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宫河。
这里似是包揽着西州皇宫之中所有的静谧，星光散散而落，那长长的河面似是披上了一层带光的晴珠。
这初秋的风喧嚣的很，顾生言捧着手中的披风却不敢上前。
金銮殿上的忙碌已经持续了一月有余，胜仗与败仗皆有，即便有捷报传来，也并非是令人振奋。那些顾生言早已说过的话，已经成了真。
若洲国将乱，定将有一人站在洲国的顶端，踏着完全枯骨万千而成就这洲国的天下。即便是现在，顾生言看着文治帝的背影，却也希望那个平定洲国的人是他罢了。
若是天选之人，那便成为这洲国的天。
顾生言俯身而站，唇角掠了笑意：“皇上，这宫中的一万禁军，如今又该如何重新分配呢？”
宁西洛侧眸而睨，笑而淡淡：“分散于京都四路，这宫中不再需要禁卫了。”
顾生言轻轻一句“诺”，然后若有若无地凝着那宁西洛：“皇上，这溪姑娘有去往战场的想法，奴才这次可是不好拦着，尤其是龙子卿之死这件事，似是打击很大。”
他声音很轻，依旧是怕宁西洛生了恼。这是如今这般景象，一朝君主要撑起西州的天，倒也无暇顾及他的话了吧？
宁西洛声音却是沉了些许：“她不该再去战场，所以朕会去。”
顾生言脸色僵白，蓦然跪在了地上：“皇上……皇上要亲自再去那战场？若是皇上离开了这京都，那这京都便空了！”
只要文治在京都之中，便无人敢冒然打来。
可若文治不在京都，那这京都的危险便大了，而文治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溪姑娘？若文治亲上战场，那么溪姑娘便不会多了这战场的想法了？因为溪姑娘定会为了守住京都，而不选择离开京都。
为了那腹中的孩子，文治他……
顾生言眸红了些许，躬身道：“不知皇上要去何处战场？如今西州四面临敌，无论是何处，都要耽搁一段工夫。”
宁西洛回过身，一句未言，凤目起伏明灭，凝着顾生言那一瞬却是带着丝丝的探想。
顾生言赶忙起身：“皇上？”
那凤目的睨看，似是度过了顾生言，看向了顾生言身后。顾生言赶忙回身去看，却见到了月色之下那早已停驻的人。
那俊秀男子坐于轮椅之上，不知等了多久，看着宁西洛抬了笑：“文治。”
温念妤，书烨商会的主人，也便是云溪的表哥，只是这紧要关头怎么来这里了？顾生言看到温念妤之时，福了福身：“温公子。”
温念妤推动轮椅，自怀中掏出了一件锦盒。
顾生言急忙去接，呈给了宁西洛。
宁西洛并未直接打开去看，眉眼不抬：“这便是温公子的立场了。”
月色散落。
温念妤那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轮椅之上，他温和道：“五千万两银票，共计千张有余，书烨商会举家之力倾注心血于西州。若败，书烨商会从这洲国之中消失，若赢，书烨商会依旧一家独大。这赌注，书烨商会替溪姑娘给了。”
这话说的极淡。
顾生言猛然看着手中的木盒，却是感觉极其的沉重。谁的一生又能见到如此多的银票，哪怕只是其中的一张，也足以让一个并不富庶的小国支撑一年之久的生计了。
而这温念妤竟然……
身侧，宁西洛瞥了一眼那木盒，却是淡淡一笑：“温公子应是南岳人，如今倒是给西州这份大礼了？”
温念妤双手合十，反而不置可否：“南岳是家，而西州是未来。西州既愿意帮南岳度过此次难关，那温某自然愿意帮西州了。”
他笑的澈然，澄湛的眸多了些许的无奈。
宁西洛朝温念妤而去，自在他身前才停下了脚步：“你将书烨商会送给了云溪，而这大权却依旧在你手中。”
“文治你这话道说的轻巧，云溪连做账都不会，商会的人又寻不到这皇宫里来。温某依旧要代为管理了，受累的是温某，甩手掌柜不便是云溪表妹吗。”
即便是面对西州君主，温念妤依旧能谈笑风声。
顾生言暗自抹了一把冷汗，轻声道：“皇上，这银票要如何处理？”
宁西洛瞥眸凝了一眼顾生言，顾生言即刻后退了两步，这个时间千水阁即将带兵而行，若是处理银票快上一些，这事情也是好办一些。
这话已是多此一举了。
温念妤笑出了声：“顾总管倒是衷心的很，粮食万旦已经送出了西州朝着北渊去了。此次，西州的做法倒是稀奇，手阔气的很。”
万旦！
顾生言缄默了，这万旦的数量足够北渊支撑一月了，皇上究竟何时做的这些事情……明明是一个时辰前才发生的事情！
宁西洛甩袖而行，不再多言一句。
顾生言托着那木盒反而跟着，走至两步，宁西洛猛然停下了脚步，侧眸而凝：“若战赢，你想要什么？”
“那便封官加爵？”温念妤笑笑，反倒是像玩笑话一般说出口。
宁西洛温和一笑，便直接入了前方的龙撵，逐渐而远。
这宫河的凉爽落了一身，温念妤收了收衣襟的冷，看着前方不远处等待的绝美女子，轻声道：“娘子，过来吧。”
这话淡淡，水碧前来的速度极快。
一身绿裙，盛放了这月色的轻盈之美。水碧弯下了身，理了理温念妤的衣襟，嗔怒：“那些银票……你当真不后悔？此般决定，做的太快。”
温念妤浅笑：“若是慢了些，这西州便要因饥而亡。”
“文治将手上的所有粮食都送北渊那边，还故意传了消息给你，不便是想让你想办法？如此做法，你倒也上当了。”
“西州……这次是彻底没有办法了，东蜀倾家百万兵力，朝着南岳与西州进攻，西州能做的便是低下头，问书烨商会借这些银票。”温念妤扬容凝看着水碧的俏容，微微摇头，“若书烨商会不给这银票，西州输了，东蜀便想会想办法彻底铲除商会。若西州赢了，商会依旧在，而这钱，西州也会还。不过是万金一掷，求的便是商会的存亡罢了。”
水碧眉头拧紧，推着温念妤便朝着宫外的方向而去，只是走至一半，又问道：“之前便让你养死士，打兵器，你倒是不愿意。若是你愿意了，这东蜀打过来，我们打过去便好。”
这话，倒是有些幼稚了。
温念妤调笑：“若被各小国甚至南岳、西州，这些地界认为你要造反，这经脉路子，便断了。若是断了，商会百万人，如何养活？”
水碧想了许久，轻声道了句：“也是。”
“明日——”
“嗯？”水碧停下脚步时，已经走出了皇宫，看着京都的寂静，她又道了句，“明日文治定会亲自带兵离开了，这事我知道。”
温念妤摇头：“文治离开京都之时，这京都……便需要战神守着了……”
温念妤颔首凝望那黑夜的尽头，那里寂静如斯。风过无痕，一切都在以极快的速度变化着，包括这西州的天下也是。
水碧愣住。
云溪有赶赴战场的想法，这想法一日不断，文治便无法护的住云溪。如此，这偌大的京都没有了文治，那便只剩下云溪一人，为了保护京都百姓，云溪不得离开也是事实。
轮椅碾过落叶之声越来越远。
温念妤目光淡淡，轻声而道：“今日之后，云溪表妹身边……没有人了。”
水碧浅笑：“书烨商会还在，她便不是一个人。”
“是啊……”他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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