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正月十二,年味仍浓,更何况如今天下繁盛,圣上昌明,这都城又是陈朝千万里江山之中顶顶繁华的所在,所以自新年以来,整个都城都如烈火烹油,喜气冲天。陆宣被随处可见的喜气浸染,表情逐渐变得明朗起来,心情转好。
不多时,陆宣已走入都城腹地,前方便是一条古街,名为鹿鸣街,据说此条街道自陈朝开辟之时便已存在,历史悠久。闻名知意,这鹿鸣二字取自呦呦鹿鸣,食野之萍之意,而在鹿鸣街两旁则都是各种酒家、食坊,到处飞檐斗角,青瓦雕梁,美轮美奂。在鹿鸣街中央有一座新起的酒楼,名为陆家轩,那便是陆宣的家了。
要说陆家在十年前还是小门小户,远在都城西北角开了一家包子铺,做梦也想不到会在鹿鸣街开起规模如此恢弘的酒家,然而自十几年前陆宣被选入灵云宗之后,宗门大喜,颁下来的赏赐超乎想象的雄厚,陆宣父母便是借此开起了陆家轩,凭借一家人勤勤恳恳的努力,陆家轩如今已经算是都城内数一数二的饕餮之地。
这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吧。
刚进了陆家轩,便有下人拦住陆宣,说是陆掌柜和夫人正在四处找他。
陆宣便径自去了前厅,拜见父母二人。
父亲陆明旭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说话不多,虽然刚刚年近不惑,但外表看起来却分外的老诚。母亲陆氏却是不同了,穷苦出身的她性格泼辣,昔日陆家贫寒的时候要不是有陆氏抛头露面,或许这一家人就要沿街乞讨了,而陆宣恐怕也没有那段仙缘。
此时此刻,陆明旭正坐在八仙桌旁喝茶,而陆氏则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
没等陆宣开口,陆氏便风风火火的绕过柜台抓住陆宣的胳膊,埋怨道:“宣儿,你这一上午跑到哪里厮混去了,你爹和为娘派人找了你半晌。”
“孩儿只是出门逛逛,娘,您找我有事?”
陆氏拉着陆宣坐到八仙桌旁,对陆明旭道:“当家的,你跟孩子说?”
陆明旭虽然是穷苦出身,大字不识一个,但近几年来偏偏养出了一副老学究的气派,捻了捻三缕胡须,慢条斯理的刚要开口,却见陆氏皱了皱眉,恼道:“这等大事,看你那副慢悠悠的模样,真是急死个人了。算了算了,也不劳您大驾,还是我来说吧。”
陆氏双手抓住陆宣的手,笑眯眯的道:
“宣儿啊,爹娘为你张罗了一门亲事。”
陆宣顿时愕然。
他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按理说确实已经到了婚娶之年,但陆宣一门心思都在修行之上,哪里有心思娶妻生子?然而看着母亲那殷切的眼神,还有父亲故作坦然却有些紧张的表情,心中便不禁一软。
自己离家十年,要说最愧对的却是父母啊。既然自己今后注定要在这俗世沉沦,又岂能免俗?如果自己坚定拒绝,怕是会伤了父母的心啊。
想了想,陆宣倒也没表示反对。陆氏见状一阵欣喜,用力抓了抓陆宣的手,异常得意的道:“宣儿,你想不想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陆宣暗笑,心想无论我想不想知道,您必然要说的吧,但还是故作好奇的问了一句,“哪家的?”
“就是对门的醉仙居掌柜,你师叔冯四海家的小姐,冯小英啊。”
原来是她?
陆宣不禁一愣。
要说醉仙居可是鹿鸣街上首屈一指的大酒楼,掌柜名叫冯四海,人如其名,四海的紧,据说甚至能上达天听,三不五时便代为打理御宴。冯家和陆家还颇有渊源,早在二十几年之前,冯四海和陆宣的父亲陆明旭便是同门师兄弟。冯四海生有一女,名为冯小英,只小陆宣一岁,两人在幼年时还曾见过。
只不过自从冯四海发达之后,两家之间的来往便断了几年,直到陆家轩崛起,便又热络了起来。陆宣两年前回来之后与冯小英也曾匆匆见过几面,虽然从未交谈过,但却知道那冯小英生的容貌绝美,风姿绰约,在都城也是知名的美人,倒是令陆宣印象深刻。原来母亲说的亲事竟然是她?
