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见状，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只听一道尖利的声音传来：“我说老村长，你也管得太宽了吧。我家孩子实话实说，最是爽快的性子，总比有些人心里藏奸，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好。”
老村长怒目一张。
“你这个婆娘，说谁呢？”
王铁匠家的连忙低声对她说道：“你少说两句吧。”
王铁匠家的白了他一眼。
“你这人就是老实，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不许我说两句么。”
老村长很恼火。
这王铁匠家的含沙射影，嘴里说的心里藏奸的人，指的是谁？碍于面子，他又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妇人逞口舌之争，他抿着唇，冷冷道：“别废话了，就说小金的事儿，你们愿意不愿意吧？”
“要买小金不是不行，只是不知道他们能出多少银子？”
王铁匠家的眼睛一边打量着裴若华，一边说道。
老村长听了她的话，皱了皱眉，回身，向着裴若华问道：“大姑娘，你开个价吧。”
裴若华想了想，朗声说道：“五十两银子，卖身契，死契。从今往后，无论好与坏，生死各不相干。”
裴若华话音刚落，周围的村民们不禁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
五十两银子，对于普通庄户人来说，是巨大的数目，相当于十年的收入了。有的人家穷，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然而，裴若华的条件也是非常苛刻的，生死各不相干，就意味着一旦签下了卖身契，王小金从与王铁匠家，就再无瓜葛。
王铁匠微微地垂下了头，续弦对于王小金的虐待，他不是不知道。
但是家里有了女人，使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情，每当看着女人在灶台旁忙碌的身影，他的心中便一片温热。为了自己的日子能够过得舒心，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王小金。
话虽如此，王小金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一旦要将这份关系和血缘彻底地切割，心中到底有两分不舍。
王铁匠家的眼睛一亮，面上露着喜色，想不到啊，竟然还有人愿意出五十两银子来买那个贱种，傻不傻啊。
王铁匠家的眼珠滴溜溜的一阵乱转，心中暗道，那姑娘看着文文静静，娇娇弱弱的模样，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银子，想来家中富裕，不缺银子，讨价还价一番，也许还能再压榨些好处来。
“五十两银子太少了，七十两吧。”
果然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裴若华心中鄙夷，面色如常，倒是围观的村民们炸开了锅：
“五十两银子还嫌少，这婆娘的心也太贪了吧。”
“她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
“她就是看着别人姑娘年轻，脸皮薄，狮子大开口。”
“小金也真真是倒霉，摊上这样的人家。”
……
王铁匠拽紧拳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裴若华好似并未听见那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她微微一笑，声音清冷犹如玉石相击。
“四十两。”
“什么？”王铁匠家的愣住了，“四十两？”
她的本意是要抬高价，哪料到裴若华二话不说，一下就把价钱砸了下去。从五十两到四十两，那可是白花花的十两银子啊。
王铁匠家的心疼极了，好比割肉一般。十两银子，可以在镇上的首饰铺子里买上一副头面。可以在布店里买到上好的绸缎，为一家子做一身新衣裳。
王铁匠的视线落在裴若华身上，他动了动嘴，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只听裴若华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家里的仆役丫鬟并不少，不缺他一个。我买下王小金，一来，是因为看着他可怜，二来，我认为好人应该要有好报。
但凡买卖，自然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你们可以继续开价，至于我，也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还价。”
王铁匠家的这回可算是踢到了铁板了，她脸色一沉，心有不忿。
“你这姑娘说话文绉绉的，我听不懂。我只知道，买卖不是这么做的。你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指缝里透一点银子出来，就够咱们家吃用的了。”
裴若华笑笑。
“银子我是有，可是我不愿。”
王铁匠家的被裴若华气了个仰倒，正想要破口大骂，但王铁匠扯了扯她的衣袖，她瞪了他一眼，转念一想，得罪了裴若华，再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个愿意掏银子买下王小金的人。
听村子里的人说，王小金那死去的娘乃是个秀才的女儿，不但温柔，贤惠，会做一手好针线，而且还识字，王铁匠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才能娶到这么一个好媳妇。村子里的人还说，王小金长得跟他亲娘有七八分相似，眉眼端庄，很是清秀的模样。
所有人都认定，她比不上王小金的亲娘，她知道，就连王铁匠也是这般认为的，不然的话，每年那女人的忌日，王铁匠何必要背着自己，悄悄给那个女人烧纸。
她心有不甘，她为了男人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累死累活的，凭什么她就要活着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之下，时时刻刻被旁人比较着。
所以她要抹去那个女人的一切，包括那个女人的儿子！
王小金终日被她打打骂骂，饥饥寒寒，村民们虽然对她不喜，然而也不能多管旁人的家事。
但这只能暂时让她出口郁气，毕竟王小金是王铁匠的儿子，她既不能将他打死，又不能将他赶出家门。真要这样做的话，等王铁匠回过神来，一定不会放过她，王家村也再无她的立足之处。
如今好运来了，不但可以将王小金卖得远远的，从今往后那张令她极为厌恶的脸再无法出现在她眼前，还能拿到一笔丰厚的银子，太让她舒心满意了。
这个家，会是真正属于她的家。
王铁匠家的进退两难，一时间，不敢再随意开口了。
她咬了咬牙，使劲拧了拧王铁匠的手臂，低声呵斥道：“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你倒是说句话呀。”
王铁匠抬起眼帘，目光缓缓地扫视着，面前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有的不屑，有的默然，有的讥讽，有的恳切，种种情绪，几乎是毫不掩饰地表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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