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是真的怒了。
无非从前的怒，而是带了些许的杀意，那抹厌恶之色，即便是在她跳下护城河之前也未曾见过宁西洛如此模样。
“那云溪便告退了。”
云溪握着面具，在盖在脸上的刹那，那泪水便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而宁西洛已然转过了身，不在看她。
那窗已大开，冰冷入身。
看着宁西洛如此模样，而云溪却不后悔如此行为。重生之后，宁西洛待她所有的好，想必皆出于她与画溪的那抹相似的性子。
所有的愧疚，又怎是爱？
即便她是画溪，即便这些“好”，她于云溪的身~子皆收到了，可那些终究是一些不实的东西，这些“爱”太沉重。
沈惊鸿的死，不过是出于宁西洛的嫉妒罢了，对一个画溪替身的嫉妒，便能促使宁西洛杀人。若宁西洛迟早有一日发现，她便是画溪，那么死的人又何止沈惊鸿一人……
无论宁西洛斩杀画府的理由是什么，无论宁西洛是否还爱着画溪，她皆不能忘了那些！天生她于乱世大义，而非这些儿女情长！那些死去的亡魂，需要她的救赎！
忘记一切，不过是从头开始，若这乱世需要结束，若这乱世需要有一个人踏遍万千尸骨去拯救百姓于水火，那么便由她而起，由她结束！
云溪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而去，迎着那漫天飞霜，于客栈之外静静地站着。
她衣衫虽单薄，却不觉得寒冷。
爱，对于她而言太奢侈。此时此刻，云溪已然明白了心中所想所思，或许早在她忘了楚临安的那一日，她与宁西洛的爱便无法消失而去。
然而，于此刻，什么皆可抛下了。
她会信守自己对自己的承诺，杀了宁西洛！
云溪伸出手，那雪花落于手中，内力鼓动间，所有雪花于顷刻间化为雪水。
风雪吹动，侍卫于她身后看守着她。
云溪颔首间便看到那穿着御史之服的官员朝着客栈而行，一行人的肩头被积雪掩盖。
风雪飘摇。
那清眸凝视着那无星之空，她张开了双臂，迎风踏雪而行，轻声于口：“那个时候，你一定很痛吧，那剑入身的刹那，我却没有能力保护你，惊鸿。”
黑夜漫漫，天际无星辰，只有那了无尽头的深渊。
……
官员停住了脚步，于她身侧轻轻俯身：“是姑娘吧？”
一张花纹面具于她面容之上，瘦弱的身子于风雪中却站的屹立，似是听到官员的声音，她撇过眸与官员对视：“是新上任的御史大人？”
“姑娘好记性。”
那官员只是笑笑，稍作点头，便率着一众人朝着客栈内而去。
不知姓名，甚至那张脸也记不清，云溪只是看着那身官服，悠远地看着。
那官员的身后的侍卫押着几名女子，似是在浮梦楼抓到的人，倒也办事妥当。只是，这些皆无需她去操心。
她只是坐于客栈外的灯笼下，看着那遥遥落雪。
一旁，突然有人与云溪一同坐在了那里，一张稚嫩的少年容颜定睛看着云溪：“二姑娘被皇上轰出来了吗？也是，二姑娘被轰出来不过是早晚之事。”
顾生言笑着，将手中的汤婆子塞到了云溪手中。
云溪侧眸，凝视顾生言：“换做平常，张良定然会守在皇上身边，你如此出来，定会被责罚的。”
顾生言托着脸，对着云溪笑着：“奴才只是想告诉姑娘，天亮便启程。”
“公主的下落——”
“京都临侧的明叶镇，出城五里即可到达。”顾生言起了身，看着停留于外的龙撵，转而回眸看向云溪，“那木易逻自认为是命根子受了伤，听到能救，自然愿意将公主的下落脱口而出。皇上只是吓了他，他倒是坐不住了，倒是不沉稳的人。”
云溪站起，与顾生言对视：“你似乎并不想说这些？”
顾生言挠了挠头，一双冻红的手在这风雪中轻轻搓了搓，虽是一副不靠谱的模样，那说话之声却是格外沉稳。
他颔首与云溪对视，笑道：“乱世虽闹，却始终殃及不到皇家，如今连公主都被牵连，倒是应证了乱世争鸣的开始。奴才自知，这天变于瞬间。虽不清楚姑娘所作所为究竟为何，但奴才想说的是，姑娘是西州之人，是否选择留于西州，孰轻孰重，姑娘当真想的明白？”
孰轻孰重？
对于如今的云溪，西州却是唯一不能选择的地方。
云溪伸出手，将那汤婆子轻轻地放于顾生言的手中。
对着顾生言，云溪只是清冷一笑：“文治上位以来，总管一职不知过了多少人，而呆的最久的便是张良。如今，我倒是明白宁西洛为什么选择你顶掉了张良。”
顾生言抿眉：“奴才不解。”
天幕绛色，黑色终将远去，而那抹昏黄于东而起，她立于雪中，只是笑道：“你无根基，却很聪明，也不怕死，如此便够了。”
顾生言狐疑，却不再问。
客栈之内，有侍卫疾步而出的声音，先前被押解入客栈的几名女子，被人抬出之时已经没了呼吸，手臂垂落，一滴滴的血落于雪中。
阳光于这一刹那映了那雪中血，红而刺眼。
穿着御史官服的官员从客栈而出后便匆匆离开，而后，云溪便听到客栈之内齐声而跪之声，所有人于此时沉声道：“恭送皇上。”
她站在客栈外，随顾生言一同俯身。
龙纹长靴落入她的视线，长衫翻飞，白色的狐披划过了她的手，冰冰凉凉。
皇帝为曾停留，疾步入了那龙撵，八匹骏马嘶鸣。
他一眼未曾看向云溪。
顾生言疾步而去，再回来之时，一批骏马已然立于云溪身前，他笑道：“这一路并未曾有女眷，皇上既不愿带姑娘于龙撵里坐着，姑娘便骑马而行吧？”
是问也是疑。
云溪还未张口，顾生言又道：“姑娘会骑马吗？若是不会，奴才找侍卫带着姑娘？”
他一副懵懂的表情。
云溪接过缰绳，直接越至那骏马之上，清眸落于顾生言身上：“木易逻呢？”
顾生言的眸转向那客栈后，虽未言，云溪已明了。定然有影卫在那客栈守着木易逻，若是带着他上路，定然也是麻烦，此番此举，倒也妥当。
龙撵已行，顾生言早已去了那龙撵。
在云溪跨上骏马之后，身后的几名侍卫已经跟上了她，长路斑驳，那些侍卫紧紧地跟随着，即便她加快了驰聘的速度，也未曾甩开这些侍卫。
到达明叶镇之外时，已是正午。
虽是风雪之季，这里的酒馆与茶铺却依旧人声鼎沸。龙撵并未疾驰而入那镇内，反而渐渐放慢了速度。
骏马之上，云溪拉直了缰绳，清眸凝视那“明叶镇”三个字。
她与所有侍卫皆于此刻从骏马而下，皆俯身于龙撵之前。
帘帐翻飞，那修长的手指轻触龙撵外壁，还未出撵，那墨黑的发便迎风而起，映了她满目的浓墨。
他侧眸，正巧凝视着云溪：“龙撵之下的小凳子似是少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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