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只是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含光宫外的柳树因为烧的黝黑,已经被人连根铲走,赤红色的宫墙上全是黝黑之色,甚至是含光宫的门,都已经烧成了炭。
胸口的伤势刚刚包扎好,如此奔跑,却让云溪有些疲乏。她尽力地跟在青鸾身后,看着她张皇无措地打开一间又一间的房门。
“为何要死死地守在含光宫?”云溪问道。
“溪姑娘曾经最喜欢含光宫,她说哪怕她有一天战死了,七魂八魄也是要回来守着含光宫的。”嘴唇被咬出了血,陷入回忆般说道,“溪姑娘说,这里没有战争,是最安宁的地方,哪怕皇上不来此看她,她也是感激皇上可以赐给她的这片净土。”
她站在这片烧黑的地界中,却是无助的,痛苦的,身上所有的伤痛都比不过现在的心痛。青鸾转过身看着云溪,眸光却是亮亮的,晶莹的泪珠顺着那精秀的脸落了下来:“你说,溪姑娘若是回家了,含光宫却没了,她还会回来看看青鸾吗?”
恍惚间,看到青鸾如此,云溪的心却是揪痛无比。
与东蜀第一次作战前五日,皇帝守在清幽阁,陪着她的妹妹画蓝凤。而她却在含光宫内点亮了悠悠灯火,一直望着成亲那日所穿的凤冠霞帔发呆。
第二日便要出征了,他却没有来。
青鸾想要与她一同参战,却被她强硬地留了下来。
她说,青鸾,要替我守着含光宫,若是此战败了,你便在这里守着凤冠霞帔,等着我。战场烽烟太盛,我怕迷路,你若在这里,我便能随着你的思念找到你。
只是战败了,她却没有死,而青鸾却时时刻刻记着她的话。
云溪走向青鸾的时候,她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跑到了宫婢所居的后院,用手拼命地在土地上扒着,手上都是血渍。
最终,一个麻布包裹着的东西被她从泥中拿了出来。
青鸾却是带着笑与泪说道:“安婕妤入主含光宫的前一日,我将溪姑娘的牌位偷偷藏在了这里,没有人知道的。”
她轻轻地打开了麻布,是一块并不平整的木板,上面用小刀刻着歪歪扭扭的字迹。
爱姐,画溪之位。
云溪却是蹲在了青鸾身侧,轻轻地抚摸她背后的青丝,眸中泪光阵阵:“画家出了事之后,文治定是不让留下任何牌位,画府百条性命又将魂归何处……”
曾经经常办错事却异常中规中矩张管家,最终也没有存够二百两银子,没有娶到媳妇。
那个红着脸给她塞了情诗,被拒绝后哭了七日不肯进食的清秀少年,是画府账房里算的最精准的,也是最努力的孩子,最终哭红了脸,自尽于她身前。
那个看起来刻薄的三娘,小心翼翼却温婉的二娘,经常会攀比着给她做一些保暖的被褥,有时候二娘还会背着三娘,给她送一些水粉胭脂到战场,被三娘发现后也会吵上一架,三娘说二娘盲目献殷勤,非奸即盗。只是那日,她们都为了她死在了画府门前。
云溪不敢在想,她抚摸青鸾的发,每一根手指都带着颤抖:“随我一同去千陵县可好?”
青鸾没有回答她的话,却是坐在泥土中,将头埋在牌位上,最终哭出了声:“溪姑娘,对不起,安婕妤入主进来后若是发现你的牌位定会丢掉的,不得已才将你埋在这种地方,你此番受的苦没有白受,我对不起你……”
云溪一把将青鸾抱在怀中,青鸾只是轻轻的啜泣。
她多么想告诉青鸾,她便是这牌位上的人,可是她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她今后要做到事情太多太多了,宁西洛该还给她的债,是迟早要还的!
“姑娘,若是与你一同去千陵县,可愿让我带上溪姑娘的牌位?”青鸾慌乱的眸看向身前之人,却发现云溪的错愕,青鸾再度摇了摇头,慌忙解释道,“姑娘救了我,自然是感激姑娘的,此番——”
云溪一把拽住青鸾的手,直接躲在了大树后面。
含光宫路过了两个巡查的侍卫,看了看这后院,便离去了。
云溪捂着青鸾的手轻轻放开了,低声道:“若是让文治发现你带着这个东西,迟早会要了你的命,你的主子想要你活着,你明白吗?”
“自然是明白!可我的命怎能抵得过溪姑娘的牌位重要!若是没有了牌位,溪姑娘便没有家了!”青鸾的声音大了些,她站起身直接冲着墙头撞了去,“含光宫没了,信也没了,溪姑娘回不来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云溪在青鸾身后直接一掌劈了下去,青鸾直接昏在了她的怀里。
牌位掉落在地。
怎能如此执拗?为了一个牌位,连性命都不要了?怎能如此傻?
云溪将青鸾放在树下,将这牌位捡起来,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摸着自己的牌位,见到旧日之人。
溪姑娘……
已经多久没人如此称呼她了?
云溪将那牌位塞进了自己的衣袖中后,本想扶着青鸾站起身,却发现身后的响动:“张总管?”
那人直接从阴影中走出,却是穿着蓝色官服的张良,他笑道:“二姑娘,皇上宣了。”
云溪垂眸,青鸾安静地躺在那地上,袖兜中的牌位是否被张良看到了?旁敲侧击般,她的语气却是别样冷静:“是召见我,还是青鸾?”
“自然是召见二姑娘,奴才可是寻了许久才找到二姑娘的。这沈大人在皇上那里要了这婢子,没成想却是送给姑娘的?”张良话语间落着一丝奇异,眼神只是轻瞥云溪那沉甸甸的衣袖,“若是将这东西带到养心殿,姑娘可有命活着出来吗?”
云溪将那牌位再度拿出来,用麻布缠住,藏在了青鸾的怀中。
张良多次帮她,自然不能规划为敌人,云溪此时内心也是忐忑:“你究竟是为了流烟帮我的,还是帮我有其他目的?”
“姑娘又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呢?奴才是皇上的奴才,也是各宫主子的奴才,更是二姑娘的奴才,这话说过多遍,二姑娘却依旧不明白。”
“云溪明白,不问便是答案。”云溪眸中带笑,“麻烦张总管将青鸾送回飞霜殿,流烟应该有许多话想要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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