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邵家离开，坐车两个小时来到大学门口。
柒柒一眼就看到等在门口的男人。
身材瘦削，腰背却挺拔如松。
看到她从车上下来，笑着走过来和司机打招呼。
之后才看过来，眉眼温儒，深邃的五官给人一种混血的感觉。
“抱歉打电话把你叫回来，你父母没有生气吧？”
帮着司机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郑寅看向柒柒温和的问。
柒柒摇头，把头发随意拨到后面，“没有，他们巴不得我们早点走，别去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呢。”
想到自家老爸那个腻歪劲，柒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虽然父母感情好对她来说是好事，但她自认受不了一个男人无时无刻不粘着自己。
男人眼里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走吧，大家都在等着了。”
柒柒点头，和司机打过招呼，就和男人并肩往学校里面走。
“要先把你的行李送去宿舍吗？”
走了没多久，男人在实验楼和宿舍公寓楼的交叉口停下脚步。
“不用，直接去实验室。我给大家带了东西。”
柒柒脚下不停，留给男人一个背影。
眼看她越走越远，男人皱了一下眉毛，低眸轻轻一笑，也跟了上去。
实验室里，一群少男少女正激情澎湃的讨论着程序上需要调整的小细节。
忽然，门口一道清脆的叩门声响起。
所有人停下说话声，朝门口看过去。
看到门口出现的人，众人齐刷刷的站直身体喊了一声，
“老大回来了！”
“你们搞清楚，我才是老大。”
在男人身后，走出来一个身材娇小，五官稚嫩的女生。
她瘦瘦小小一只，刚才站在郑寅身后，其他人竟然完全没有看到。
看到她出来，其他人眼睛都是一亮，“欣玥！我们还以为你今天没办法赶回来呢。”
“软件最重要的试用阶段，我怎么可能不在场？”
柒柒大名傅欣玥。
她笑着把郑寅拖着的行李箱拿过来，在实验室空旷的地方打开，露出里面琳琅满目的各种小吃。
“哇！这个是上次你带的肉脯吗？你都不知道，吃过一次，我最近吃什么都不香了。”
“这个是芒果干。欣玥，你们家这个芒果干怎么做的，比市面上的好吃太多了。”
“我喜欢这个，你们都别跟我抢。”
“这是什么……”
实验室里的一群人平时嘻嘻哈哈惯了。
看到柒柒打开箱子，一股脑就挤过来开始拿东西。
柒柒从一个人手里接过两个精致的罐子，“这个是我妈特意给我拿的，这就不给你们了。”
“成，那我要这个。”
刚拿到的罐子被柒柒拿走，那人也不生气，继续去跟别人抢其他东西。
平时在学校其他人眼里的学霸精英们，像一群几辈子没吃过东西的土匪一样。
柒柒见怪不怪。
拿着特意从里面挑走的两个罐子走到属于自己的那台电脑前面。
郑寅跟着她过去，站在她后面看她操作电脑。
“你跟着我干什么？”
等待开机的时候，柒柒回头看到郑寅，疑惑挑眉。
郑寅微微倾身，热气喷洒在她耳垂上，“你那两罐肉干，不打算给我一罐吗？”
“你也喜欢吃？”
柒柒下意识看一眼自己手边的两个罐子。
罐子不小，里面也是塞得满满当当。
留一罐的话，应该也够她吃一段时间了。
“主要没有家人给我用心准备过这些，很羡慕你。想尝尝被人惦记的滋味。”
郑寅垂下眸子。
长长的睫毛遮住一双黑沉的眸子，同时也掩盖了他真实的情绪。
柒柒很少有这种揪心的感受。
她犹豫片刻，抬手拿过一个罐子飞快塞到他怀里，“给你。”
“不会舍不得吗？”
郑寅抬起眸子，眼底有细碎的笑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情绪。
柒柒摇头，语气自然的回，“给你就不会。”
意思是给别人会舍不得。
这样自然而然的语气说着让人感动的情话。
不愧是她啊……
郑寅低眸，试图从柒柒身上找到一丝害羞的证明。
但是没有。
他觉得柒柒很矛盾。
多数时候，他感觉不到对方喜欢自己。
但她待自己又极不一样。
好像比任何人都要亲近，都要纵容。
他再次倾身，鼻翼间传来若有若无的香味。
如果不是在实验室，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想……
“哎哟，那么宝贝的肉干都舍得给啊？”
后面那群狼终于把东西分好了。
柒柒随便朝后面看过去一眼，有两个女生正帮着把她的箱子合起来。
她爱吃的东西都还在，其余的每种也都给自己留了一部分。
显然，他们每次抢的欢，但其实都是很有分寸的。
“怎么，你羡慕？”
郑寅举起手里的罐子朝那人晃了晃，帅气挑眉。
“不羡慕。毕竟我们做不到对不满十八的小妹妹下手这种事。”
那人笑着打趣。
郑寅抬腿作势要踹，那人又飞快跑了。
柒柒正准备打开程序，忽然想起一件事，拍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才说，“现在我们的程序马上就要到测试阶段了，总占着学校实验室也不是办法。我准备在外面租个办公区域，你们什么想法？”
“租办公楼的钱AA吗？”
有人发问。
