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烟雾缭绕之气早已散去,剩下的便是冬日里的冰寒,这客栈并非那上等客栈,连取暖的炉子都未曾准备,只是一床简单的被褥能够取暖。
而如今,宁西洛已经坐在了那床上,眸光浅薄地盯着她。
云溪裹紧了衣衫,却依旧觉得有些冷,只是问道:“木府的事情想必你也有所了解了,这木易逻虽死复生,定是画蓝凤偷梁换柱救出来的。但是,让我不明白的是,明明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却突然变成了高手,即便是张良也并非对手,倒是觉得可疑。”
“凤儿替东蜀做事,自然是拿了好处的,而这好处不过是蛊虫罢了。”
“你是说,这木易逻被下了蛊?”
“融虫蛊,东蜀的把戏罢了。”宁西洛颔首而笑,浓墨般的凤眸凝视着云溪,却是直接将她拉入怀中,从而抵在了床上,“吸食百人的内力,从而为一人所用,倒是投机取巧。”
虽被宁西洛压在了这里,可云溪却并未挣扎,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那些被吸食内力的人定然会因此变成废人,若是长期如此,许多高手便很容易遭遇不测了……”
宁西洛伸出手,轻轻地将云溪脸色的墨发抚开,凝视着她:“一旦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还不明白吗?不然,这天下便要乱的彻底了。”
“你是说,木易逻会因蛊而死?”她轻轻问道。
云溪看着宁西洛,却又紧紧握住了那被褥。在这时,她听到的是宁西洛近在咫尺的心跳声与窗外风厉之声。
掌风微动,烛火突然灭了。
此时,黑暗包裹了整个屋子,连同她的眼睛与身心。
在此时,他的手却只是轻轻触碰着云溪的脸颊,沙哑道:“半生寿命,便是代价。”
黑暗中,那双凤眸却度格外柔和,而云溪却未曾看到。
代价,不过是得到某件东西的开始罢了。对于木易逻而言,为画蓝凤做事,从而为东蜀做事,只是为了想要得到权利?若是得到权利,那半生的寿命又如何享尽繁华?可若,他想得到的仅仅是公主一人,那么一切皆能解释了。
不知为何,云溪却想要问他:“你可曾如此爱过画溪?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身上之人并未回声。
而在下一瞬,她身上的穴道却被宁西洛轻轻地点住了,无法动弹,看不到任何东西,云溪躺在黑暗中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这片刻的安宁。
清清淡淡的吻落在了她的额间。
那修长而冰冷的手指轻放在云溪腰带上,却不知为何,突然松开了手,转而将云溪轻轻地搂在了怀中,将那被褥盖的严实。
宁西洛依在枕上,手臂撑着脸,凤眸中的锋芒满满渐退:“朕从未后悔杀了溪儿,也从未后悔爱过溪儿,甚至并未后悔如今将你当做她的替身。”
他的声音淡漠,缥缈而虚幻。
躺在宁西洛身侧,云溪一句话皆说不出,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声音与心跳。
月色的光辉透过那窗间的破碎,映照在宁西洛的俊颜之上,浅浅碎碎,在那恍然之间,云溪竟看到的是他唇角那一抹苦笑:“你千不该万不该,学她跳下护城河。”
那穴道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云溪冲破了。
而她依在宁西洛的怀中,只是浅浅淡淡地问道:“今日,你跳下护城河救我,不过是因为我跟她一般做了一样的事情,即便是画蓝凤,即便是任何一个女子,你皆会救?”
似是对这突然之声有些诧异,宁西洛冷笑,垂眸对上了云溪的眼睛:“睡吧,朕不会碰你。”
说罢,宁西洛便躺了下去,背对着云溪无丝毫言语。
然而云溪却将那被褥直接掀开了,她坐在了床上,侧眸看着他:“你的凤儿说,是因为你跟画溪出了问题,所以逼迫她进宫的,对不对?”
他微侧过身,那一抹冷清凤眸肃杀了寒意。
然而云溪却未曾害怕,直勾勾地看着宁西洛:“若爱,却为何要杀?难道夺军权便那么重要吗?你若肯要,画家并非不肯给!”
一切的疑问等来的不过是满满的寂静。
“去跪着。”那冷冷清清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云溪握了握衣角,转身便预要下床,只是很突然,她的手臂却突然被人紧握着,直接拽回了床上,跌在了他的怀中。
“那个时候,溪儿便是如此听话。”
如呓语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的下巴抵着云溪,转而逐渐消失了声音。依靠在他的怀中,那被褥将两人盖的严严实实,而宁西洛却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如同从前一般抱着她。
宁西洛说她的性子与画溪如此相似,所以便将她当做了替身。可他若是知道她便是画溪,还能如此与她相处吗?她想,并不会。
即便宁西洛对画溪再多的爱,也掩盖不住他杀了画溪的事实,也掩盖不住画家八十八口人命的事实。
如今,宁西洛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对画溪的补偿而已,又何尝为爱?在宁西洛眼中,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而在她眼中,如今的一切不过是抵偿。
问再多,也只是疲乏,也只是多余,也只是无用。
听着窗外潇潇的风声,同时又听着身边之人缓慢的心跳声,她阖眸而眠。只是很恍惚,她似乎做了一个很深远的梦,梦中的她未曾记得那些仇恨……
梦中的他,每一眸的深沉皆凝视着她。
梦中依旧是红霞万丈,成亲那晚的黑夜被繁星点缀,而蛮夷战乱四起,宁西洛不顾所有人的阻拦陪她,陪画家军亲上战场。她永远记得那个时候,宁西洛一身戎装,骑着骏马飞驰于战场之中,与她携手而战。
那清清冷冷的凤眸,即便是在战乱中,也俊逸非凡。
宁西洛杀人从未亲自动手,而那时的他,却所向披靡,杀伐果断,没有一个蛮夷敌军能在他的手中活过一瞬。
战场飞沙凌然。
她轻点战马的背部掠至半空,替画家军抵挡了万千飞箭,反而却有一只长箭偏偏被她忘了去。也是在这一瞬,宁西洛以一己之力湮灭了所有的箭,唯独那把箭被他紧握于手中,狠狠地刺向那射箭而出的敌军。
未用弓,那箭却直接穿透了敌军领将的腹部!
战乱止于这一刻,蛮夷军彻底乱了阵脚,而他眸中的怒杀之色却未曾掩盖。万人蛮夷军纷纷后退,而他却掠下战马,行走于风沙之中,朝着敌军而去。
青天白日。
他一身的戎装被弃于那飞沙之中,去时,一身锦白之衣未着鲜血;归时,锦白之衣已染了万千敌军之血,那一身的杀怒之气随着时间,烟消云尽。
所有画家军皆看到,皇帝的墨发飞扬于风迹之中,衣诀翻飞。
此时,宁西洛举起右手,已然握着一枚军牌!那是蛮夷敌军军权,那也是协用蛮夷军的令牌!然而,他右手轻轻用力,军令之牌在瞬间化为了烟,随风而去!
“溪儿,该回家了。”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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