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北上路上,刘景浊几乎是每十天一停歇,每次都要真正抽干体内灵气才肯停歇。
顾衣珏也发现了让他很是无奈的事儿,就是自家山主,居然刻意将体内剑气逼得逆行与筋脉之中,之后又以体内雷霆不停淬炼修补,几乎就是自残。直到前几天,刘景浊忽然停下那种自残行为,顾衣珏偷偷窥视了一番,结果压根儿瞧不见刘景浊体内景象。
还是刘景浊自己说,不敢再继续“倒行逆施”,自己那颗剑丹,已经有了裂缝,再继续下去,怕是要跌境了。
越往西北方向,雪越大,即便已经是正月出头儿,此地还是大雪不止。
又接连赶路几天,正巧是二月二,一座巍峨大山就这么直愣愣出现在了天边。
昆仑一山,自古及今都是神异之处,如民间所传之瑶池,据说就在昆仑。可登过昆仑的修士数不胜数,至今也没人发现瑶池在哪儿。
两位剑客齐齐落地,顾衣珏笑道:“终于是快要返回了,到了青椋山,我得好好挑选一座山峰。”
刘景浊却是面色沉重,不知为何,他居然有些局促。
年轻人摊开左手,露出一道血线,随后又握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凉风。
顾衣珏好奇道:“怎么啦?”
这半年多来,顾衣珏觉得自己大致已经摸清楚刘景浊的脾气。
希望自己是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人,却又做不到真正的快意恩仇。会向往一个极其美好的人世间,很愿意主动去为人世间那一缕缕的善念溪流去添一股子清泉。凡事都要先扪心自问,以至于有些事,做的就是没那么干净利落,因为不占理,就会觉得没底气。
刘景浊摇摇头,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慌。”
顾衣珏一笑,说道:“好像凡人到了高寒之地,会有一种反应,心慌气短,喘不过气之类的。”
刘景浊解释道:“那是因为高寒之地树木稀少,空气太过稀薄。炼气士是以天地灵气修炼,凡人却是靠着空气活着,太过稀薄,就会出问题。”
事实上,刘景浊还是因为一路上太过顺遂而有些不适应。
顾衣珏想了想,还是说道:“有些不好听的话,我想说一说。”
刘景浊迈步朝前,静待下言。
顾衣珏跟上年轻人,归拢了一番心中言语,轻声道:“你是个极喜欢自省的人,但你有个很大的毛病,不过是个人都有这毛病,那就是,你需要一面镜子才能瞧见自身毛病所在。这个镜子可以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可以是随随便便一件事,因为只要你见过的,你就会上心,就会自省,问自己有无这个好处,有无这个坏处。”
刘景浊没好气道:“我是那种不会正视不足的人么?弯弯绕作甚,直说。”
结果顾衣珏直愣愣看来,刘景浊一怔,就听见顾衣珏说道:“不是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的不是你么?从不顾劝阻去到十万大山中心深渊的边缘,到后来的高车国,你明明可以不下楼的。”
刘景浊哑然失笑,“你干脆说自以为是不就行了?”
顾衣珏摇摇头,轻声道:“两回事儿。”
年轻人灌了一口酒,又抬头看了看似在天边其实片刻便能到的巍峨大山,轻声道:“年少时不知天地之广阔,忽的登临绝顶,就会觉得天下之大,不过尔耳,便滋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后来游历人间,见识过了这无奇不有的大千世界,就会很惭愧。”
题外话说完,刘景浊轻声道:“我是有你说的那个毛病,但高车国一事并非你想的这样,以后你就知道了。不过,这个毛病,我还真就没打算改过。打个比方,假如前方有一面插满钉子的墙壁,墙壁后面有我在意的人或事,我会毫不犹豫的挥拳出去,即便明知道会碰到血肉模糊,也不会扭头离去。所以,分事儿的。”
顿了顿,刘景浊接着说道:“我年纪没你大,但我是个喜欢由小观大的人。从军之前,我胆子小,怕黑,夜里上茅房得干娘提着灯笼陪我去才行。后来我学着自己手提灯笼,结果就发现一个大人都知道的事儿,灯下黑。”
顾衣珏点点头,“懂了。”
不过这位白衣剑客还是添了一句:“年纪小,本事也小的时候,知道了天地之广阔,其实算不得一件好事。”
刘景浊点点头,深以为然。
