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吗？
这一声已经接近了祈求之色。
小沙弥握紧了手中的灯笼，遥遥看着那些井然有序而站的画家军，沉了声：“若不在宫里，我岂能保你安全？”
楚临安浅笑：“龙子卿已被抓，又有何惧呢？”
他长身而立，孑然一笑之间已是满容春风。
雪莹早已昏迷在雪地之上，无声无息。
有画家军上前直接将雪莹抗了起来，问道：“若是明日继续军罚，那今日溪姑娘只能被安排于营帐中了。”
——溪姑娘。
他薄唇微动，抬手轻触于雪莹的发间：“好。”喉咙之中是淡淡之语。
小沙弥直接握住了他的手，将那灯笼轻放于楚临安的手心之中。
楚临安微怔。
小沙弥有些不大开心：“夜深了，你看不清，这灯笼便留下吧。”
楚临安笑而不语。
小沙弥又道：“我是怕别人撞到你，而不是让你去照亮那路的。”
说罢，小沙弥认真地看着楚临安那苍白的脸色，轻叹一口气便直接朝着皇宫的方向掠去了。这里天寒地冻，只留下了他。
黑夜与白日不知什么时候再也没了区别。
这夜蔓延而长。
……
那俊美之人微微颔首，漂亮的下颚线掠了月色的光晕，衣衫作响于风吹鼓动之间，他拎着那灯笼走的缓慢。
画家军在前引路，偶尔也会看向楚临安。
有小兵将营帐帘子掀开，轻声道：“医仙圣手，这便是之前溪姑娘留下的营帐。”
他垂了身子，直接入了帘帐。
未过多久，营帐之中便暖了些许，应是那些画家军送了火炉而来，一些他需要的草药也被送来了。
楚临安轻轻触着那些草药，将它们分类好之后便坐在了软塌之边：“醒了吧。”
他声音淡淡。
软塌上，雪莹猛然睁开了眼睛，脸色僵白地看着楚临安：“你怎么知道——”
“鼻息与昏睡时不同，自是听的明白。”
“你是云溪派来杀我的？”雪莹打量着楚临安，反而是有些怒。她一身的伤，在这里被画家军盯着，皇宫回不得，哪里去不得！如今被宁西洛看破了身份，那叫八王爷的人定会找她麻烦把……
雪莹有些怕，第一次怕死。
楚临安笑笑：“你叫什么名字？”
雪莹咬牙：“雪莹。”
听到这名字，楚临安依旧保持着捣药的动作，手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这乱世中留下性命很难，雪莹。”
他念了雪莹的名字，声音带着笑意。
雪莹只知浑身一怔，恍然问道：“你这话何意？”
楚临安将药盅放下，微微扬了手朝着雪莹而去，雪莹疾步后退，怒道：“你要做什么！”
烛火之下，明灭了他俊颜之上的光。
楚临安唇角微勾：“身上都是鞭痕，若不及时处理，会留下疤痕的。”
雪莹眉头一皱，也是想的明白。
对于她而言，楚临安只是一个瞎子，而她又并非是这故人，自是无碍于这等礼数。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的医院，有疤也是要脱掉衣服去治的。
这楚临安既然想救她，那便让他救。
雪莹直接脱掉了上衫，趴在了软塌上，面色却有些红：“你若敢乱摸，便剁了你的手！”
冰冰凉凉的药敷在了雪莹的后背上，她瞬间咬了牙。
痛，痛到她精神发麻。
楚临安只是浅笑：“那些年，溪姑娘身上的伤都是在下治的，你用了溪姑娘的身子，倒也不太珍惜。”
雪莹猛然握紧了拳头：“你们都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只是在耍我？”
她这怒带了哭腔！
可听到她的哭腔，楚临安却依旧在笑：“八王爷颜冥，给了你什么承诺？”
楚临安并非是询问一切的原由，而是直接猜了出来。温和而有笑意，他声音好听却又爽朗。
雪莹冷笑：“若你如此聪明，不妨去猜。”
楚临安停下手中的动作，从一旁拿了纱布：“你想得到文治，所以他便帮你。”
“你——你怎么知道！”
“但是东蜀人并非喜欢做免费的生意，他帮你，而你失败了，自知会有什么后果？若你连这些东西都想不明白，还如何在这乱世立足。”
雪莹坐起身，看着楚临安将那纱布缠着她的上身，声音沙哑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并非是非要用了画溪的身子！我的身子，在我们那个世界早已死了！”
雪莹盯着楚临安。
楚临安突然笑出了声：“姑娘的故事好生奇怪。”
“你不信？”雪莹满面通红，将外衫直接披在了身上，“我死后，被一股力量直接拉扯过来了，醒来便是画溪！并非是用了什么巫术非要当画溪！”
“溪姑娘，不是谁都能当的。”
他笑着，伸出了手。
雪莹不解，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之中，而楚临安却按在了她的脉搏之上。
雪莹脸红，自知自己理解错了：“你做什么？”
楚临安摇头：“这内力确实是溪姑娘的内力，若非是画溪本人，谁用这内力的确会出现意外。你一开始并非是想杀那些人的，对吗？”
雪莹冷笑：“我就是故意杀的！”
他笑道：“青鸾没死，那些人也不会死，在你身上没有人命了。”
楚临安声音极度温和，将一物轻塞入雪莹手心中。
雪莹看着，是手炉。
这里冷清，只有他们二人，除了宁西洛之外，在她苏醒之后却第一次与人说这么多话。
她杀青鸾，是因为怕被拆穿身份。
她想杀那些画家军，是因为他们不信她是画溪。
她要做的那些杀戮之事，皆因为这具身子带来的恐慌，若是她不是画溪之身，或许是别的，在这乱世之中或许可以普通的度过一生。
为什么要逼着自己变成宁西洛喜欢的模样？
宁西洛是一国之君，后宫可以有无数人，今日有了云溪，明日还可能会有别人。杀一个人，杀两个人，永远过这种日子吗？
成为画溪便是好的吗？
画溪之所以跳了护城河，是因为这幅身子的美貌，还是别人的嫉妒与故事?
有一瞬间，雪莹竟觉得害怕起来。
若是今日那些人都死了，她变成了一个杀人犯……
她只要闭上眼睛，便能想起今夜的血色，她身上的血，那些人身上的血。为了证明自己便是画溪，以杀人来结束……
倒是可笑。
雪莹将手炉塞给了楚临安：“不需要你来可怜我。”
那手炉被重新递了过来。
雪莹狠声：“瞎子，离我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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