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源诧异的看了一眼，心中顿时了然，一下便明白了钱霓裳此举的用意。
就算是他们因为十数万百姓的性命，以及不愿承担那过于沉重的罪孽，愿意坐下来好好的谈上一谈，甚至是让出部分的利益。
但此地的这些人，也依旧不会感到满意，甚至不会让他们安然的离开。
因为想要满足这些人的胃口，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与将手中的一切白送出去，并没有任何的差别。
然而钱霓裳耗费了数量惊人的钱财，动用了一切能用上的人脉，又怎么可能把即将到手的好处，尽数拱手相让出去？
若是这一次的谋划失败，别说是她会万劫不复，就连整个钱家，也会彻底的被踢出明心轩，最终被环伺的一群虎狼分食殆尽。
既然她不可能让出所有的好处，以此来满足这些人的胃口，那么自然也就不需要再虚与委蛇。
而钱霓裳此时的作态，便是要将场中的节奏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就算最后终究是要打上一场，主动权也必须是由其说了算。
也正是因此，她才会一改往日的姿态，露出一副油盐不进、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样子。
当其话音落下，果然令在场众人面露疑惑之色，在他们的预想中，如今的钱霓裳应该是一副低姿态，求着他们收手才对。
否则的话，一旦城中瘟疫彻底爆发，所受到波及的可不仅仅是十数万百姓，还有方圆近千里内的乡镇。
如此巨大的罪孽，别说是一个二境巅峰的修士，就算是结成了金丹的大修士，也会当场被业火焚身，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一身修为恐怕都得十分不存一。
也唯有修炼妖魔之道的人，方才不会受此影响，甚至自身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钱财终究是身外之物，若是连命都没了，那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一位文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开口，其摇着手中的折扇，竟是一副想要劝说的模样。
见此一幕，纪源心中暗笑，先前还杀气腾腾的样子，如今几句话说下来，反倒开始劝钱霓裳不要冲动。
看来这些人也害怕她鱼死网破，最终平白承担了一份大罪孽，却什么好处也捞不着。
那可就不是损失了一笔钱财这般简单，还会让各自背后的势力承担极重的代价，因罪孽深重而被天地削去一层气运。
真要到了那个局面，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能够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错，钱掌柜可别趁一时之气，平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又有一人开口，看似是在劝说，实则却是出言威胁。
就连李文清此人，虽然面上笑容不减分毫，但眼底深处也不由浮现一抹异色，似是没想到钱霓裳几句话，便打乱了他们先前定下的节奏。
如今众人依旧想得到好处，却也不敢太过紧逼，唯恐这位贵妇人真的不顾一切，也要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纪源也不得不佩服自个儿这东家，至少在谈判上的确是非常出众，几乎既定的局面，愣是被其几句话，就给撬动出了间隙。
此时钱霓裳闻言，脸上当即露出一丝冷笑，她依靠在扶手上，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
“再不公平的生意，终归是得双方都有得赚，无非是赚多赚少而已。”
“但你们却想要好处占尽，让我把手中的东西都交出来，一点不留才是最好。”
“天底下哪里有这般做生意的，倒不如干脆一点，直接就说你们想强抢好了。”
“何必再在表面上，盖了这么一层无甚作用的遮羞布？”
她朱唇轻启，斯条慢理的说着，可语气却一点一点变得冰冷起来。
到了最后，她的面色宛若寒霜，已是有一丝法力波动传出，似是怒不可遏的样子。
只不过看似强硬的几句话，却明里暗里的流露出另一种信息。
既然想要谈生意，有的赚就有的谈，没得赚那便直接动手抢好了！
一时之间，宴席上的十三个势力代言人，大多都心中动摇了起来，只有少数人还在坚持着原本的想法。
前后几句话而已，无声无息间便已经将这群人，悄然的分化出了两种，甚至是三种不同的想法。
有的人坚持最初的计划，就是要吃到自个儿撑不下，将所有好处分食殆尽。
有的人心中动摇，觉得只要有的赚，倒也无需非将对方逼到绝路。
甚至还有那么两三人，忽然便生出了一种想法，若是对方能安然度过今夜，说不准他们可以暗中与之合作。
就如同钱霓裳所说，做生意便是要让双方都有的赚，而只要有赚头，那么跟谁合作又有什么区别呢？
感受到此地气氛的微妙变化，纪源再看向这位东家时，心中也不免带上了几分敬重。
