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三十七年的初春已经来临,这战似是也拉下了一半序幕。东蜀万人骑兵行至多日,已经疲累至极。
东蜀战将张氏自马匹之上跃下,朝着前方马车而去,俯身许久并未言语。似是为难,又似是胆怯。
“十万将士,劳图奔波,可是乏了?”马车之中寂静些许,许久之后,一女子清朗之音徐徐而出。
战将张氏沉声:“三日长路,将士们若是再不休息,便会撑不下去……”
战将张氏若有若无地看着马车之后的十万将士,轻轻擦拭了额角的汗。这春热来的如此迅猛,抵挡了万般严寒,即便如此,持续将近半年之久的战乱也依旧没有结束。拦截西州数十万丹粮食勉强过日,可将士们依旧会面对体力不支的现象。
战将张氏叹息。
珠帘一响,战将张氏立刻重新俯身,凝着靴子,已是颤抖。
年怀素素手撑着车窗框,美目多了些许的笑意,她睨了一眼马车之中的人,淡淡道:“小憩三个时辰,继续上路。”
战将张氏欣喜,沉声道:“谢年将军!”
说罢,战将张氏便转身而行,也便是此时,张氏面目惨白身上的血瞬间枯坏而死,尸体消散于风中不过一瞬。
这世间能做到如此杀人的,便只有那马车之中的人了。
所有将士皆俯身继续行着,无人敢继续提这休憩的事情。
年怀素睨了那尸体一眼,落了珠帘。她清眸淡淡地凝着那身侧之人:“杀了他,你倒是不心疼?”
颜冥眉眼惺忪,倚于软垫上深长了懒腰,妖冶笑意深长了侧廓。他只是笑道:“再有些许日子便要到西州了,再有些许日子便要见到她了,怎能停那三个时辰?”
颜冥负伤半月才好。
这伤一好,颜冥便急不可耐地带兵朝着最近的路向西州京都而去,边打边行,一路不知死伤了多少百姓,可颜冥并不在乎。
年怀素想着,叹息:“西州溃不成兵,是因为文治的伤。”
她凝着颜冥的脸,他那眉眼淡淡,杀了那么多人却依旧带着清澈之色,熠熠生辉满怀着朝气之色。
他心中当真除了溪姑娘之外,便没有其他了吗?即便是这万里山河,也只是成为了他走向溪姑娘的捷径?
山河做嫁衣,便是“乱世之子”想要送出的礼物吗?
似是感受到年怀素的目色,颜冥侧眸而凝,笑容异样清朗澈然:“她不会跟我走,所以我便要让西州成为我的东西。她所在之地,便是我的地界,走不走又何妨?”
这倒是有些道理……
年怀素苦笑,悠悠听着马车的声音,明眸落了苦涩:“她怀有身孕,你不是不知,若是你强行乱了这西州,或者说杀了文治,那她——”
话,年怀素不再说下去。
颜冥本该恼的,可并非如此,他像个孩子一般垂眸凝着自己的手:“若是她不亲手杀了文治,她便会死,可她执意如此……我又能怎么办呢?”
颜冥那修长的两只手相互按着,挑玩着。
说着如此悲伤的话,心爱的人将要离开,他去京都到底是为了收尸,还是为了救溪姑娘?可那重生蛊,除非溪姑娘亲自动手杀了文治,不然便无解。
即便有多少人愿意为之祭了蛊虫,也无法赢溪姑娘一条命。即便颜冥亲自动手,如那龙子卿一般献了自己的性命,也无法救溪姑娘吧……
重生蛊,到底是不同的。
年怀素想此,才是叹息,她不怕颜冥做傻事,是因为这傻事无解。
蓦然,颜冥猛然看着年怀素:“怀素姐姐。”
年怀素的脸蓦然红了!这声姐姐叫的她束手无措,年怀素咬牙:“冥帝!注意身份!”
颜冥笑出声,轻托着腮帮子,琉璃目看向帘帐露风的远方,那里尘土飞扬,春天的花瓣已经洋洋洒洒多了漫天。
颜冥阖眸:“若是她死了,也要死在我的身边,可我想要她活着。”
“即便恨你?你便不怕她对你的看法吗?”
颜冥微微睁开了眸,而那眸色之中却多了很多的空洞,似乎跳跃了时间。他唇角偕了淡淡的笑意:“那个时候她答应过我的,会来东蜀寻我,是她食言了,若是她记起从前的一切,便知道我为她付出了多少。该恨她的人,是我啊……”
年怀素蓦然垂下了脸,凝着手心,眼泪猛然落在了手中。
她握着那滴炙热,颔首间便笑着。似是从未哭过,身侧之人看不到她的泪,便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东蜀,多少女子想要嫁到八王府,而那些女子又有多少能入了颜冥的眼睛?
