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真正的画溪,哪怕拥有了那副身子,自是没有那得天独厚的身手。
云溪一脚踏入蓝梦楼之前,停住了身。
千水阁扬手,身后的两名禁军便直接退了下去,他怔怔地看着云溪:“你不想入主蓝梦楼?”
“千水大人。”她看着慎刑司那里的方向,眸中凄然了笑意,“云溪可问你一个问题,你可回答也可不回答。”
少年熠熠生辉的眸中有了笑意:“本大人自是什么都知道,也自是能回答。”
她站在雪地之中,颔首指向了那慎刑司之位,唇角若有若无的冷意释然:“宁西洛可将青鸾关在了那里?”
千水阁即可俯身:“这青鸾是身为北渊主将的身份被捉的,自然是被关在慎刑司。只是皇上并没有拿了她的命,是为了这战神。若你——”
话还未说完,云溪便疾步朝着慎刑司而去。
他伸出手并没有拦下云溪。
墨发掠了那指尖。
千水阁不知云溪已经去往了多少次慎刑司,而这次明显不同,皇帝与这二姑娘出现了隔阂,虽小,他却看的明明白白。
这青鸾是昔日战神的旧部,如今战神醒了,这青鸾的命算是彻底保住了。
当然,若战神想要保住青鸾的性命。
千水阁并没有再度阻拦,反而跟在云溪身后轻声道:“二姑娘,这战神没有武功的事情别人自是不知,她今日从龙撵下来的时候差点磕到,本大人看的明明白白。若是有身手的人,即便失忆,那身手也是在身上的……尤其是那内功,更不可能被化去。”
“身手熔于肌理之中,即便是没了记忆,也不可能尽然失去了武功。”
“或许,她的武功是因为病而被废掉的?”千水阁便走边道,可有觉得不太实际,小心翼翼地盯着云溪的背影。
云溪停住了身,侧眸凝着千水阁:“你信我吗?”
“你这人不大可靠,捅了皇上三刀。”千水阁仰着眉眼,碍于身份,却依旧小声道,“那日我不知你便是云溪,还说了云溪是蛇蝎心肠,你可莫要惦记于心底。”
“……”她脸上的颜色变了又变。
千水阁自知说话不好听,小声道:“你说她不是画溪,可有证据。”
一模一样的脸,被皇帝养了那么久,怎可能不是战神?
这云溪的话,倒也是奇怪。
千水阁随着云溪围着宫河前去,在没有到达慎刑司之前,云溪便站在了雪天满地之中。单薄的身子跌宕在那粉砂薄衫之中,她转过身,眸中熠熠夺目了光色。
冷月幽香。
墨色延绵宫河,她一泓净水的眸明明灭灭了月色的温良。
千水阁的剑在剑鞘之中发出了惊动之声,他猛然看向了云溪,只见她一举跃向了宫河碎冰深处,手掌一握——
千水阁的剑直接朝着云溪的手而去!
冰雪河岸,她单脚立于碎冰之上,一剑尖撑着碎冰,墨发在风雪之中延绵而起……
少年的眸被这一瞬惊扰了去。
在这世上,还有几人能有如此功夫,于冰雪河面而不坠落,除西州文治,便是战神之身。他虽知云溪身手好,却不知竟能有如此之好。
那剑砰然被甩回了千水阁的剑鞘。
他颔首看着:“二姑娘?”
那月色之光光怪陆离起来,飞鸟掠影印于河面之上,碎冰因她脚尖的温度逐渐化开,云溪唇色微勾,刹那间拽住了千水阁的衣襟,直接掠至这宫河最深处。
漫天的冰寒,也无法抵挡他心底的那份恐惧。
宫河延长,而至深之处却建了一处深长的河中之台,那是当年战神画溪亲自建的。除皇帝与战神的武功,无人能达到此处。
只有船。
而宫河无船,除非皇帝下令……
她长发于夜色之中跌宕作响,那双被人皮面具覆盖之下的眼睛却是犹如风清般的明亮。云溪带千水阁落在了这河中之台上。
她上前一步,轻声道:“你待我好,我看的到。”
千水阁吞咽了口水:“本大人,待谁都好!”
云溪笑笑,回眸道:“你刚刚问我,她不是画溪的证据,你可看的明白?”
宫河延绵,黑夜长至。
千水阁心中百感交加,虽不敢信,却已然大声道:“你便是证据!”
她便是,什么都不用说,她定然是证据!
心中所有的话,都无法脱出口。
她笑的佘然。
千水阁虽知道她带了人皮面具,却依旧移不开那双眼睛:“你不是云溪,你是战神对不对?”
她周身的一切都犹如暗香浮动,天地肃然,她竟像是那盛开于河中的荷。
云溪扬起了手臂,掌心之力旋转了水波之中的漩涡。
宫河之下,一条锦鲤直接跃出于月色之下。
明光而闪。
她说:“如此,我能见青鸾了吗?”
