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江上,晒着太阳吹着风,这舒坦!
因为衣着打扮,船上人时不时就会侧目看来,反倒是女子、孩子居多。原因也简单,一来是年轻姑娘背着剑,还是两把剑。二来是,大丈夫嘛!都要脸,偷偷转头可以,可不敢光明正大看。
至于船上的妇人,则是与熟悉之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大姑娘家家的,穿个露脚指头的草鞋,肚脐眼儿都在外边,真是有伤风化。
谁说不是呢,我家妮子要敢这样,我打断她的腿,伤风败俗。
至于本就为数不多的孩子,先看一眼,又赶忙转头。片刻之后,再转头,露出一种说脏不脏说净不净的笑容,更多是害羞,还是那种学着大人难为情的害羞。
一个差一步就能结丹的修士,还是半步琉璃身,哪里会察觉不到船上众生百态?
但姜柚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很早很早姜柚就会说,我穿着打扮是我的事情,我们离洲姑娘夏日都这么穿。你觉得碍眼就别看,非要看我不拦你,看了还嘴臭,那就做好挨打的准备。
本姑娘向来干净,是你心脏。
至于那些个小孩儿,姜柚就更能理解了。
就只是没见过,更没人告诉他们这样是可以的。
好在很快就到了神剑山地界儿,姜柚二话不说一步跃起,背后阳关出鞘,被姜柚踩在脚底下,掠江而过。
这下子,方才嚼舌根子的妇人个个心肝打颤,跪下的心都有了。
姜柚还
是喜欢穿这样的衣裳,左脚脚腕绑着一条五彩花绳,是龙丘洒洒送的。
至于鞋子,草鞋就草鞋,好看就行,你管我?
落地便在一座山峰下方,这座山被人从中间一剑劈开,其实一直闲置。
之所以来这里,姜柚也说不出个实打实的远游,就是在师父留的石碑下准备结成一粒纯粹剑丹之时,忽然被什么打断,之后就有个来这儿的念头了。
至于劳什子祸斗祝融,稀里哗啦,砍瓜切菜而已。
又不是真的,在我的地盘儿不让我进去?扯淡呢?
此时黄庭宫,再无旁的什么,独我。
刚准备登山,便有人乘风而来,是个年轻修士,凝神而已。
只不过,落地之后就愣住了。
姜柚皱眉道:“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没见过长得好看的女子?”
年轻人自知失利,赶忙低头,歉意道:“见过,但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姜柚嘁了一声,自顾自登山,结果再次被拦住了。
年轻修士抱拳道:“这位仙子,这是我们乱砚山禁地,你不能上去。”
姜柚面无表情,“上去走一走,能耗费几两灵气?你晓得这山是谁劈开的不?”
年轻人一愣,摇头道:“这个……二十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倒是真不知道。”
姜柚转过头,白眼道:“那就边儿上待着去!损坏了我赔,要是不放心,就给褚世悟打个照顾,说我姜柚上去逛一逛,不服气去找我师父。”
年轻人愣在原地,
心说这是哪儿来的仙子?怎的这么嚣张?
某人在云海中瞧着,气的直想喝酒。
好啊!真好!别的没学会,尽学会败坏我的名声了?
如今的刘景浊,只要想不被人发现,别说老丈人了,玄岩也发现不了,姜柚与风狸自然没法儿发现了。
没有丝毫灵气涌动,不像个炼气士了,怎么发现?
不过这座神剑山,起了这么大的名字,来来回回好几趟了,还真没仔细瞧过。
于是天魂分身那边问公羊宝文一嘴,让褚世悟占据此地做什么用?
结果那位天下第五淡淡然一句:“焚天剑派最早占据,也是一道交易,我其实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也看不出,只是觉得奇货可居,故而一直闲置。”
刘景浊抖了抖身上黑衣,出门没带酒,又忘了与楚剑云要上两壶,这会儿直咂么嘴。
跟徒弟要?姜柚酒葫芦里的酒根本喝不成,掺了水的酒怎么喝?
此时姜柚已经上了神剑山,且是径直走向中间那道裂缝的。
山是刘景浊一剑劈开的,但却是安子搬到此处的。
钻入裂缝之中,姜柚喊了一声阿狸,一只青毛小兽便跳上了姜柚肩头。
姜柚问道:“阿狸,你热不热?”
风狸摇头道:“我生在风火谷,就是火里边儿长出来的,不怕热。”
但姜柚却觉得热,热极了。
可自己修习的功法是火山大丹术,一身纯正火属,怎么会觉得热呢?奇了怪了。
其余人都是只学了半本
火山大丹术,不是不教,是学不会。但姜柚不同,上手就领悟了。
连那位大真人都很意外,但刘景浊似乎不觉得意外,因为姜柚给自己的本命剑起的名字,想都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
赤霄。
而古时有一位自称赤帝且剑斩白帝的皇帝,佩剑便是赤霄。艾禾也曾剑斩白帝,就是因此与涂山谣结仇的。
姜柚沿着裂缝,又往前走了几步,也不知怎的,冷不丁说道:“阿狸,给我护法,我要结丹了。”
风狸疑惑道:“啊?这么突然吗?”
