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赵长生还是不辞而别了。
刘景浊当然知道他走了,但人各有自身的江湖路,或许下次再见,他真成了一位大侠了呢。
今天早晨下了一场大雨,走是走不了的,不过刘景浊也没打算要走。
其实按照姚放牛的意思,刘景浊是可以把白小豆暂时放在龙丘家的,龙丘棠溪也提过,但刘景浊没答应。
的确,孤身返乡,遇到什么事儿跑也容易些。可他答应了白猿,要好好照顾白小豆的。
白小豆在一旁抄书,刘景浊喝了一口酒,将斗寒洲下船以来的事儿,大致捋了一遍。
遇见龙丘洒洒,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将龙丘棠溪惹出来。
当时答应龙丘洒洒护她回乡的中年金丹,也就是死在神霄天的毛先生,同时也是墨漯国的胡游。靖西国之事,开头儿是在他。后来青泥国与墨漯国,还是他。可他死的太快,想要深究什么已经无从下手。至于他口中的望山楼,温落与姚放牛查了,可查来查去,得出结论就是,望山楼只是神鹿洲西南部一个小国的江湖门派,以押镖为生,加起来十几人的个小门派而已,根本没人听说过胡游。
以胡游开始的一条线,到这里便没法儿再往下扯了。
还有在神霄天时那个夺舍蓌山余椟的老东西,他必然是蓌山百年之内拔地而起的原因,可在他嘴里,九洲那九座山头儿,全都只是受人指挥的刀而已。在张五味动手之前,他猛然暴毙,连同魂魄都烟消云散。当时那老东西可是已经重返登楼境界了。能做成此时的,至少都得开天门境界。
那么这根线,只能朝着玉京天去了。
如今可以确定的事儿,就是青椋山之覆灭,与这九座山头儿脱不了干系。
黄三叶如今是玥谷的覃召羽,掌律祖师,自然能接触到一些秘密所在。
玥谷每年都会大肆招收新弟子,但那些新弟子,资质好的,没什么背景的,多半会被剔除根骨,据说会以某种法子转接到旁人身上。被黄三叶带去的池媵三人,算是近二十年来唯一的例外了。
可那些个被偷窃去的根骨,黄三叶并没有瞧见在玥谷弟子身上出现过。
刘景浊曾经问过姚放牛,那家伙说,这种手段他听说过,妖族做这种事的人居多。只不过,将有一个人的根骨嫁接于另一人身上之后,那份资质会大打折扣,只能靠堆积来创造怪物罢了。
而且,明明是蓌山的马前卒,可前前后后,这个玥谷几乎没怎么出现过。
所以姚放牛至今还在神鹿洲,主要还是想暗地里查一查这个玥谷。
一连串的事儿,有些压根儿不搭边的。
就如同龙丘棠溪的娘亲,是因为龙丘阔失察,才让其陷入围杀之中。
青椋山覆灭之时,干爹要封禅五岳四渎,干娘飞拉着自己前往中岳。可等回去,青椋山已经没了,干娘忽然就身染重疾。
二者天高皇帝远,明明毫无关系,可刘景浊总觉得其中是有什么联系的。
还有一个刘景浊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
他的爹娘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要干什么?
从青椋山覆灭,到他刘景浊前往归墟拿到那枚印章,之后冲上玉京天,再被人打回人间,又在栖客山自囚两年。
这些事情,都好像是按照别人制定好的路线进行的。
还有,当年一剑划破自己与龙丘棠溪手掌,牵上那条红线的前辈,会是谁?
一团乱麻啊!
沉思被白小豆打断,小丫头轻声道:“师傅,在想什么?看你愁眉苦脸的。”
刘景浊回过神,灌了一口酒,微笑道:“好多事儿要想呢,越想越乱。”
小丫头十分跑过去拎着茶壶过来,给自家师傅倒了一碗酒。
白小豆笑着说道:“那就少喝酒,多喝茶。我娘以前跟我说过,想不明白的事儿就不去想了,做好自己的事情,以后不想明白都难呢。”
刘景浊一阵愕然,没想到今日徒弟给师傅上了一课。
“等雨停了咱们就走,今个儿开始,师傅先教你练拳。”
小丫头愣了一愣,开心点都要跳起来了。
“好呀!以后我也能行侠仗义了!”
雨停之时已经未时,没等到想等的人,那便不等了。
走出小城,前方不远处就是灵犀江。
刘景浊忽然一愣,取出自己买的一枚灵犀簪,同时转头问道:“小豆,刚到三岔峡时,那个撑船老者给你的灵犀符呢?”
白小豆费力卷起袖子,从小臂取下荷包,翻来翻去找了大半天才翻出来。
“在呢呀,怎么啦?”
话音刚落,小丫头忽然咦了一声,“师傅,看着一样的,可我怎么觉得不一样了?”
