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飞霜殿。
连绵不觉得冬日似是要过去了一般,婢女崔蝶站在殿外打着瞌睡,猛然听闻松木枝头翻飞的鸟鸣之声,站稳了身子。
御膳房今个儿送早膳的时辰似是早了些,些许的内监入了飞霜殿,香味远飘,引了崔蝶几分瞩目。
崔蝶对着禁卫军统领俯身:“千水大人,公主近段日子只能吃些清淡的,不知这御膳房刚刚送来的东西可行?奴婢瞧着还是有些腻。”
她凝着那少年统领,已然浅笑。皇上让千水大人守在这里已经些许日子了,倒是推门便能看到那些禁军的影子。
千水阁笑笑:“医仙圣手配的东西,到底是对身子有益,本大人瞧着还不错。”
医仙圣手楚临安吗?
崔蝶想着,福了福身便朝着公主寝殿慢步而去。殿内温暖,层层帘帐之后是那半倚半靠的身姿。
崔蝶俯身:“公主,奴婢服侍您用膳。”
那帘帐之后,流烟声音却是淡淡:“江此意呢?”
崔蝶皱眉:“似是一早便去了慎刑司,皇上说了,让此意师傅在那里守着龙子卿,若是龙子卿丢了,此意师傅定然是要担待下来的。”
流烟动了动。
崔蝶连忙去搀扶,给流烟穿戴好了,搀扶着她朝前走着。
流烟顿住脚,看着那紧闭的窗户:“雪,停了吗?”
这话何意?
崔蝶轻声:“回公主,这雪停了,像是要入春了。”
“入春了好……”流烟薄唇轻动,坐在软垫之上发了神,“御膳房今日怎么做了银耳瘦肉粥了?”
“公主身子不好,所以这粥是必须要吃的。”崔蝶看着那碗碟中的饭食,又看了看流烟似是不愿动勺的手,“若是公主不喜,奴婢便丢了去。”
“不用了,皇兄希望我吃,我便吃。”一双美眸中荡漾了氤氲之色,流烟轻触碰那碗,修长的手指却是轻轻的颤着。
“公主……”
“崔蝶,你说张良是敬畏皇兄的吧?”流烟小声道。
崔蝶有些诧异,看着流烟那熠熠夺目的眼睛,却不知如何回答:“奴婢是此意师傅送给公主的婢子,对着西州从前之事并不大了解,那张总管,奴婢不知。”
流烟嗤笑。
这碗中有什么,她却是比谁都知道。
可这西州要不了她的一腔热血,弱肉强食,张良是个奴才,谁又能替他讨回一个公道?即便她是公主又如何?
又能如何呢……
泪红了眼睛,一滴滴掉落在那粥中。
流烟轻轻滑动勺子:“若是执意去做别人不喜的事情,会连累到江此意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到底是无用之功。”
她饮了那粥。
崔蝶也只是在一旁看着,等待着。
其它的早膳,流烟并没有动,反而又回了床榻,休息而去。
崔蝶起身将碗筷端了出去,猛然一抬眸便看到了殿外站着之人,那绝美之容,修长玉立之身,是云溪。
一旁禁卫皆散出了一条道。
云溪一手扣在了飞霜殿的门框之上,却没有入殿,跪足霜雪之上,叩首而下。那双眼睛极红,却又极美。
所有人都震惊于此——战神,竟跪下了?
云溪起身,转身便直接离去了。
龙撵便在那里等待着战神吧?
崔蝶看着,愣着,盘中碗筷掉落于地也毫不知晓。
*** ***
冬季过去,这春转瞬而来。
西州万历三十六年,文治帝亲自带领三十万将士去往方蜀之地,而同行之人还有那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龙撵所行之处,皆是跪拜。
“梅花开了,宁西洛。”龙撵之内,女子清冷之声落尽了百姓之耳。
所有百姓都是胆怯,竟不知那女子竟敢直呼皇帝的名讳,可那龙撵之中却依旧是安静。
皇帝声音也只是淡淡:“你倒是有兴致。”
继而,那女子浅浅笑着,声音若有若无。
珠帘被风吹起,有百姓偷偷去盯,却看到了那女子的侧廓——
那双眼睛美到极致,在这白日之中似是也带了光,睫毛洒下的阴影在鼻翼上微弱而秀妙。那张容颜摄人心魄。她轻扬着下颌,风落了她的发,与那珠帘缠绕于一起。
轻轻吃痛之声,却也是与别人不同。
皇帝着急,一手托着女子的发,一手拽了那珠帘:“疼吗?”
“疼。”
皇帝又道:“待会拆了这些玉翠,换成别的。”
女子轻笑:“你倒是有兴致。”
这话无疑是用了皇帝之前的话,引的皇帝那凤目多了分温和。
这一瞬的景象引了不少人的瞩目。
她有多么美,无人不会不知。战神之容,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比?在那后宫之中无非是今朝有宠今朝醉,帝王欢喜便是欢喜。
顾生言走着,瞧见那些百姓第一次不顾尊卑,光是偷偷去看的百姓都有上千人。他轻轻咳了声,那些百姓便赶紧又垂下了头。
……
龙撵内。
云溪放下玉杯,看着身前那有些困顿的宁西洛,那双凤目落了些疲倦,却依旧强装着精神。
云溪小声道:“困了?”
“聒噪。”
云溪又道:“不聒噪,你便睡着了。”
宁西洛侧过容颜,直接将云溪横抱于腰间,头埋在了她的颈间:“昨夜你吃醉,缠了朕一夜,朕很辛苦。”
她的脸红了。
向来冷冽的凤目只有在那困顿之时才显得温和,云溪抓紧了他的衣衫,喃喃道:“那药,流烟已经吃了。”
“这便是你给飞霜殿跪下的理由?”他轻声道。
云溪不语,只是想着那时的事情,对于流烟而言,张良的死确实是该恨楚临安。流烟对楚临安有多恨,那么她想要救楚临安,便是有多少的错。
世人都说她是大义之人,可她深知自己不是。有多少错,便会有多少弥补。
而对流烟的弥补,她究竟做的再多也做不到。流烟深知那药能忘情,却依旧吃了那药吧?流烟一向聪明,不会不知。
云溪于宁西洛怀中轻轻沉了气:“谢谢。”
谢他不杀楚临安。
他身子一震,云溪抬头便见到宁西洛那又变得非常阴鸷的凤眸,他冷了声:“你在为楚临安谢朕?”
完了,他生气了?
云溪抚额,还未张口去狡辩,便听到宁西洛那一句冷凝:“下去。”
“不下。”云溪咬牙。
宁西洛松了云溪的腰,挥袖间——
百姓们都跪着,抬头便见那一抹粉砂罗裙的女子从龙撵之中飞了出来,踉跄半步才站的稳稳当当。
“宁西洛,你竟然踹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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