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的声音,顾生言并非是听不到。
这大雪漫天的,顾生言垂眉浅笑,悠悠地拉紧了衣服,颔首间便见到千水阁站在养心殿下的模样。
顾生言回眸凝了养心殿一眼,似是觉得无碍,便下了九十五层阶梯。
千水阁握着佩刀:“飞霜殿那边不管了吗?公主让本大人来寻问。”
顾生言扬手在唇上比了一个“嘘”,轻声道:“医仙圣手在那里,皇上自然是不用管的,青鸾姑娘定会无碍。”
千水阁即可摇头,大声道:“本大人说的可是云二姑娘为何不去?”
顾生言脸色僵白,还未张口一句“嘘”,刀光一闪——
养心殿内的窗户已然破出了一个洞。
一把刀直接穿透了这殿下的地砖,落了千水阁墨发一寸。
千水阁苍白着脸,疾步后退:“皇上恕罪!”他微微咽了口水,看着顾生言却是胆怯的很。
顾生言抚胸口一瞬,放低了声音:“都说了让你别说,你怎么声音还那么大?别看养心殿大,可皇上的耳朵好使的很。”
千水阁拍了拍身上的雪,直接拽住了顾生言的袖子,便朝着那飞霜殿去。一直到走了一里远时,千水阁才回眸看了看远处的养心殿:“皇上为何怒?”
为何怒?
自然是因为楚临安在那里,不然这怒又为何生?
顾生言叹气:“奴才便随大人走一趟吧,这看了青鸾姑娘彻底无碍,也能跟二姑娘再度汇报一番。不过大人以后还是莫要在皇上跟个儿提别的人。”
“也是,毕竟这楚临安好像——”
“嘘!”
顾生言自是觉得这千水阁又要说什么话,赶紧止了他的话。
千水阁讪讪一笑,慢步走至这飞霜殿的路上,轻悠悠地一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有个秘密我实在是想告诉你。”
顾生言摇头:“大人折煞奴才了,这秘密奴才不想听。”
千水阁看顾生言如此,还是朝他靠近了些许:“那昭仪娘娘是假的,并非是真正的画溪。这秘密如此惊天骇地,你可震惊?”
顾生言停下了脚步,反倒是浅笑:“震惊。”
千水阁言笑的脸反而收了一分震惊,这顾生言的模样明显是“不震惊”,反而一副早就明白的表情。
也是,那日云溪一脚踢开了含光宫的门,自是高呼了这秘密。
不过,这秘密并非被证实,顾生言怎会就信了?
千水阁又道:“还有一个秘密,不知当讲不当讲。”靴子踏雪而出,少年脸上洋溢着明艳之色。
顾生言凝了他一瞬,反倒是说:“在这宫里乱说话,是要砍头的,尤其是说假话。”
千水阁咬唇,小靴子在这雪地之中揉了个圈。
最终,千水阁再度拽住了顾生言的袖子,轻轻呼了一口气,于他耳侧道:“本大人可以告诉你真正的画溪是谁。”
少年内监垂了眉,波光似水的眸应了一分温和,只是落日映了那起伏明灭的俊秀侧颜。自是他看到千水阁惆怅的模样,顾生言才淡淡道:“奴才听着。”
千水阁欣喜,熠熠生辉的眸中带了光芒些许:“是二姑娘!没想到吧,若是我也没想到,不过那日在营地见到她的时候便觉得跟别的女子不同,英姿飒爽跟溪姑娘太像了。”
说罢,这里留下的却是寂静万分。
千水阁看着顾生言那一副温和的模样,反而急的打转。他跺了跺脚:“喂,你好歹给个反应吧?”
顾生言淡淡一笑,抬眸盯着他:“嗯,奴才明白了。”
千水阁:“……”
走一路,千水阁都是不悦的模样,若有若无地看着顾生言,一直到入那飞霜殿,顾生言依旧是那副毫无表情的模样。
这秘密莫不是不被信?或者说,顾生言早就知道了?若是皇帝的内监都知道了,皇帝又怎会不知道?
千水阁叹气,留在了飞霜殿外等着,凝看顾生言入了这飞霜殿。
……
飞霜殿,内监与丫鬟皆跑的匆忙。
无数人路过顾生言身侧,也只是俯身而跑,无一人停留,他们手中皆端着满满是血的银盆。
顾生言一脚踏入了飞霜殿的正屋,俯身:“公主,此意师傅,楚公子。”
屋内门关紧。
流烟急的打转,轻声道:“云溪呢?”
顾生言抬了笑:“在养心殿呢。”
一侧,小沙弥按紧了流烟的肩膀,轻声道:“你急什么?”
流烟赌气,自是将小沙弥的手甩开了,直接坐在了一旁的凳上,眉目凝着床榻之上的人儿,悠悠叹了气。
那里,那俊美之人背对着顾生言,站在床榻之前。
他一身月白色锦布长衣,映衬着温润修长的身子。似是听到了声音,才缓缓侧了身,虽是男子却肤如凝脂,一张俊美无疑的容颜露了分诧异。
只是,那双眼睛却被长布遮盖着。
顾生言上前:“楚公子。”
楚临安唇角微抬,喉咙微动着:“她,定是没来吧?”
顾生言笑道:“二姑娘在养心殿。”
楚临安轻轻点头,单手触碰于床榻的被褥之上,食指微微点着:“青鸾已无碍了,好好休养一月便可。只是……不知这青鸾的伤如何而来?”
