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始终没有揭开那人皮面具。
云溪看着宁西洛,咫尺距离凝着他的冰寒中的温柔,那神情她看不懂,却也不敢去猜想。若是以前的他,定会将这人皮面具撕开。
最终,宁西洛轻轻启口:“北渊惨败,不仅仅是因为凤儿,还因为北渊命脉愿意归顺西州。即便西州如此胜仗,你也要不顾一切地杀了朕吗?”
他语气轻转,凤眸之中是危险之色。
云溪抬手,轻轻触碰着后颈之上的疼痛,那是小沙弥江此意打昏她时留下的伤。而现在,宁西洛亲自将此事告诉她,却又有另外一番意思——
楚临安,在宁西洛手中。
如今,即便是她也在宁西洛手中,宁西洛用楚临安的命又能威胁的了她吗?云溪依在那里,眉眼惺忪地看着宁西洛,苦笑:“若有机会,定会。”
如此,宁西洛也不会恼怒,就像从前的他一般。
他起了身,俯视着云溪笑道:“那朕今日便杀了楚临安。”
云溪忍着心中的怒,起身的刹那脚步被铁链绊住了,自跌倒的刹那被宁西洛一手拦在了怀中。
云溪自宁西洛怀中颔首:“他在哪里!宁西洛,你若是伤楚临安一分一毫,我定不会放过你!”
那双眼睛充斥着愤怒,是她再也无法忍受的气恼。
再一次,云溪唤了皇帝的名讳。千水阁心中乱战,拼命地忍着紧张,看着云溪与皇帝。
云溪的手被宁西洛扣着。
宁西洛低眸看着云溪的愤怒,逐而抬笑道:“原来,你也是会怒的。”
他拂袖间,径直推开了云溪。
云溪踉跄在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逐渐吼道:“宁西洛!”
云溪出掌如风。
而那掌风被宁西洛瞬间化解而开,荡了皇帝后背的长发。
外面的风声雨声还在继续。
顾生言俯身道:“二姑娘,奴才便先退下了。”
这里静悄悄的。
千水阁依旧跪在原地,看着云溪狠狠地拉拽束手的镣铐,那本身握在手心之中的钥匙却被他藏了起来。
他看着云溪,问道:“楚临安,是谁?”
……
军营中,驻守在这里的画家军皆目送着皇帝离开。
内监顾生言举着青盖竹伞,于一侧走着,看着皇帝的靴子落满了泥点,便小声道:“已经入秋了,这仗还能持续多久?”
龙靴停在了雨中。
那双凤眸凝看远处烽火不断的战场硝烟,明灭了其中的杀意:“已经拖了够久了,朕有点倦了。”
顾生言浅笑,俯身道:“奴才会告诉千水高明将军,派人烧了北渊营军的粮。”
皇帝淡淡笑了。
顾生言僵硬于这里,第一次看到皇帝如此的笑意。明明在云二姑娘那里怒,在这里却又笑了。
皇帝依旧没有打算回营帐的意思,垂眸凝看着靴上的湿泥,道:“她问朕冷吗。”
“奴才这便让医女过来?”
皇帝依旧是神色不变的模样,看着远处的战火,又笑道:“刚刚朕装的像吗?”