不愧是执掌摇摇欲坠的钱家，还能在众多势力环伺之中，于明心轩内站住脚跟，始终吊着一口气没有让钱家被彻底击倒的人。
前后不过半刻的时间，便已经在悄然无息之中，将此地的十四家各方势力分化！
“既然钱掌柜都这么说了，那么你又能拿出多少东西，来满足此地十三家的胃口呢？”
李文清见状，也不由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若是连成本都收不回来，还谈什么赚不赚的。”
此人显然也是有些急了，看着是对钱霓裳说的话，其实是说给在场的各家势力听的。
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便是告诉众人，钱家拿不出足够多的好处，在保证双方都有赚的情况下，来满足十三家的胃口。
只有与他联手，将钱霓裳吃干抹净，方才能够满载归去，而不是连本的都捞不回来。
然而他的这句话，却令一些人心中生出了别样的念头，一颗种子悄然的被种下，而后迅速的破土而出，茁壮成长了起来。
十三家势力代言人眼中的神色，被钱霓裳尽收眼底，一颗高悬的心，也终于是稍稍放下来了一些。
原本她还在想该如何言说，才能在这些人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没想到李文清直接帮忙做到了。
于是钱霓裳的脸上，便肆无忌惮的露出一抹笑容，看的李文清忍不住在心中嘀咕一声，忽的便感觉有些不妙。
“十三家势力，在算上你李文清，数量实在是有点多。”
她微笑轻语道：“但若是九家势力，我能保证他们拿回本钱，七家势力能小赚一笔，要是只有五家势力，虽然不能说盆满钵满，却怎么也能算是一场不小的机缘。”
众人心中微微一动，这个账他们自然会算，参与的势力越少，自个儿当然是赚的越多，甚至若只有两三家势力，简直就是能让他们吃到撑死！
李文清目光一闪，再也不见半点从容，隐约间他感觉事情已经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瞥了一眼在场众人的神色，心中的不安已是迅速蔓延。
“那钱掌柜打算怎么说服，其他的势力自愿退出呢？”
他眼神浮现凝重之色，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声。
说话间，他已经打出提前说好的信号，让众人准备随时出手。
十三家各方势力，在算上他郡守府的力量，围杀两个二境修士，不说轻而易举，也实在没有多少困难。
“李大人今年已是七十余岁了吧？”
然而钱霓裳却话锋一转，若有深意的将话头点在了别处。
此话一出，李文清当即脸色一沉，自身岁寿这件事情，近些年一直都是他的心病。
纵然身具郡守府高位，每年都享受着无数好处，一天三顿皆是蕴含灵气的食材，珍贵丹药灵物也吃了不少，方才能勉强维持中年样貌。
可纵然是延缓了皮囊的衰老，却依旧改变不了他的岁数，哪怕有再多的灵药服用，也依旧跨不过那道坎。
凡人一生寿元不过百八十岁，可真正能活到一百岁的，终究只是极少数，绝大部分人，到了八十岁之后，便会迅速的衰老。
往往用不了几年，就会驾鹤西去，再与世间纷扰无关。
“郡守大人虽然是二境巅峰的修为，但如今也是一百五十高寿，一样也在为自身寿元烦忧。”
钱霓裳瞥了他一眼，随后淡笑着说道。
两件事情看似毫无关联，却有一条线将其串了起来。
而这句话，更是直戳到李文清的心中，他深知有郡守在的一天，郡守府但凡得到能延长寿元的灵物，哪怕花费再多的代价，也不可能落入他的手中。
“钱掌柜，有话直说吧。”
他叹了口气，话刚说出口，骤然反应了过来，此时的自己竟是与钱霓裳，悄然调换了一个位置。
刚开始的时候，是对方想要他们有话直说，现在却变成了他自己，需要等对方开口。
其中滋味，多少是有点让人不禁发出一声感慨。
“若是赈灾的功绩落在你的身上，郡守大人便能以此功过相抵，不受朝廷问责。”
钱霓裳笑道：“而我钱家之中，还余留着一株赤心朱果，可令凡人延寿十载。”
闻言，李文清眼神一亮，当即便有些失态，打破了自身从容不迫的气质。
他如何能不明白，对方此时说的这些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以赈灾的功绩博得郡守满意，如此一来自己得了赤心朱果，且私自服用没有上供，便不会被追责，也不会引起郡守的不悦。
而十载的寿元，说多不多，说少也着实不少了。
“钱霓裳啊钱霓裳，为了破局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好半响，李文清面色骤然一正：“你真以为，就凭这三言两语的，便能为自己博得一条生路？”
随着其话音落下，有几人悄然松了口气，差点以为他会真的忍不住诱惑，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若真是如此的话，此局便算是被钱霓裳破去，最后究竟是个什么光景，那就真的不好言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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