说什么都是废话！”
云溪眸光已经充斥着太多的红。
刚刚生产完，她便站在这风中，甚至是身子都站不直，白衣之下已经开始落了血，每一滴都在这地砖之上格外鲜明。
颜冥眉头紧皱着。最终他颔首一笑：“跟我走，再也不回来了。”
他伸出了手。
自是在云溪昏厥之前，颜冥直接接住了她，转身便跨上战马。年怀素疾步跟去，这养心殿下便只剩下温念妤一人。
他垂目凝着怀中一直哭着的婴孩，眸色红着：“若是出手去救，你还如何活的下来？我要等到，见文治的那日，将你交给他，平乐公主，不要哭了。”
温念妤擦拭着婴孩脸上的泪渍，转而转动了轮椅，朝着相反方向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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