眼界随着本事涨的人,人生路会走的很稳当。本事随着眼界涨的人,大多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一种是愤起直追,极可能成为一行一业的翘楚。另一种则是追又追不上,看遍了人间广袤,独剩一腔唏嘘。
所以刘景浊始终觉得,做不做得到跟做不做是两回事儿。
深吸一口气,刘景浊笑盈盈开口:“好了,咱们访仙去吧。”
两道剑光拔地而起,小片刻便到了山脚下。
此山奇高,登山之时,压根儿就不见其余修士,不过倒是能察觉到几道不俗气息,多半是结茅于这人世间唯一一根天柱之下修行的炼气士。
人间最后一根天柱,却不是人间最高之山,这就有些好玩儿了。
登山路上,刘景浊笑着说道:“那座玉京天,是借名此山而来,昆仑就有个玉京山的别称。据说山中住着许多神灵,这个那个的,也不晓得挤不挤。”
当然是打趣言语,可久久不见顾衣珏答复,刘景浊便缓缓转头,结果身旁哪儿还有顾衣珏身影,而是一位一身白衣的中年人。
刘景浊心弦紧绷,却是听见白衣中年人微笑开口:“不挤,因为大多数住在这儿的神灵,是你们人族后世教派杜撰的。我也想不通,怎的就这般想象力丰富。”
刘景浊无奈,心说大白天的见了神了,这次不晓得是不是被扯入谋个玄妙境地。
结果身旁中年人开口道:“余恬比你更适合做个剑客,你其实也更适合做个读书人。”
刘景浊这才抱拳道:“前辈又是哪位神灵?”
中年人摇头道:“不算神灵,走兽而已,与你一般都是个看门的,只不过我还帮人养养花草。”
难道是看真正天门的人?
刘景浊开门见山道:“前辈,这道红线是你所牵?我到底丢失了什么记忆,是不是跟龙丘棠溪有关的?”
中年人并未着急答话,而是轻声道:“九道门,选一个进去。”
刘景浊抬头一看,面前已然凭空出现九道巨大门户,从左往右,门户大小样式一模一样。
中年人说道:“选吧,答案在门里,看你怎么选了。”
刘景浊看了看,只问道:“不分次序?”
中年人指了指最左边的门户,“这是一。”
话音刚落,年轻人便径直朝着最右边儿那处门走去。
迈步进门之时,本以为会是走入一处洞天,甚至是传说中的昆仑仙境,结果一步跨过,啥事儿没有,这门户,就只是一个框。
这是真被人“框”了。
中年人不解道:“按你的性子,不应该选最中间那道门户么?”
刘景浊轻声道:“若是没与顾衣珏有那番闲聊,我是肯定会选正中间的门户的。”
中年人点点头,开口道:“落剑之人不是我,待会儿你就能见到了。至于你丢失的记忆,等你破境登楼,自然会找回来。”
他指了指好似忽然出现的一座茅屋,轻声道:“走到那处茅屋之前,有什么问题抓紧问,到了我就不说了。”
刘景浊觉得这位前辈不像是开玩笑,便赶忙问道:“我是不是剑神或是天帝的转世之身?”
中年人摇了摇头,同时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反问道:“你哪儿来的底气会觉得你是天帝或剑神的转世身的?”
刘景浊赧然一笑,只是有个这个想法而已,可被这前辈一问,怪不好意思的。
一来是自己能轻而易举扯来半数雷霆真意,二来是,回中土之后,先是玄女又是剑神的,自个儿又能天然压制十万大山那些邪气,他刘景浊难免的会想很多。
眼看中年人越走越快,刘景浊赶忙又问道:“我一直想不明白,既然我的境界越高,人间修士境界上限就会越高,况且我极可能还会有那个身份,连天外那些人都只是让我跌境而已,九洲那九座宗门,为什么还要铁了心杀我?我要是死了,那他们岂不是撑死了也才是十二境开天门?”
中年人只是说道:“雷神算是死了,我也没见下雨时打雷少了。”
刘景浊愕然,这话说的,让人压根儿无力反驳。
刚要继续发问,刘景浊一抬头,结果发现那处茅屋近在眼前。
前辈,这就有些耍赖了。
中年人轻声道:“送你两个答案,第一,我叫陆吾,就是你想得到的那个陆吾。第二,天帝消失最早,其实是用一种另类方式散道人间,他也是第一个散道天地的神灵,若不是他的散道,人世间不会有炼气士。”
刘景浊一愣,一连抛出两个问题。
“你是天廷大管家?”
“所以说,十万大山那团紫气,可以变相认为是天帝造出来的。”
陆吾点点头,一句话答复了两个问题。
“可以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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