“是昭仪娘娘伤的。”
流烟猛然起身:“是她……她伤了青鸾?果然是她,那些宫婢传的话是真的。”
顾生言俯身:“是。”
流烟捧着肚子,几步便迈到了楚临安身前,又轻瞥着楚临安,焦急道:“听闻好像是在画家校场受伤的,怎么没人拦着?若非皇兄将楚临安接到这里,那青鸾岂不是死定了?”
楚临安轻声道:“便是因为知道青鸾会受伤,楚某才会被接到这里。”
流烟咬牙不语。
顾生言回过身,对着楚临安轻轻俯身:“在这里,奴才便替皇上谢过公子了。”
顾生言悠悠看了青鸾已昏睡的模样,便退出了这飞霜殿。
那里,千水阁在等他:“可无碍?”
“无碍。”
顾生言笑着,便随千水阁朝着养心殿而去。
每一步,顾生言都在看着这犹如囚笼一般的皇宫,或许对于他们这些奴才而言是囚笼,可对于二姑娘而言却是家。
这里,是知属于战神的家,也是属于她的归宿。
若非无缘,又岂能相见?
她是谁,真的需要一步步解开吗?
他想,不需要。
自文治帝爱上云溪的那一刻,便不需要知道她是谁了。云溪一步步的计划,一步步的筹谋,谁看不出她的想法?
若文治帝不介意,她早已死在了那深宫之中。
顾生言不知,文治帝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二姑娘的。或许是从他还是小板凳的时候,那时皇帝带着张良去了国公府,又急匆匆而回的时候便开始怀疑了吧。
那时,他便在龙撵之侧俯着身。
云溪——画溪,文治帝自见她第一面便怀疑了。可画溪的尸首还在养心殿,高高的帝王不允许自己疑心心爱的女子变成了她人。
因为深爱,所以从不深疑。
那时在画家军营,北渊入侵之前,云溪的面具便在脸上,可那高高的帝王却不愿去揭开。是怕看到画溪的那张脸,是吗?
南岳民间皆在传——战神在温念妤成婚那日出现了,这些消息,西州不会不知。云溪的脸变成了如何般模样,西州也不会不知。
文治帝怕自己怀疑的是对的,也怕自己的怀疑是错的。
自是深爱画溪,又岂能爱上别人?或许有一瞬,文治帝怕的自己的“移心”吧?
文治帝不允自己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可还是希望那个别人便是画溪。所有的证据都堆在了眼前,可他又不知如何面对。
画府八十八口性命,她真的能原谅她吗?
所有的一切在画溪苏醒噶然而止。今日的试探,也是最终的一个结局。那假画溪给了文治帝一个彻底解脱的理由,一个肯定的理由。
无论云溪是不是画溪,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都离不开她了!
在文治帝做出接楚临安进宫的决定之时,想必他心中已经作出了答案,画溪为假,他的心却为真。
帝王侧,再也换不得别人,只能是云溪。
漫天霜雪。
顾生言呆呆地看着养心殿的方向:“做奴才的,看透不说透,等着主子的命令便好,明白了吗?”
千水阁不解:“倒也不是不明白,只是疑惑。”
“那便留在心里疑惑。”
顾生言笑笑,对着千水阁俯身,便朝着养心殿阶梯而上。
屋内寂静,他俯身于门前微微叩响了门:“奴才去过飞霜殿了,青鸾姑娘性命已经无恙了。”
“无恙便好!”
殿内,云溪欣喜声音传来。
再后来,皇帝却没有说话,反而云溪的声音在一度若有若无的传来:“你怎么不让他进来?今日若是无事宣召了,还是让顾总管去休息吧。”
“你很关心顾生言?”
“今日瞧见他眼底的黑,想必是熬夜熬的。”云溪声音淡淡,却也带了一分笑意,“你怎么生气了?这眉头皱着总归是不好看的。”
“朕问你,很关心顾生言?”里面,皇帝的声音带着一分不悦。
“他代替张良跟了你这么久,你不关心吗?”云溪若有若无地问着,反而没有听出皇帝话里话外的意思。
顾生言瞬间脸色僵白,这一分怒他自是看得透是什么意思。
皇帝他——妒了!
继而,顾生言直接跪在了养心殿外,轻声道:“奴才这便去下面跪着。”
东风寒,萧瑟冷,主子怒了,受冻的只有奴才。
顾生言叹气。
只是他刚转过了身,便又听到了云溪一句不满:“他才多大,小孩子正在长身子跪什么跪。那日你便是让羽声跪坏了,现在还打喷嚏。”
“朕现在便杀了他!”
皇帝一声,吓得顾生言又跪了下去。
“宁西洛!”云溪怒道,“你若是再恐吓我,我便跟你和离!”
许久之后,顾生言没听到里面再传来声音,反而是寂静的出奇。顾生言刚站起身的刹那,便听到了皇帝的怒气之声——
“顾生言,将云溪拖出去砍了!”
再然后,里面便传来了非常奇怪的声音。
顾生言擦了擦额角的汗,只是回眸间便看到有侍卫直接上前,正预打开养心殿的门——
顾生言拽住了他:“你们做什么?”
那两个侍卫皱着眉:“不是说砍了云溪姑娘吗?”
“……”
刀光一闪——
养心殿内,一把匕首再度穿透了那窗户,嵌入了侍卫脚下的地板。那两个侍卫直接后退,脸色僵白地跑开了。
顾生言掩住了脸,却是觉得今日的风好喧嚣,而他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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