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葛如亮推让,神会道:“葛生,请你做盟主又不是叫你事必躬亲,五湖各有其主,日常琐事本无需你亲为,只是各帮有纷争之时,你作为盟主能居中调停,秉公而断即可,便如如象先生,他不会武功却能号令群雄,所凭的便是‘公正’两字。”
葛如亮还要推辞,他身边的夫人在一旁伸手握住他的左手道:“葛郎,我看如象先生、众位兄弟都是发自真心,两位武林前辈宿耆也屈尊劝进,你又怎能为了我一点小恙而因私而废公呢?”那夫人带着白纱帏帽,众人见不到她容貌,只听她说的是标准的洛音,在此江南之地甚是罕见,婉转低回煞是好听。
葛如亮拿右手抚住夫人的手道:“阿楚,你可不是小恙……当初若非为了你,我也不会去趟汉江这淌浑水……不曾想却未能得着……哎……”
葛庄主此前一直表现得沉稳厚重,但事关夫人,他关心则乱,语气急切起来。
但见阿楚夫人的帏帽微微晃动,似乎在摇头,她柔声道:“葛郎,这都是天意,能做的你都做了,你看你去汉水办事来回半月有余,我一个人不也好好的么?况且两位前辈也说了,这代盟主之位并不需要你离开山庄。”
葛如亮捏着阿楚夫人的手只是摇头,阿楚夫人又道:“大丈夫当立于天地间,你在家日日陪着我,我就能好了么?”
葛庄主不语只是默默摇头,江朔心里奇怪,心道这位阿楚夫人不知是得了什么病,葛庄主医术精妙,怎地就治不好他夫人,然而他此刻站在台上,也不能去问台下的湘儿。
阿楚夫人徐徐道:“葛郎,若是让你做盟主,你推辞我也不拦你,然而现下叫你做这代盟主,你若推辞倒显得器局小了……”
葛如亮道:“这盟主、代盟主又有何区别?”
阿楚夫人淡然一笑道:“那葛郎,我且问你,若你做了代盟主,有朝一日这孩子长大成人,盟主之位你让是不让呢?”
葛如亮道:“那自然要让,我恨不得他今日就是弱冠之年才好。”
阿楚夫人用手一指江朔道:“我常听荀媪和我说这孩子聪慧,要我说啊,细心栽培,少则五年,多则八年,不用十年便能成材,到时你便将这盟主之位让与他。”
程昂叫道:“是啊,若是别人做了代盟主,俺老程还担心他赖着不肯下来呢……”他边说边拿眼睛瞟浑惟明,浑惟明知道程昂就是个黄米黏豆包,沾上就甩不脱,双臂抱在胸前也不理他。
葛如亮兀自沉吟不语,阿楚夫人又道:“我知葛郎你是绝不会恋栈的,然而葛郎你有没有想过,这孩子小小年纪,听说又不会武功,骤得江湖之宝,难免有人觊觎,他阴差阳错杀了恶龙,本是功德一件,难道你忍心看他因祸得福,反而因此丢了性命么?”
葛如亮对夫人道:“那阿楚你说我该当如何?”
阿楚夫人道:“要我说,一是暂摄代盟主之位,安排江湖弟兄妥为保护童儿周全,二是教他文治武功,令其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有朝一日做得盟主,这才是有担当的大丈夫所当为。”
南霁云道:“夫人说的是,无论未来这位江小兄弟能否成为盟主,南某必保他周全。”他言毕拿手扶住腰中佩剑,这佩剑模样怪异,剑身是直的,尾部却弯曲如钩,因此只能配个半鞘,看着像弯刀但两面开刃确又是一把剑。
葛如亮似是终于下定决心道:“阿楚,你说得对,我原是担心人言可畏,怕人说我以代盟主之名行盟主之实,确是把个人荣辱得失看的太重了。”
李邕道:“葛生,如楚夫人所言,你就一边暂摄盟主之位,一边教导这孩儿,俟其长成,如其成器就让他做了盟主,如其不成再由五湖的弟兄们公推盟主可好?”