千水阁愣住了,直接接住了那锦鲤,又踱步于台边,将那锦鲤重新放回了河水之中。他垂眸轻声道:“昨夜,你闯了慎刑司,皇上便禁了这慎刑司的通行。”
“只要青鸾不指认那含光宫的女子便是画溪,那么宁西洛定会信。”
“可……”千水阁起身,若有若无地看着云溪的脸,“您……您将这种事情告诉卑职,卑职如此……如此……”
他结结巴巴,直接半跪于地上。
战神,是西州的神,也是洲国大陆的神。所有习武之人,谁又不知战神之名?她败过吗?她败过,一人抵抗数万人,自然败过。
那她败过给谁吗?败过,是西州君主宁西洛,是东蜀王爷颜冥。
洲国大陆千亿之人,她的武功在前三,若非征战数年受伤累累,或许她还会在第二,或者在第一。
她是战神,她是所有人的希望。
少年颤抖着,而她却握住了少年的手臂,轻声道:“这秘密,已经不是秘密了。青鸾知道,龙子卿知道,颜冥知道,只有他宁西洛不知。”
千水阁抬眸,对上了那双清美的眼睛:“卑职……这便告诉皇上!”
“他会信你吗?”她问。
“他只会信画溪。”他答。
这显而易见的答案,千水阁泄了气,这慎刑司不能擅闯,若是再擅闯定然是罪。可这青鸾是敌军主将,若要将她放出来,必须是皇帝首肯。
若是如此……
千水阁一怔,笑道:“卑职……卑职明日便去请旨!皇上不是曾经说过吗,青鸾还活着是为了画溪!如今画溪一醒,自是有理由接她出慎刑司的!不对不对,那不是画溪,那是别人假扮的战神,自然不是您!”
他摇头。
云溪笑笑:“不,那副身子是画溪。”
千水阁一怔,半晌之后在这宫河之中尖叫了起来:“闹鬼了不成?附身不成?她竟还有妖法?”
少年在圆台之中来回走动。
云溪清笑:“东蜀用蛊,我醒来之后便在云溪的身子里了……”
千水阁又大惊失色地看着云溪:“……好生奇妙……不过……”
他不再问,也不再说话。
第一次瞧见云溪,看着她眸中的那份清冷,便该怀疑了那身份。那双眼睛,即便与曾经的画溪有太多不同,而那眸光中的坚定也是熟悉的。
在这洲国之中,能变的东西太多了。
有一点是谁也无法改变的,那便是战神那独一无二的能力。毫无身手的云家二姑娘,一朝醒来,徒手杀了多少人,那些传闻,他并不是没有听过。
云溪的武功越来越高,并非是一开始便是如此。
但那身手却是与生俱来一般的能力,若非战场厮杀多年的能力与经验,又如此能如此身手?那些将军府的娇小姐,虽有身手,却连一个男人都打不过。
东蜀蛊毒,他并非没有听过。所以东蜀能屹立于四国不倒百年,也自是因为蛊。
那些线索连到了一起,这千水阁自是明白了。
千水阁想着,又瞧着那连绵的宫河,笃定了心中所想:“卑职会帮您。”
他再度半跪而下,偷偷凝着云溪。
再也没有用“本大人”如此自称,反而小心翼翼地说着那些话。
云溪浅笑着,轻声一句“谢谢”,之后便直接握住了千水阁的手臂,直接飞掠而出宫河。
……
千水阁将她送回了蓝梦楼后,便直接去了含光宫。
龙子卿被抓之后,这宫里的禁军少了些许,而这含光宫今日又被派了二十多人看守着。他站在含光宫之外,轻问道:“皇上呢?”
一禁军上前,俯首道:“医女出来后,皇上便未曾出来。”
“皇上要住在这里?”
“或许。”禁军若有若无地看着含光宫内掠带微光的窗纸,眉梢抿了抿,又道,“千水大人,皇上说明日让咱们做一件事。”
事?
千水阁眉梢一皱:“皇上让我们去慎刑司接青鸾?”
那禁军笑道:“千水大人神机妙算,这都能猜的出来?”
千水阁心中暗喜,竟不用寻皇上,便能接出这青鸾?若青鸾指明这假昭仪不是战神,那皇上应该会信吧?
青鸾毕竟是跟战神朝夕相处十载多之人,这北渊站起也是为了战神而起战。皇上自然能看出这青鸾姑娘的良苦用心。
若是她摇头,皇上定然会信了云溪。
只是这秘密,说起来荒谬,他信云溪自是因为云溪救过他,也自是因为云溪那武功确实独一无二,除了战神本人,谁又能与之相比呢?
千水阁若有若无地笑了笑:“明日,本大人亲自去接青鸾姑娘出慎刑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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