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杜娟扭着胖腰去村西头找生产队队长。
方东铎唇角微勾，他之前还以为柳翠翠走起路来能把腰扭断，是她故意勾引男人，现在看来扭腰多半是遗传。
生产队队长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浓眉大眼，体型魁梧，绷着脸的时候有些唬人，正坐在门口的石磙上抽旱烟。
一看到那远处扭来的胖身影，磕了磕烟袋，往家里走。自从二十几年前，少分给王杜娟0.01亩自留地，这些年来她是见着他不是骂，就是阴阳怪气地损几句。
他一个七尺高的男子汉又是队长，跟一个寡妇计较，有失体面，是以这么多年，她都是能躲就躲，生产队分东西的时候，是一丝一毫都不敢少分。
评工分的时候王杜娟合该6分工，大队里也会给她评7分，没别的，就是怕这个女人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
村里人但凡谁敢招惹她，她能搬着小板凳坐在你家门口骂三天三夜不重样。
“王队长，别走！”
王继才脑门的青筋突突直跳，这是这么多年来王杜娟第一次喊他队长，他跑得更快了。
“王继才，你个王八羔子，你给老娘站住。”王杜娟在后面厉声呵斥。
王继才立在原地转头，黝黑的脸皱在一起，笑得很是虚伪：“王杜娟同志，有什么事？”
“没事我来找你？我闺女要结婚了，你给开个证明。”王杜娟中气十足用命令的语气说。
“开结婚证明可以，但
是必须要本人亲自来开，这是规定。”
王杜娟拍着大腿，怒喝：“我闺女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替她开个证明都不行。”
“这个真的不行，咱们国家的婚姻法规定，结婚必须是男女双方自愿的。”王继才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结婚证明可是大事。
“我和翠翠是自愿结婚的。”清朗的男音传来。
王继才看到讲道理的人过来了，抹了抹脑门上的冷汗，方东铎他是认识的，柳家洼和窦家村隔着不过是四五里的距离。
“方东铎同志你好，你也知道结婚证明这个事情是要本人亲自到队部来开的。”
“这我知道，翠翠在焦城做生意，我们原本打算下个月结婚，但是我们工厂这个月刚好有一批住房的指标，今天是月底最后一天，见结婚证才会给房子，我也不想让你为难，可是……”
“你先跟你们领导协调一下，说明你的情况，等柳翠翠同志回来，我一定马上给她开证明。”
他凝思片刻后对王杜娟说：“娘，看来咱们跟那大房子有缘无分，再等个三五年应该还会有指标，你别着急，反正翠翠现在住的房子一个月房租也就几块钱。”
王继才不由得对方东铎赞赏有加，觉得这个男人的觉悟真高，王杜娟能摊上这么好的女婿，肯定是柳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娘，工厂那边还有事，我就先走了，对了现在天冷，压水井冻坏了，不出水了，我
从邻居刘婶家给你挑了一缸水，应该能用两天。水井修好之前，还得麻烦你去刘婶家挑水。”
他意味声长地又补了一句：“等过几年分房子了，新房子那边都是自来水。”
在农村，冬天的时候压水井一般都要用破棉袄包起来防止水管冻裂，王杜娟就是因为最近忙着建房子的事情，疏忽了。
冻坏的话，重新打井要五块钱，最重要的是她的邻居刘桂香，生了三个儿子，平常没少阴阳怪气地说她肚子不争气，生了柳翠翠那么一个不知廉耻的闺女。
天天去刘桂香家打水，还不如拿刀杀了她呢！不行，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结婚证也得办下来。
住城里的大房子这件事她是一秒钟都等不了了，何况是三年五载。
“好，这事你就别管了，你去上班吧。”王杜娟很是体贴地说。
看着方东铎走远，王杜娟指着王继才的鼻子骂：“你个势利小人，不就是我没给你送礼吗？前两天老赵家的闺女没在家，那什劳子结婚证明不还是办下来了。”
她这一番话是用吼的，不少路人都听见了。
收礼？生产队队员看王继才的眼神都变得很微妙。
“人家写的委托书。”王继才拿出来一张按了手印的委托书，以为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当队长这么多年，凭的就是自己一颗大公无私的心，在附近几个生产队里面享誉极高。
“你他妈是欺负老娘不识字。
随便拿出来一张纸应付我。”王杜娟才不管那是真的假的，她一把夺过来，撕吧撕吧，撕成了碎片。
王继才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无语，真的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你想要怎么样？”
眼看大队部门口围的人越来越多，都在交头接耳说他收礼的事情，要不了半天，十里八村都能知道。
“给我闺女开结婚证明，要不我今天就坐在着不走了。”王杜娟就地一坐，本色出演泼妇。
“你就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老赵家的女婿也是队长，你们就是官官勾结，赵家女婿是给你钱了，还是给你票了，你说呀，你说出来我也给你。我闺女现在也能挣钱。”
王杜娟口红白牙，没影的事情她都能编排的跟真的一样。
“我王继才对天发誓，如果我收了别人的好处，就让我断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挨了自己媳妇一个响亮的耳刮子。
“王继才，你要断子绝孙就自己断，别搭上我，我还想抱孙子呢，离婚！”
王继才的媳妇孙秀芝也是个暴躁脾气，虽然王继才是铁面无私没收过别人的东西，但是她是队长媳妇，隔三差五的会有人给她几个鸡蛋、白糖，针头线脑的。
生产队的事情，王继才从不让她管，她也不懂，反正有人给东西就收，她问过其他人，这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东西，不算是犯政治错误。
她现在大儿媳妇正怀着身子呢，万一报应真
的灵验了，断子绝孙……
刚刚的话也不知道老天爷听到了没。
孙秀芝也扑坐在地上和王杜娟一起哭天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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