她是特殊的,也是特例的,自颜冥降生那日便跟在颜冥身边,朝夕相处,不分彼此。即便是战将罗桑与罗烨,也是她亲手带给颜冥的。
为了东蜀,她做多少都心甘情愿。
为了颜冥,她牺牲多少都无所顾忌。
颜冥的秘密,她都知晓。颜冥的脆弱,她都明白。谁人都觉得八王爷颜冥不顾朝廷,不顾砚帝,不顾一切,是个难以铲除的皇族祸患。
他没有软肋,强到可怕,甚至没有机会被人扣上把柄。
唯一的一次,便是八王府亲眷因赌酒错了事,便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被砚帝彻底清除,八王府百口人被砚帝斩杀于街头,而那时的颜冥却也只是淡淡地看着。
看着看着便笑了。
那时,颜冥只是回眸凝着监斩官:“八王府今早还逃出一个丫头,本王已经寻人捉回,她的尸首便挂在皇城之上,大人可亲自去查验。”
那个被称之为“丫头”的人,便是颜冥的表妹,母家之人。
砚帝以为能看到颜冥发疯的模样,以此便能多了借口抓了他。
可是并没有。
颜冥的冷漠令砚帝察觉到害怕,也让各位皇子觉得害怕。他一人,便可抵挡东蜀十万将士,无人敢动他,已成事实。
不稀皇位,甚至是不稀美人与银子,即便是深爱的姑娘画溪,也能以极为残忍的方法得到手。却无人知道,画溪为何落了这八王爷的眼睛。
这是秘密,也是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此时的颜冥,阖眸于马车之中,眉目惺忪了疲倦:“怀素姐姐,你看我做什么?”
他蜷缩于马车之中,说完这句话便阖眸睡了去。
年怀素起身,将那被褥轻轻掩于那烈红之衣上:“若是累了,便好好休息,明日拿下京都便指望你了。”
少年唇角掠笑,轻轻一句“嗯”之后,已不再答话。
*** ***
京都皇城人心惶惶,百姓纷纷朝外而逃。
京都府的将士守着城门,自是接到宫中的密令,便松了那阻拦的长矛,看着百姓落荒而逃的模样,心有恍惚。
于是如此,京都府便派了小厮朝着皇宫而去。
而这皇宫之中,梅花尽然开了去。
京都府的小厮在宫河之盼等着,恍惚之中,却寻不到战神的身影。
宫河之盼的梅林香味扑鼻。
那极美之人颔首凝着天色的明亮,一步步朝着小厮而去。
小厮俯身:“溪姑娘,密令京都府已经收到,那些百姓皆逃了去,京都自今日之后便不会再阻拦。”
“梅花开了,已是二月了。”
小厮猛然听到这一声清澈之音,恍恍惚惚颔首而凝,那名震洲国的战神一身白衣,泠然而站,那绝美之容多了些许的笑意。
若说这宫中不缺东西,可这战神却脸色凝白。
小厮赶紧俯身:“京都府今个儿也收到了此意师傅传来的消息,是说皇上已经醒了,朝着京都而来了,溪姑娘定要放宽心。”
云溪一窒,垂目瞧着这京都府的小厮:“醒了……当真醒了?”
小厮跪地,俯身大声:“回溪姑娘,皇上醒了!不日,便要朝着京都而来!”
他本因为会看到云溪那开心之样。
只是却并非如此,云溪冷眸微凝,刹那间袖箭已抵在了小厮的脖颈之上:“除非战赢,他不会回京都的!说,谁派你来的?”
那小厮浑身僵硬,咧出了笑意:“溪姑娘,是京都府——”
那袖箭瞬间刺穿了小厮的手臂。
小厮痛到极致,咬牙看着云溪并没有改口:“是京都府!”
那双美眸此时已经冷到极致。
云溪沉声:“那便死。”
只是,她还未动手,便有箭直接刺穿了小厮的头颅,小厮刹那间便死在了这土地之中,缄默了声息。
前方,温念妤收起了弓箭,交给了一侧的内监。
虫鸟翻飞于这梅花飘落之季节。
云溪后跌两步,已有哑婢去搀扶,她脸色凝白,看着天色降晚的模样,轻声:“东蜀大军朝着京都而来,西州已经失陷数十座城池……他还是没有醒……还是没有……”
云溪握拳,眸间窒红。
战乱的消息,谁人又不知?即便战场没有消息传来,西州百姓也将这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南岳失陷,千水高明所守的北渊相继失陷,而西州君主宁西洛于战乱之中已昏迷一月有余!
她能做的便是守着京都,守着他的天下,他的家!
若她冒然离开这里,那最后的家便没了,她又该如何做?
宁西洛身边有江此意陪着,她是知道的,也是信任江此意的。若是败了,便逃!若是胜了,便回家!
宁西洛是不会冒然回来的,不会的……
如今,连京都府都入了这东蜀的探子,她又何尝不怒?
云溪凝着前方的温念妤,张了张口,心口蛊毒作痛,她急忙弯下了身,可腹部的疼痛也随即疼起。
云溪咬牙:“要生……要生了!”
温念妤温和的目色也于此刻慌张,此生第一次对着内监们怒吼道:“去叫产婆!快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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