湘儿在台下叫道:“好耶,小江朔你便拜入我耶耶门下,和我一齐习武,还有每日练字也不能赖皮哦。”她自己觉得学写字是世间最苦恼之事,一想到江朔也要和自己一样天天受此折磨,幸灾乐祸般地鼓起掌来。
葛如亮瞪了女儿一眼,向李邕叉手道:“如亮必然尽心竭力,教导他成才,如其不成那边是我教导不力,自然也不会争这盟主之位,只是不知五湖其他各位帮主是什么意思。”
南霁云和程昂闻言一起道:“我二人愿奉葛庄主为代盟主。”
鲁炅紧跟着道:“此事只要办的公道,鲁某便赞同。”
浑惟明见其他三人都表态了,也不情愿地干笑几声道:“哈哈哈,莫说葛兄做代盟主,就是做盟主,我姓浑的也没有意见。”
李邕不理他说话中的阴阳怪气,道:“既然各位都同意,葛生你就勿要再推辞了。”
李邕想的是让葛如亮先接下这个代盟主的位置,待他做了五年、十年,威信既立,就算他不想做只怕三江五湖的数万帮众也不能答应;南霁云和程昂既是李邕拥趸,又和葛如亮私交甚厚,自然是衷心拥护;鲁炅本性冲淡,只要自己的巴丘利益不受损,他便也不是非要争这个盟主;浑惟明则想的他葛如亮做盟主也好,代盟主也好,届时这童儿长大成人,我只说这童儿德不配位,葛如亮可不能食言而肥,届时我震泽人多势众,要做盟主也不是不可能。
神会合十道:“阿弥陀佛,今日盟主传续之事得以圆满解决,可喜可贺。”
贞隐也上前道喜。
葛如亮也不再推辞,飘身上台,将江朔让在他和李邕之间。先对李邕和两位前辈施礼,转而对江朔说:“童儿,如象先生给你的东西你就收起来吧,明日起你便随着我修文习武,未免闲言碎语,你不可拜我为师,你便称我为先生,我则称你为少主。”
江朔早已没了主见,葛庄主在他心目中一直极有威严,闻言他便不自觉地伸手接过李邕手里的小布包,拿在手里觉得不妥再想还是还不回去了,只得双手捧着布包,向葛如亮行礼道:“拜见先生。”
台下南、程、鲁、浑四人也一齐抱拳道:“参见少主,参见代盟主。”
台下各帮帮众见头领如此,便也一齐抱拳道:“参见少主,参见代盟主。”
别看只有百十来号人,一齐发声也声震洞府,颇有气势。其他僧、道、梨园弟子也一齐道贺。严庄也笑盈盈地拱手道:“恭喜葛庄主,恭喜江郎。”,众人却都不搭理他,严庄自讨了个没趣,讪讪地退到一边。
葛如亮与众人见礼已毕,向群豪道:“诸位,夜已深了,今日大事甫定,明日更有许多细节要与各位湖主商议,鄙庄为各位安排了住处,便请跟随苍头到馆舍歇息吧。”
五湖众人前几日就来了,均早已安排好了住处,当下各自结伴跟着苍头出洞去了,神会、贞隐及长安教坊众人虽是今日方到,但山庄早有安排,也有小头目恭恭敬敬的请走了,唯安庆绪一行人今日突然到访,尚未安排住处,葛如亮正要招人来安排,却见安庆绪与严庄低声耳语,听他说完,严庄拱手对台上众人道:“今日躬逢江湖盛事,不仅见了鼍龙巨皮,还得闻鼓吹两位圣手的天籁之音,均感甚慰,此刻大事已了,我等就不叨扰了,就此告辞。”
李邕、葛如亮等人知道平卢一行人本就是来搅局的,听说他们要走自然不会挽留,只向下拱了拱手,严庄和安庆绪一行人众人便也随着苍头出洞去了。
一转眼一百多号人除了几位五湖主和阿楚湘儿母女,走了个干干净净,江朔捧着个小布包四顾茫然,感觉直入在梦中。却见湘儿跃上台来道:“朔哥,这包里是啥宝贝,快打开给我看看。”说着伸手就要抓,葛如亮出手如电“啪”地打在女儿手背上,道:“胡闹,这也是你摸得的么?”
湘儿素来怕她耶耶,也不敢回嘴,只得撅着嘴站到一边,江朔被这声响一惊,也回过神来,仰头望着李邕道:“李使君,这包袱里是什么?我能看么?”
李邕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自然能看,我且说与你听……”他正要叫江朔打开包裹,和他解释个中源委,却见台下那日本人仍站在原处,那人生的矮小,故众人出洞之时无人注意到他,但他终究是一个大活人,也没有刻意隐藏,如何见不到。
李邕道:“这位日本国的郎君如何还在此处,怎未随东军诸位离去?”
葛如亮跃下台来对那日本人道:“井郎,现下要说的是鄙盟隐秘之事,外人不便与闻,来,我送你出洞。”
那日本人却不动地方,一躬身道:“真成非是平卢一伙,更非是要偷听贵盟秘密,乃是有一事要向李使君讨教,还请使君务必赐教。”
葛如亮道:“现在太晚了,井郎如有所请,明日一早再拜见李使君吧。”李邕乃是当世书法大家,求字之人多不胜数,葛如亮只道这日本人如此客气只怕也是来求字的,方才人多他不好开口,才留到最后。
岂料那日本人一躬到地道:“此事甚急,乃是困扰真成三十余年的大疑惑,今日务必要请李使君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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