但姜柚已然悬空盘坐,阳关飞上高空,山水桥就悬浮身边。
刘景浊感慨一声:“这丫头,终于要结丹了。”
也就是当年怕她破境太快,所以说了句她的金丹必须是纯粹无暇的剑丹,不然姜柚早就破境了。
本来就是一句搪塞,结果这丫头当真了,而且……看样子真要给她做到了。
又仔细查探了一番,姜柚黄庭宫里果然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刘景浊笑了笑,既然已经斩了阻碍,那就是必然成丹了,反正就在神鹿洲,放个屁的功夫就能到,还是先去伏亭镇吧。
籴粜门,即便不能连根拔起,至少也要重伤致残。
剩下的,留给后辈慢慢对付吧。
但刘景浊前脚刚刚离开,云海之中便又出现了一人。
那人一身黑衣,青年模样,面色惨白。
三千年前没成的事情,这次总该成了吧?
新鹿王朝某条官道边上的
小镇,有个客栈住进去了两个人。两人瞧着都文气重,岁数都不小。
一人黑衣如漆,一人白衣胜雪。
黑衣青年拿着一把折扇,扇面以蝇头小楷抄写了曹风四篇。
至于白衣中年人,则是腰悬青玉佩,头戴白玉冠,一看就是官人模样。
两人住下之后,洗漱了一番,一起下楼。
秦翻雪岁数大些,对着老掌柜一作揖,问道:“老掌柜,我看这伏亭一镇,堪比小城了,不知有什么逛的地方,又有什么此地特产,我想买些给家里孩子。”
老掌柜想了想,笑道:“终究只是一镇,也就进了肚肠的东西能带走,其余的别处也不是买不到。”
中年人闻言,虽是有些可惜,但还是又作一揖,笑着道谢。
转过身,秦翻雪笑道:“啸山兄,那咱们就随便逛逛,权当消磨时间了。”
曹风面带笑意,说道:“走吧,明日一早赶路便是。”
老人笑着送二人离去,但没过多久,就又来了个黑衣年轻人。
此人束发于顶,头别白玉簪。
年轻人倒是住下之后再没出门。
官道路上,往来过客形形色色,今日不算少,也不算多,见怪不怪了。
但那间山货铺子里,年轻人已经不再是符箓了。
姬闻雁起名公孙,也不是没有出处,轩辕城一脉走出去的人,有姓公孙的,有姓宇文的,不算全然丢了祖宗。
刘景浊总算是喝上了酒,看的姬闻雁笑意不止。
“你小子,喝酒比你爹
还要狠啊!一口接一口,不带停的是吗?”
刘景浊干笑一声,赶忙转移话题,问道:“舅舅,有个事儿我问了许多遍,娘亲不肯说,我得问问你了,轩辕城姬氏是以黄龙为图腾?”
姬闻雁点头道:“是啊!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算起来你能被人皇印认主,还是因为体内的姬家血脉吧?”
刘景浊点了点头,萌生了一个大胆猜测,待日后见了那位,一定要问个清楚。
因为几次见到陆吾,他对自己好像并不只是照顾后辈那么简单。而且他冒着巨大风险让爹的残念寄存在一张符箓之中,这么照顾后辈,不至于吧?传说之中,陆前辈也就是那个大帝的大管家。
片刻之后,姬闻雁问了句:“客栈里的老头儿,就是你多年前在并灵山下见到的那个吧?那座米铺,你认定了?”
刘景浊点头道:“差不多了,就在今夜,青椋山那边也马上就会有动静了。”
只是,可惜了那个沐白啊!
…………
梧丘与岑良珠故友重逢,梧丘也有了笑脸,虞河也好,关荟芝也罢,终于是放心了些。
两位姑娘在房中对谈,更是没人敢去打扰。
活着走出炼狱的两位姑娘,论感情,恐怕两人没什么不能说。
但其实,两个人都高兴不起来。
梧丘问了句:“你来,跟我一样吗?”
岑良珠点了点头,“是,一样。”
梧丘低着头,沉声道:“可我……喜欢这里。”
岑良珠点了点
头,说道:“喜欢,然后呢?”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梧丘一下子颤抖了起来。
“可……可是……可是我是忘遗。”
梧丘哽咽不止,“怎么办……怎么办?我是忘遗……”
岑良珠忍住泪水,问道:“你想是谁?”
梧丘泪流不止,“你会告诉她的。”
岑良珠使劲儿摇头,“我不会的,你说,你是谁。”
这个答案,很多人在等着。
可对于梧丘,此时眼前浮现的,是赤裸着身子提着刀,亲手杀了住在一个屋子的好姐妹的画面。是一次次不忍下手之后,被鞭子抽打的时候。还是那个刻在脑海之中,宛如魔鬼一般的女子笑盈盈喊自己忘遗的画面。
于是,这个答案,刘景浊没等到。
但海棠树下一身白衣的年轻人,拿起了独木舟走到溪边,为数不多的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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