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在飞霜殿已经跪了一个时辰。
自那孩子降生而大哭之时，所有人的心都堆到了嗓子眼。
那俊美之人将怀中的婴孩包裹于衣物之中，手臂却是悠悠地晃着。楚临安一席蓝衫，如今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半。
流烟躺在床榻之上，疲累的汗水早已让她筋疲力尽。
小沙弥推门而进，站在门内怔怔地看着流烟。最终，他将楚临安一把推开，直接握住了流烟的手——
那慌张的模样却让流烟笑出了声：“若非别人不知，还以为这孩子是你的呢。”
小沙弥刚预开口，便看到了宫婢手中举着的画像——张良。
那俊秀眉眼，便是流烟喜欢的人吗？
小沙弥眸色一黯，轻声道：“还疼吗？”
“疼。”
小沙弥紧张，回眸便看向了楚临安：“她说疼。”
楚临安侧站于墙角之处，却似是没听到一般，只是轻轻晃着怀中的婴孩：“疼也没办法用药，如今该用药的是你，去太医院取药吧，你骨断了。”
小沙弥按了按肩处的伤，面沉如水。
宁西洛将这孩子交给了他，自是要他亲自杀了这孩子。
杀了他——
小沙弥松了流烟的手，直接接过楚临安怀中的婴孩：“他在慎刑司中，对吗？”
所有人都看向了小沙弥——
那张少年容颜，冰冷的与从前似是二般模样。
也便是下一刻，小沙弥一手抱着怀中的婴孩直接出了这飞霜殿，楚临安喉中的话还未脱出，小沙弥便消失了踪影。
婴孩的哭声还荡漾在这飞霜殿之中。
所有医女都退了下去。
这里只剩下了楚临安与流烟二人。
楚临安摸索着桌子，缓步走至流烟身前：“你与我想的并不同。”
流烟侧眸，脸色上的苍白显示的淋漓尽致：“江此意会跟从前答应本公主的一般，亲手处理了那孩子。”
“不后悔？”
“为什么后悔？”流烟言笑，眸中的泪滑至下颔，“出生便为了死的那一刻，这孩子是我的耻辱，也是张良的耻辱。”
“你要等张良多久。”
“寻到青蚕蛊王的那一天，便是本公主等到张良的那一日！”她怒急，赤红的眼睛看着楚临安的模样，“让张良从你体内复活，便是你死的那一天！”
而楚临安，玉立而站，轻轻侧了眸：“温念妤在飞霜殿外等着，要见吗？”
说罢，不等流烟回答，楚临安便摸索地出了殿。
风雪入身。
楚临安身上的血渍早已干了去，他颔首等待着飞霜殿外之人，那里的禁卫守着，有一绝美女子直接推着轮椅上的人入了这正院之中。
楚临安轻声道：“温公子。”
温念妤倚在轮椅上，薄唇轻启：“一个时辰前，温某便等着了。这天寒地冻的，倒是呆了许久。”
是埋怨的话，可依旧是温温和和的模样，温念妤眸中一色轻盈。
所有人都知云溪是温念妤的表妹，所有人都知云溪会继承这书烨商会。只是一朝变幻，云溪成为战神的消息不经而走。
云溪便是画溪。对于书烨商会而言，是喜事也是苦事。原本的云溪早已死在云辰玥的手中，死在那金箱之中，闭气而死。
如此，才成就了现在的战神之身。
所有的一切，书烨商会都不需要解释。对于书烨商会而言，若是战神，便是最好的结果。
温念妤看着满天的霜寒，只是思虑，画蓝凤临走之前交代给他的事情，今日也能有了一个结果吧？
温念妤双目澈然，轻拍了水碧的手：“娘子，在这里等我。”
水碧松了手，任凭温念妤自己滑动轮椅入了那房门之中。
……
水碧等着，同时也看着楚临安：“你不想问问，画蓝凤留下了什么话？不想知道是否与你有关？”
楚临安淡淡一笑，玫红的唇扬了起来：“凤儿曾告诉公主，只要有青蚕蛊王，张良便能复活。而代价是我的死。”
水碧一怔：“医仙圣手，果真看的透彻。”
楚临安摸索着，一步步朝着飞霜殿外而去，只是还未走出之时，他侧身轻声道：“公主产后不经悲喜，这药姑娘还是拿着备用吧。”
一瓶药散直接落在了水碧手中。
自楚临安踏出这飞霜殿的刹那，他听到了殿内的哭声，是流烟歇斯底里的哭声。
或许，她已经知道了真相，知道了画蓝凤撒了谎。
一切，不过是妄言。
一切，不过是虚假。
画蓝凤告诉流烟的那些话，无一是真，张良再也不会活过来了。而这世间也没有青蚕蛊王，所有的期待成为了泡影，所有的结束也皆是开始。
楚临安停在朱红墙下，感受着霜雪的冰冷。
养心殿内，她在做什么？
溪姑娘，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结束了？
*** ***
慎刑司外的禁军垂首。
有一少年模样的人抱着婴孩入了其中，黑暗在前，他却走的极慢。
怀中的孩子不停地在哭，一直到一牢房之前，小沙弥最终停下了脚步。那双冰冷的眼睛凝着牢房之中的恶臭，嘲弄一笑。
小沙弥的手按在了锁上，直接拽碎了去。
牢房之中，那俊秀之人满脸的污渍，躺在地上微微蠕动着。似是听到了婴孩哭声，木易逻直接伸开了手。
小沙弥一脚便踢开了他的手。
木易逻跌在地上，想要起身，却没有任何力气。他的嗓子坏了，眼睛也再也看不到东西，这里的刑罚他受的住，却依旧活着。
西州不让他死，他便死不得。
小沙弥轻轻抚着婴孩脸，垂身道：“或许对于慎刑司而言，你的刑罚也只是最轻的，只因为你长了一张与木荣一样的脸，所以宫里忍了你。”
木易逻“啊啊”的开口，可一句话都说不出。
小沙弥将那孩子放在了他的手边，木易逻轻触，却是急地抱在了怀中，浑身都在颤抖。他知道，这便是他与流烟的孩子，他什么都知道！
可是，他再也看不到她了……
木易逻不禁失笑，却也知道如今有人将这孩子带到这里是什么目的了。
他紧紧抱着。
小沙弥起身：“融虫蛊的新器，成了这孩子，你与流烟再也不是共生体了。自今日起，便陪着这孩子死吧。”
小沙弥笑着，目光中却是带着杀意。
木易逻垂着脸，俊秀之容轻轻蹭着那孩子的脸，继而疯狂地将孩子放在了地上，大声撕喊：“留……留……我……他……”
——不要杀孩子！
他撕喊着，漫脸的泪水，却是再也说不出话。
“做了错事，便要有承担错事的结果，木公子。”
剑，直接穿透了木易逻的腹部！
黑暗的牢笼中，血腥之味穿透墙壁，婴孩在地上本是剧烈地哭着，在这一瞬间突然缄了声息，所有的脉搏与心跳声都没了。
血剑落地。
小沙弥看着地上那冰冷的尸体，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所有禁卫军在这牢房之外等待着，看着身为北渊命脉的他踉跄而逃。
自小沙弥重新站在那冰天雪地之中时，阖眸道：“将小世子火葬”。
他的每句话都是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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