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选秀不过一瞬。
秀女参选一千多人，一夜之间，选人二十，无数人落了榜，倒是一众姑娘哭的花红柳绿，脸上的胭脂都落在了雨水之中。
天色虽未曾降晚，雷声轰隆，京都最热闹之处却是天色极暗。
水碧站在人群之末，淡淡地看了一眼御史府邸之外贴的秀女榜，便疾步朝着书烨布行而去。
这海御史与别的人确实是不同，无数待选秀女偷偷塞了银子都被轰了出去。无论父家官职，无论家境多好，海御史一概不看，只看琴棋书画与——脸。
当水碧回到布行时，便看到了云溪身前站着的一位公子。
身姿修长，一身白衣粹纱，侧颜极为俊俏，是龙子卿。
水碧眉梢皱了皱，自要上前，一旁有人握住了水碧的手。虽是不解，水碧还是按照温念妤的意思，虽他一同去了厢房。只是到厢房的时候，那轮椅才停下。
背对着水碧，温念妤轻声道：“若是你看到龙子卿，便去杀一次，现在的你还不知要死多少次。”
“我知道他手里影士很多，可——”
温念妤点了烛火，这厢房瞬间被照亮了。
他淡淡道：“可入选？”
水碧点头，云溪自是被选中了秀女，凭借那张新脸……
温念妤颔首笑道：“东蜀百年之前曾养过替蛊，这种蛊害人性命不浅，所以东蜀不再用替蛊，你可知为什么？”
水碧眉梢一皱：“你想说什么？”
温念妤垂眸，手轻放在腿上：“除非下蛊之人想要献出自己的性命，否则替蛊无药可医……”
桌上，水杯砰然落地。
水碧眉眼皱着：“被云溪带来的那个女子，不是说可以——”
温念妤轻声道：“云溪所中替蛊为母蛊，而画蓝凤与其他影士一样是子蛊。子蛊不同之处便在于它在宿主体内只能活五年，而母蛊不同，只要下蛊之人不动杀心，云溪便不会死。若是想取出母蛊，下蛊之人便需要付出代价了。”
“若五年过去呢？子蛊的宿主会如何？”
“那画蓝凤便会死，那姑娘是医女，比谁都清楚。她骗了云溪，且装的很像。”温念妤看着窗外打着的雷，继而笑道，“龙子卿不是不知画蓝凤会逃，而她逃了又如何？对龙子卿而言，无关痛痒罢了。”
“听闻画蓝凤已经做出了画将军能用的解药了……是否……照着从前的计划送她走？或者说告诉云溪这件事……”水碧支支吾吾，却不知要如何做。
温念妤摇头，轻拍着水碧的手：“人活一世，又有多少人能为自己活一次呢？”
那双眼睛忽明忽暗。
窗外雷声阵阵，大雨倾盆，伴随着却是不同的自由。
*** ***
半月过去。
选秀之事一直很慢，而画蓝凤这里却进行的不错。云溪听闻解药所成，便去寻了画凉，亲自看画凉将药喝下，才喘了口气。
大概是许久他们三人未曾一起吃过东西。
厢房之中，画蓝凤起身为云溪斟了酒水，眉目温和地看着她的眼睛：“画凉无碍，姐姐心中的石头可算是落下了？”
她，依旧如从前一般笑的温和。
云溪将酒水一饮而下，看向画蓝凤，想了许久：“你救了宁西洛，可是不舍他的性命被我所杀，这也算是石头一件了。”
画蓝凤没有任何的愕然之色，浅笑：“凤儿解释一次两次，便不想再解释了。姐姐可以再动手一次，看看凤儿不会再管。”
如今的她，云溪看不懂。
画凉从外而来，将几坛酒水放在了桌上，且将所有的菜撤了下去。狭长漂亮的眼睛在烛光中浅淡着温和，画凉轻声道：“这些酒，皆是凤儿卖了身上的首饰所买的，姐姐定要喝。”
凤儿。
画凉第一次在云溪面前如此叫画蓝凤的名字，这个称呼或许只是代表了他们和好了？云溪皱眉，看着画凉一杯一杯地给她倒酒。
什么都不说，云溪只是盲目地喝着。
酒过三巡，云溪脸色极其红，已然是醉酒的模样。这样的云溪并非是第一次，画府那些年，百次，千次都有，她一直这般。
画蓝凤看着，将壶中茶水斟满：“姐姐，还记得初次见到凤儿的时候吗？”
她的手轻轻一抖。
画凉于一侧，咬牙道：“凤儿……”
云溪脸色极红，恍恍惚惚地看着身前之人：“是个不大的丫头，就这么大！”
云溪起身，用手比了比，然后盯着画凉笑了笑，又道：“你也是。”
云溪踉跄起身，打翻了那壶。
画蓝凤走向云溪，弯下、身轻轻地抱着她：“那个时候的姐姐，离凤儿很近，近到凤儿以为姐姐不可能是那画家军的人，以为姐姐永远都能是凤儿的姐姐。”
她轻轻阖眸，已然不知再如何说。
云溪喃喃道：“听不懂……”
画蓝凤眼眸极红，深喘了一口气：“那些答应姐姐的事情都不能实现了，那些关于文治的秘密，凤儿也不再想去查了……凤儿累了……也怕了。”
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云溪后背上的衣服，最终松了手。
门，是画凉亲自打开的。
大雨淋在了这屋内，画蓝凤颔首看向厢房之外的人。
水碧撑着伞给温念妤打着，而眸色却是凝着画蓝凤：“真的要离开？”
画凉回身，疾步走至云溪身侧，重重地抱着她：“对不起。”
他食言了。
他，再也不能陪姐姐走过接下来的路了。
这一生，他负的人说到底只有画蓝凤一人，不是吗？
画凉握住了画蓝凤手疾步朝着门外的马车而去，直接上了车。马车未动，画蓝凤扬了帘子，轻声道：“温公子。”
温念妤看着她，道：“姑娘请讲。”
画蓝凤轻吸一口气，感受着这雨季的冰凉，道：“云溪房中，我做了许多药散，若她要入宫便带着吧。”
“嗯。”
“若她问起我与阿凉——”画蓝凤回眸看着画凉，轻声道，“姐姐恨及了凤儿，定然是不愿凤儿再回来的。告诉姐姐，五年之后，阿凉便会……便会回来寻她。”
五年，是别人短暂的一瞬，却也是她自由的一生。
“好。”温念妤轻声道，“我会告诉表妹，你体内的蛊已经解了。”
画蓝凤微微愕然，已然明白温念妤自知这蛊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京都这漫天的雨，在回马车之前，轻声道：“昨夜告诉温公子的事情，还请麻烦温公子亲自告诉那个人。”
说罢，马车便扬长而去。
而这里，温念妤转眸凝向厢房之内，云溪醉醺醺的模样，笑道：“虽是醉酒，也算是告别了。”
“是生死别。”水碧轻声道。
她推着温念妤离开这里，思绪却是紊乱。
“只是……这西州曾经的贵妃跟云溪又有何渊源？”
“那你怎么不提前问问，人都走了还说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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