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光越来越暗，厢房之外渐渐围了越来越多的侍卫。
皇帝轻声道：“顾生言，出去吧。”
“可——”顾生言努了努嘴，瞥眸看着皇帝凝静的模样，俯身轻声了一句，“诺。”
窗外风雨飘摇。
宁西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走至窗前，将那窗户打开。
雨，落在了他的手心之上。
“为什么不敢看她的脸？”握紧手心，他狠狠地垂着胸前的沉闷，俊颜苍白沉了太多风霜之色。
那双眼睛，越来越像溪儿，那张脸，会不会也越来越像溪儿？
宁西洛只是想着，也笑着。
若她是溪儿，那躺在养心殿的溪儿却又是谁？溪儿受了那么多苦，他又岂能轻而易举放弃她，又岂能将云溪当做成替身。
若是那样，对溪儿岂不是太不公平？
若是那样，溪儿定会恼怒的吧？
窗外，雷电打了树梢，火光漫天，他一掌打去，掌风径直灭了那火。
*** ***
雨下的极大。
画蓝凤走在泥泞之间，远远地看着前方一个人影瑟缩在墙角之下，那人影环抱着自己的双臂，将头埋在腿上。
画蓝凤停下了脚步，将伞撑在了云溪的头顶。
云溪颔首，只露出了一双极红的眼睛，虽看着画蓝凤，双眸之中却是格外的空洞。她一身雨水，冻得瑟瑟发抖。
云溪并未问画蓝凤为何在这里，反而直接打落了画蓝凤手中的伞。
伞，滚落在地上。
云溪起身便握住了画蓝凤的脖颈，清冷着声音问道：“你救了宁西洛？”
画蓝凤阖眸，红唇微启：“姐姐希望他死了，还是活着？”
云溪咬着下唇，道：“为什么救他！”
“看来，姐姐希望他活着。”画蓝凤笑道。
从始至终，依旧是温和的模样，即便云溪的手握在了画蓝凤的脖颈之上，她也只是淡淡的看着。那模样，与那时的宁西洛一样，看淡世俗一切，却又不在乎。
云溪收回了手，跌跌宕宕地朝前走着。
画蓝凤弯下腰，将竹伞捡起，跟在云溪身后为她轻举着伞：“姐姐打算去何处？”
云溪不理她。
画蓝凤又问：“姐姐为何不告诉皇上，您的身份？”
云溪停下了身，怒道：“画蓝凤，你觉得我不敢杀了你吗？事到如今，你究竟用什么样的身份在这里与我说话？”
“姐姐是将对自己的懦弱的痛恨，发在了凤儿身上了吗？”画蓝凤看着云溪的眼睛，再度道，“若姐姐的刀是刺在皇上的脖颈之上，凤儿便救不回他了。”
“你不是最喜欢叫他阿宁吗？”
“那是皇上希望的那样，从始至终，皇上心里的人都是姐姐。从凤儿进宫那一刻，皇上待凤儿所有的好，都是做给姐姐看的。这些姐姐，都不明白吗？”画蓝凤说着，看着云溪脸上的苍白，抬手握住了云溪的手臂，“他啊，从未碰过凤儿。”
画蓝凤看着云溪，笑着。
云溪猛然掀开了画蓝凤的袖子，上面竟还有那赤红色的朱砂！那是守宫砂，未出阁的女子皆有的东西，画蓝凤她竟然有！
大雨滂沱之中，云溪不住的颤抖，或者是风，或者是寒冷：“你如今跟我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我对宁西洛的恨，难道只是因对你的嫉妒？”
她吼着，完全没有理智地吼着。
画蓝凤抬手，轻轻擦着云溪脸上的雨水，且轻声道：“狐幽香，姐姐还记得吗？”
用之，且能让人乱了心智的东西。这种东西，云溪岂能不知？那是画蓝凤的东西，宁西洛极为喜欢！
画蓝凤扬容笑着，风清一般的容颜露在这片夜色之中。
最终，画蓝凤迎着漫天的风雨，笑道：“若当真三千宠爱，这身子又岂能没有身孕？凤儿可是医女啊，又岂能治不好自己的身子？姐姐当真没有想过吗？”
一连串的问，云溪却不知如何答。
画蓝凤踱步走着，一手我在了云溪的手臂之上，她淡淡道：“成婚那日，皇上亲自取下了凤儿的朱钗，而之后点了凤儿睡穴。他亲用了狐幽香，那一夜，凤儿做了一场梦，一场破败的梦……而那守宫砂，随之消失不见了，或许是他用了药抹掉了那守宫砂罢了。”
画蓝凤说着这些话时，却是格外轻松。
她停在了一处府邸之前，继而笑道：“凤儿恨及了他，也恨及了姐姐。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多少事情，凤儿皆想的明明白白。自己，到底是被皇上利用了。”
她嗤笑着，却也淡然着。
云溪握拳：“可凤儿还是乖乖的听着宁西洛的命令，不是吗？然后呢，凤儿不还是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吗？到底是可笑。”
“姐姐恨我也好，杀我也好，凤儿皆不会再说什么了。”画蓝凤眸间黯然，继而垂眸凝着手臂之上的守宫砂，轻声道：“离开西州不足两日的功夫，这守宫砂便又出现了。继而，凤儿想起了成亲那日的狐幽香……说来，却也是可笑的。”
府邸的门，开了。
画凉从中而出，径直直接抱住了云溪，轻声道：“云溪！”
他，没有叫姐姐，反而直接握着云溪的手，朝着府邸内而去。
这府邸偏僻却又极小。画蓝凤苦笑，也只是跟着。
烟雨蒙蒙，画蓝凤静静地看着云溪的背影，以及画凉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微微颤抖着。
她又回来了，就像脑海中想象的那般。
只是如今，没变，却又一切变的彻底。她不后悔为父亲复仇，也不后悔做的那些事情。大仇得报，她心中已经无憾了。
而现在，她看着云溪，却明白自己心中的悔。她伤任何人都可以，为什么要伤了养她的画武与爱她的画溪？
朦朦胧胧的头绪，萦绕着画蓝凤。她不停地解释着，却又想保持着自己心中的平稳，云溪入了厢房，炙烤着身上的潮湿。而画蓝凤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云溪。
云溪人皮面具被扯落，露出了那张漂亮绝艳的容颜。
云溪坐在炉火一旁，将头埋在了膝上，最终还是问了出来：“那个时候，所有的事情都是宁西洛逼你做给我看的？”
画蓝凤只是点了油灯。
她于桌前斟了茶，且将碗茶递给了云溪：“事到如今，凤儿有必要骗你吗？帝王的恩宠，姐姐当真以为凤儿想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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