刘景浊摇摇头,舒展一口气,轻声道:“这个先给师傅,我帮你保管好不好?”
小丫头点点头,将那枚灵犀符递给了刘景浊。
刘景浊将一枚簪花与灵犀符全装进乾坤玉,他也是此刻才明白,为什么自己身上有那枚玉佩,他们还是找得到自个儿。
他娘的,到处都是暗桩啊!
白小豆只是个凡俗人,但她不是生在九洲,想要以推衍之术找到她,也不容易的。
刘景浊祭出长风,同时举起手臂,轻声道:“出来吧,我有话问你。”
通天犀嗖一声蹿了出来,一瞧见白小豆便跳去白小豆肩头,对着小丫头脸颊舔个不停,逗得小丫头咯咯笑。
刘景浊轻声道:“你跟那个老舟子有无关系?想留下来,就实话实说。”
通天犀扑闪着眼珠子,小牛犊子似的哼哼了一番,白小豆立马儿说道:“师傅,它说它跟着我的气息一路,好不容易才追上来的,只有我能看见它。师傅之所以能看见,是因为它愿意让师傅看见,别人是看不见它的。”
刘景浊诧异道:“你能听懂它什么意思?”
白小豆点点头,“也不是听得懂,就是,能感觉到。”
刘景浊明白了,为什么小丫头忽然一下变得能感觉到别人在想什么了,怕是当时通天犀就已经认小丫头为主了。
“那你就带着它吧,反正别人也瞧不见。”
通天犀对着白小豆叫了几声,随后纵身跃起,又钻入了刘景浊袖中。
白小豆抬起头,轻声道:“师傅,它说它现在很困,要一直睡觉的。”
刘景浊微微一笑,轻声道:“行吧!那咱们也继续上路。”
……
倾水山并未如何大兴土木,只不过将原本处在山巅山神庙整个托起,移去了三百里外的那座述雩山,这处山巅平台,日后会是一座祖师大殿,同时供奉破烂山历代宗主,包括姚放牛。
青泥国本想派些工匠帮忙修建的,可姚放牛说了,依照凡俗建造的法子,光是把一应建材搬上来都费劲,别说修建了。
魏宏想了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儿,便不再硬凑过来了。
姚放牛带着个年轻道士去了倾水山左侧那座赤发峰,就是当时与刘景浊喝酒的地方。
半山腰一处有溪水流经,略微平坦的地方,就是张五味选的住所。
张五味从溪水中捡起一块儿鹅卵石,此时节,山中溪水倒是没那么凉。
姚放牛说道:“这条溪水是高处一眼泉水溢出而成,山泉水嘛,冬暖夏凉。”
张五味咧嘴一笑,轻声道:“这么好的地方,我住会不会太浪费了?”
姚放牛气笑道:“这么大的山,放不下你张道长?”
说着便大袖一挥,一座小院儿凭空出现在溪水不远处。
年轻道士诧异不止,“登楼修士,一挥手就能变出来一处宅子?”
姚放牛无奈,叹气道:“神仙也不行,别说登楼修士了。这是我从别处搬来的宅子,你先凑活住着。里头的食物,以及你们道门的术法神通,都给你准备了。我年前会返回斗寒洲,你安心在这儿修行就行了。”
张五味点点头,笑问道:“分宗名字真就叫倾水山了?”
姚放牛微微一笑,“定了,分宗第一任宗主定的,以后这是他的山头儿,我当然要尊重他的决定。”
没想到刘景浊那法子还真有作用,前脚刚刚决定让董寿春担任宗主,这位掌律亲传,后脚就跑去自家师傅手底下挖人了。
想到这个,姚放牛就有些开心,很开心。
张五味忽然问道:“刘景浊呢?有没有什么消息?”
姚放牛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告诉张五味。
“先前他传来消息,说让我别着急回去斗寒洲,他赶在年前会到鹿尾渡,要是有什么事儿,还得靠着我这个登楼大修士帮忙呢。”
张五味张了张嘴,还是没忍住问道:“他能开口让你等着,怕是回乡之路真不好走。”
姚放牛笑道:“你是不是想问,多好的关系,能让我跨洲来此,看着他登上离开神鹿洲的渡船?”
年轻道士点了点头,他觉得,再好的朋友,这么互相麻烦就真的好吗?
姚放牛拍了拍张五味肩膀,微笑道:“那是你不知道,他救过我多少次。这么跟你说吧,没有他,我跟我师傅不可能活着返回斗寒洲。只要他需要,破烂山的宗主我可以不当。”
顿了顿,姚放牛沉声道:“五味老弟,刘景浊是一个很聪明的傻子。怎么说呢,很多事情他知道不可违,也清清楚楚知道会给自己带来不好的后果,可他还是愿意去做。他有时候很自以为是,但大多数时候,他愿意为别人着想。”
张五味咧嘴一笑,“晓得,不然我怎么会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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