像,自然是像极了。
顾生言心中嘀咕着,然后轻声道:“江此意帮西州只有两个条件,其一是不放公主回西州,其二便是楚临安的命是他的,您不得再碰楚临安一根手指头。二姑娘刚刚信了皇上的话,到底是因为皇上身上带了杀意的,若非奴才知道楚临安不在这里,自然也被哄骗过去了。”
顾生言举着青盖竹伞,看着皇帝的侧颜,终究是琢磨不透。楚临安在何处,他不知,皇帝自然也是不知晓的。可是,皇帝却喜欢以此激怒云溪。
所有人都看得到皇帝身上的杀意,包括他。可事实,并非如此。
皇帝侧眸,凤眸悠悠地打量着顾生言。
顾生言赶紧垂身。
许久,皇帝淡淡道:“十五日,再出二十万兵入北渊,若是拿不下北渊便让他们死谢罪吧。”
皇帝径直走入了大雨之中。
顾生言却俯身这里俯身笑道:“奴才领命。”
*** ***
战场的硝烟持续十日之久。这一战,北渊损失惨重,尸体堆成了山丘一般高,四处逃散的将士与画家军的英雄善战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些,均是云溪从千水阁口中得知。
偶尔,顾生言也会给她送一些吃食;偶尔,云溪也会知道一些其他的东西。便比如楚临安,他并不在宁西洛手中,而江此意也早已离开了这里。
云溪在一度走出营帐重见日光之时,已是初秋时节。
厚重的披风落在她的身上,而她被千水阁亲自送上了皇帝的龙撵,这一路是去往北渊胤都的路,也是最漫长的一段路。
北渊败的彻底,龙子卿不明所踪。
与从前一样,宁西洛阖眸休憩于龙撵之上,珍珠帘子晃动着清脆,却没有惊醒宁西洛。云溪倚在一侧,看着他的侧颜,握紧了拳头。
画蓝凤那时所说的一切,皆是对的。
西州不是她所想象的西州,或者可以理解为,西州已经不是她还活着那时的西州了。而宁西洛,也早已不是那个时候的宁西洛了。
杀他,谈何容易?
而他杀任何人,都是极其容易的。
云溪沉声,轻声问道:“让流烟在北渊命脉手中,您倒是放心?”
夜色渐渐落了黑幕。
那凤眸轻轻启了去,他看着云溪,道:“江此意对流烟有心,朕放心。”
小沙弥有心于流烟?
云溪一怔,又道:“你不会碰楚临安?”
“你若想让朕碰,朕愿意一试。”
“你将我与青鸾绑在身边,为了什么?”
话落至此,宁西洛才正儿八经地看着云溪,喉咙上下微动着:“青鸾是画溪身侧的婢女,朕不会杀她。”
云溪眉头皱了皱:“那我呢?这人皮面具便不想揭开吗?”
有一瞬间,云溪竟觉得他神色越来越深幽,终究是参破不透。
宁西洛再度阖了眸,淡淡道:“太丑,朕不想再看一眼。”
说罢,他扬了手按了按眼皮之侧的穴道,眉头紧了紧。
云溪撇头至一侧,不想再说话。
然,这一刻她却没有看到宁西洛那一抹深深的凝视,在云溪转眸过来之时,宁西洛已经闭了眼眸。
云溪握紧手,怒道:“你想将我带到北渊杀了?”
“这并非是赴死之路。”
“不杀我?”
“你可以去南岳,也可以去北渊,被放逐在任何地方,朕都可以去做。”他睁开了眼睛,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的飘飞而起的帘帐,“与你的刺杀游戏,朕厌倦了。”
他的手轻触于腹部,那里,是那日于宗庆府之日,被颜冥穿透而过的伤。
厌倦了?
她全新费力地去做的事情,在宁西洛眼中只是一件厌倦的游戏。所有的一切皆因她而起,若非她来了北渊,若非宗庆府一事,北渊又岂会与西州直接开战?
云溪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她的衣服早已被自己抓的皱巴。
颜冥杀了北渊先皇,嫁祸西州,还想要杀了画凉……而画蓝凤被宁西洛直接归还了自由,楚临安不知去了何处,沈惊鸿惨死,龙子卿败国而逃。
这一切,她都知道了。
如今,只剩下她孤身一人,等待的却是一句“倦了”。她做的这一切,在别人眼中总归是微不足道的,是吗?
许久,云溪听到了宁西洛那缥缈一句。那双凤眸看着她,没有任何凌厉,反而是带着浅色的温和:“溪儿,快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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