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与伦面色苍白,暗中攥紧了拳头,“清影表姐和皇太后之间,已经达成协议了吗?”
熏公主摇了摇头,低声道:“皇太后和你表姐密谈过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她们谈了些什么。”
说到这里,熏公主抬眸看向洛与伦,又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表姐有否答应皇太后的要求。
“可时至今日,幽府亦或者洛府,其实并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且不说洛与伦下狱,是宁圣母亲下的令旨,就算是簌公主和幽清影之间,那也有解不开的仇怨。
最少簌公主,她是把幽清影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基于这两点,宁圣母若是得势,洛府和幽府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洛与伦浓眉紧锁,“虽然我支持母后派,可这毕竟是我个人的决定,我不能自私到,去左右我表姐和幽府的立场。”
熏公主低叹一声,道:“洛哥哥,你怎么不明白呢?洛府和幽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既然出言得罪了圣母娘娘,就注定会连累他们的呀!”
“有嬴二哥在,宁太妃不敢对他们太过分的。”
“那你就不考虑幽府的志向了?”
熏公主这句话,让洛与伦睁大了双眼。
“幽府历代以来,都想恢复大胤国师之位,倘若圣母娘娘当权,他们这个志向,何年何月才能实现?”
“我……”
“还有,洛哥哥莫非以为,幽府和洛府之人,会眼睁睁看着你受苦?
“其实你入狱伊始,就注定了幽府和洛府的立场。
“除非你认为,你的亲族都是冷血之人,把家门荣辱,置之你的生死之上。”
洛与伦闭上双眼,无力地松开了拳头。
他少年热忱,行事全凭一腔孤勇,造成今天这种局面,实在是他考虑不周之过。
见到洛与伦自责的神色,熏公主有些不忍,劝解道:“洛哥哥,你做的事情合乎礼度,你的家人不会因此而怪你的。”
洛与伦不做声,熏公主咬了咬牙,又低声道:“洛哥哥有没有想过,圣母娘娘明知道嬴幽洛三府纠葛,却执意将你关押起来,这是何缘故?”
洛与伦哪里看得懂宁圣母的打算,只是轻声反问道:“不是因为她恼怒至极么?”
熏公主想笑又得忍住,只好白了洛与伦一眼,“圣母娘娘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是控制不住情绪之人?”
洛与伦想来觉得有理,不免疑惑道:“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熏公主目光复杂,“我虽然也不懂圣母娘娘的用意,可我总觉得,这场风波持续到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名分之争那么简单了!”
若是幽清影在此,怕是要忍不住感叹,这熏公主当真聪慧。
朝堂上那么多人都没看出来,晁太后有废旧立新之意,可熏公主却已经察觉到了端倪。
说句实在话,宁圣母和晁太后是老对头了,晁太后的想法,宁圣母难道就真的毫无知觉吗?
如果宁圣母知道晁太后的打算,她又为何要冒着得罪嬴家的风险,去关押洛与伦呢?
要知道嬴家素来护短,而且家族内部高度集权,嬴渊一个人,基本上就能代表整个嬴家的态度。
如若宁圣母,真的连嬴家都不在意,那洛幽两府,就已经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洛与伦心思百转,最后只能化作长长一叹,“也罢,那我就写一封信给家人,告诉他们,皇太后派人来看望过我。”
见洛与伦答应下来,熏公主俏皮地眨了眨眼,笑问道:“洛哥哥在信里,会说是熏儿来看你的么?”