不过陆宣却觉得此事有些不妥,倒不是因为冯小英,而是那冯四海。
那冯四海分明是个地地道道的奸商,无利不起早,即便是自己的亲生闺女恐怕也是待价而沽。陆家轩如今虽然已经几乎与醉仙居并驾齐驱,但是毕竟底蕴还是薄了一些。父母专心做生意,哪里比得上半个皇商的冯家?冯四海真的要将掌上明珠嫁给自己?别是母亲一厢情愿吧。
房中只有父母,陆宣便委婉提出了质疑。
陆氏夫妇对视了一眼,这一次却是陆明旭沉声道:“这件事你就不必管了,子女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天叫你来只是通知你一下,明天我便找赵家婆子去做媒,实则也只是走个过场,这件事情我和冯师弟早有计较。”陆氏也在一旁啰里啰嗦的说了一大堆冯小姐的好处,直将一个冯小英说的天上少有、地上难寻,恨不得今年便结婚,明年便抱孙子才好。
陆宣有些不堪其扰,只能苦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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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用罢了晚饭,陆宣在自己房中静坐调息两个时辰,直到夜深人静时便出了陆家轩。
鹿鸣街一侧便是一条运河,据说前朝时便已开辟,迄今仍是往来通衢重地,平日里繁华无比,直到夜深时才算平静下来。陆宣从后门出来,没走百步便已来到运河边上,轻车熟路的找到一处平整的岩石,便盘膝坐了上去。
离开灵云宗的这两年,陆宣每日都在此修行,盖因此处水气充沛,正是修炼玉池真诀的绝佳去处。
相传玉池真诀乃是灵云宗中兴之主无崖子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上古仙法,所谓琼琼玉-浆,伫水为池,是天下一等一的水系功法。玉池真诀共分九层,据说修至九层境界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虽非龙体,却有行云布雨、翻江倒海之能,近乎仙人之流。昔日无崖子将玉池真诀修到七层境界,便已天下无双,登峰造极。
只不过自从无崖子失踪之后,灵云宗最出类拔萃的人物也只能修炼至五层境界,人们口口相传,这玉池真诀有个天大的隐秘,唯有无崖子才知道,但如今却是失传了。
灵云宗主楚无夜对陆宣抱以厚望,自然倾囊相授,只不过可怜的陆宣至今却连玉池真诀的第一层境界都远未达到。
面对涛涛运河,陆宣能感受到充沛的水汽,但却并没有急着修炼,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管来。那竹管状若笔筒,打开盖子,里面却是一根三寸长的金针。
金针古朴粗粝,好似自然形成一样,针尖处也不是十分锋利。
陆宣用两指将金针拈出,然后深吸了口气,将其锋芒处对准自己的天灵穴,好似针灸一样捻动起来。只见他头顶天灵穴的位置旧伤未愈,金针一动便血肉模糊,有丝丝鲜血流淌出来。
有股绝大的痛楚瞬间弥散开来,那并不仅仅只是皮肉之苦,而是痛入骨髓。那金针好像要将他的天灵盖粉碎一样,让陆宣头疼欲裂。
这却并非是什么头悬梁锥刺股的励志之法,陆宣也是有苦自知。
当年在灵云宗时,自从楚无夜放弃了陆宣之后,全宗上下都认为陆宣已无药可救,唯独陆宣自己从未真正的死心。他近乎疯魔了一般把自己关在藏书阁中,试图在灵云宗那浩如烟海的藏书中找到一线出路。
灵云宗虽然已经不复往日荣光,但是底蕴却并非寻常仙门所能比拟,藏书阁中各种秘法不下万册,而陆宣虽然不堪,但名义上还是楚无夜的关门弟子,于是有权翻阅最顶级的功法。然而越是顶级的功法越是高屋建瓴,怎么可能有解决陆宣这种根本问题的办法?于是陆宣不得不从上至下,从顶级功法一直翻阅到入门功法,甚至是那些根本无人翻阅的散文杂记,终于被他找到一本名为《开辟法》的破书。
说它是破书一点也不为过,陆宣几乎是从一堆几乎腐朽的书籍中将其翻找出来的,就算问遍了藏书阁的管事也没人知道这所谓的《开辟法》是从何而来。这功法名字叫的响亮,内容也令人瞠目结舌,据说能用凡间针刺之法开辟穴道,这道路宽了,引来灵力自然倍增。陆宣浑身上下只有一个天灵穴开启,如果能用着开辟法将其扩宽,对自己的修行应该会有好处吧。
然而当时几位管事的师叔翻开来看了看,所有人都说这是无稽之谈,穴道乃是无形之物,岂能用针石开辟?若是如这书上所说的去做,恐怕非死即伤。说不得这本妖言惑众的书籍必然是凡间俗人的臆测之作,不知什么时代被哪个不开眼的弟子带了回来,就此掩埋于尘埃。
师叔们要把《开辟法》毁了,陆宣却好似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苦求之下才将那破书保了下来,带出了藏书阁。
对陆宣而言,哪怕这开辟法是信口开河,但自己也不会放弃这一丝一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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