洛与伦愕然抬头,看着少女的流波妙目,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
“我……熏公主的恩义,与伦没齿难忘。”
熏公主有些失落地低头,随后又换上了妥帖的笑意,“好呀,等你从这儿走出去了,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回报我。”
洛与伦盯着熏公主看了看,刚想说话,熏公主又掩唇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她知道洛与伦想说什么,可那样的话她不愿听。
与其如此,还不如不挑破。
熏公主从储物戒指中,取出来笔墨纸砚,递到洛与伦身前。
洛与伦看着熏公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凝眉思索一会儿,随后在信纸上笔走龙蛇起来。
熏公主静静地看着洛与伦,回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情景。
那还是先帝在时,她的父皇在琼华宫设宴,款待新晋的诸多臣僚。
洛与伦是谏议院新来的大夫,身具东域大儒的推荐,一入谏议院,就深得谏议院诸公的器重。
先帝爱才,在宴会上当堂褒奖洛与伦不说,还请他赋诗一首,以颂扬如今大胤的海清河晏。
只是洛与伦性子直,当着先帝的面,就直言大胤尚有诸多流弊未解,当不得盛世太平之誉。
熏公主从来没遇上过,敢于驳斥她父皇的人。
在她的记忆里,先帝就是天,不,应该说先帝比天还大。
熏公主的生母并不得宠,身后也没有强大的母族可依,所以熏公主母女对胤帝,是敬而远之。
从来不敢有所奢求。
熏公主生母在世时,总说夫者,比天还要高;父者,比山还要重。
她教导女儿,对父亲一定要温顺、恭敬。
在熏公主的世界中,所有人见他父亲,都是微微低着头的,所有人在他父亲面前,都是诚惶诚恐的。
包括她自己,即便她是先帝之女。
可是那一场宫宴,那样一位丰神俊朗的公子,打碎了熏公主心中固有的看法。
他长身玉立,他侃侃而谈,一番奏对到最后,就连先帝也对他赞赏有加,非但没有追究他犯颜之责,还提笔赐了“直言”二字于他。
真好看,真厉害。
这是熏公主,对洛与伦的第一印象。
再后来,熏公主的表姐入宫,两姐妹聊起青年才俊,熏公主问及洛与伦。
她忘不了表姐当时的眼神,那是一种含羞带怯,却又慕少艾的眼神,亮堂得像天光,可以刺破宫闱的晦暗沉闷。
表姐告诉她,洛与伦曾经在胤都外的含元城,参加过南川郡王举办的诗会。
熏公主的表哥在那场诗会上,和洛与伦有过几句交谈,此后便为洛与伦所折服,总是在自家妹妹面前,提起那个耀目的少年。
久而久之,熏公主的表姐,对洛与伦兴趣大增,想着法儿地打探有关他的消息。
熏公主沾了表姐的光,对洛与伦有了更多的了解。
真正意义上的见面,是在先帝的丧仪之后。
那时候先帝停灵在上阳宫,诸多命妇都要入宫举哀。
按道理来说,这举哀之事,应该由嗣皇帝的正妻主持。
可是新帝年幼,尚未婚娶,所以这统领诸多命妇之事,只能交到帝女手里。
晁太后膝下无子,却有嫡女傍身。
嫡公主当仁不让就要担任此职,可簌公主却对此颇有微词。
嫡公主性情刚烈,当时就怒斥了嘀嘀咕咕的簌公主。
簌公主失了脸面,当场顶撞了嫡公主,两人闹得很不愉快。
晁太后知晓此事后,觉得内宫中的公主,实在是欠缺教养,便请了素有贤名的君子,进内宫隔帘讲学。
公主失礼,哪儿来让外男纠正之理?
晁太后此举,其实是想替,诸公主相看夫婿。
除了簌公主之外的公主,都是晁太后的筹码,她们外嫁之后,她们的母族和夫族,就都可以为晁太后所用。
晁后主持后宫事宜多年,把一切种种都抓在手里。
宁圣母若非仗着儿子登基,在她面前,其实也不值一提。
光只从晁后敢废帝来看,便可知她的手腕。
所以后宫的公主,管它是否亲生,都只是她延伸势力的工具。
以洛与伦的身世和本事,自然也在晁太后相邀之列。
他对这种事比较抵触,便婉言推拒了几次。
但嫡公主和簌公主心高气傲,点名要洛与伦入宫,想看看他到底是何等人物。
洛与伦无法,只好入宫赴会,隔着帘子接受诸公主的“问罪”。
熏公主性情温顺,又对洛与伦有好感,所以只是讷讷地坐在那里,没有出言刁难。
其他公主知道她的性子,本来也没想难为她。
只是诸公主,被洛与伦怼得哑口无言,心胸宽广者心生敬佩,心胸狭隘者却自觉丢脸。
簌公主就是觉得自己丢脸的那个。
她既然丢了脸,自然就要把气撒出去。
平日里温吞吞的熏公主,便成了她倾泻怒气的对象。
簌公主责难熏公主,嫡公主却有意和她做对,偏要护着熏公主。
熏公主夹在两者之间,如坐针毡,不知所措。
幸得洛与伦出言相助,才终止了这场闹剧。
事后洛与伦意欲离宫,熏公主则鼓起勇气,跑到他身前道谢。
两人一番交谈,熏公主对洛与伦的称呼,就火速变成了“洛哥哥”。
熏公主本就是伶俐之人,在洛与伦面前更是如有神助,说起话来,总能叫洛与伦无从回绝。
若非如此,这“洛哥哥”三字,洛与伦怕是万不肯接受。
熏公主想,自己装傻这么多年,老天爷怕是把这掩藏的聪颖,全补偿在了,她和洛与伦的相处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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