“前两个月我可以先垫上。”
在商言商，柒柒收起脸上的笑意。
满是胶原蛋白的稚嫩小脸上满是严肃，“两个月后如果你们依旧没有能力负担，或者不愿意出租金，可以按照初始投入的比例出让项目份额给我。”
这就类似于上市公司的股份分成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在场七八个人，谁也没想到，他们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利益至上，是在一个跳级入校，比他们中最小的一个还要小上四岁的女孩子身上体会到的。
倒不是说柒柒的说法太过冷酷。
只是他们一时有点难以接受这样的落差。
毕竟，在最开始开始这个项目的时候，他们都是因为兴趣，根本没想过其他。
但现在，现实被血淋淋的摆在他们面前，由不得他们不去想。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柒柒这样的说法固然揭穿了他们一直不愿意提起的话题。
但也提前把以后可能会爆发的问题摆在了明面上。
至少，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静自然，没有丝毫冷酷。
空气中沉默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柒柒像是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微垂着眸子看着自己手指，没有干涉他们决定的意思。
如果他们说先不出去租办公楼，而继续待在这间实验室，她也没有意见。
只是要涉及到出钱的事情，还是提前说清楚比较好。
哪怕让她来当这个恶人。
“可以。”
终于，一个男生开口。
见所有人朝自己看过来，他腼腆的伸手顶了一下眼睛，目光看向柒柒，“放弃多少份额，能够买断租金？”
“这个要大家商量才能决定。”
“好。”
男生松了口气，“我希望能把我所有份额变现，以后按照工作量给我开工资可以吗？”
“你如果有困难的话，我们可以给你凑点钱，你不要……”
男生放弃所有份额，是其他人没想到的。
他们刚从柒柒带给他们的现实冲击中回过神，就要面临一个成员的主动退股，一时难以接受。
“不用，我没有难处。只是我认为捏在手里的钱才是最实在的。”
男生眼神躲闪的避开同伴询问。
柒柒朝他看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见其他人还要再问，她忽然扬声打断，“份额分配的事情稍后再说，现在都回自己位置上，准备测验数据。今天晚上要尽量把问题都测验出来，明天八点准时开始内测。”
她身上似乎有一种天然的领袖气质。
哪怕她是在场所有人里面年龄最小的，大家还是不由自主的会去信服她。
刚开始的时候，众人还有点不习惯听从这么个小丫头的话。
时间一长，也全都放弃了抵抗。
只有那个男生，目光隐晦的朝柒柒这边看过来。
对上柒柒仿佛看透一切的视线，又慌的躲开。
柒柒扯了一下嘴角，什么也没说。
只是在电脑上一顿操作，飞快和所有人的系统连上，手指飞快敲击键盘。
学校出借给他们的实验室里，一时间除了此起彼伏敲击键盘的声音，再无其他。
……
忙碌一个晚上，饶是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也有点受不了。
在八点顺利推出内测后，有几个眼皮早就撑不住的，直接把座椅放倒，躺下开始呼呼大睡。
也亏得现在还不到秋天，这么睡着不是特别冷。
柒柒揉了一把眼睛，习惯性把电脑加密，推开键盘起身。
活动了一下筋骨，听到脖子上的骨头发出“咔吧”的脆响，才准备出去。
“我送你回公寓。”
郑寅也困。
但他对睡觉的环境要求极高，没办法像其他人那样就地而眠。
“好。”
柒柒答应，由着他把空了一大半的行李箱拿过去。
自己则把两罐肉干拿在手里。
躲开郑寅准备伸过来的手，淡笑着摇头，“我拿着，等到了公寓楼下再给你。”
“怎么，还怕我把你箱子拿走？”
郑寅笑着和她开了句玩笑，不在意的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
柒柒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也没打算解释，只是低头跟着他往外面走。
今天是周末，除了住校的一部分学生之外，校园里走动的人并不是很多。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
离开实验室，没有了活跃气氛的那群人，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柒柒并不觉得尴尬难受，反而很享受这样的安静。
直到走到女生公寓楼下，柒柒道了谢，准备接过自己的行李箱上楼，才忽然被郑寅开口叫住。
柒柒回头看过来，用眼神询问他要做什么。
郑寅朝前走出两步，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微微低头直视她的眼睛。
他的双眼很黑，如同墨染的一样。
柒柒甚至能清晰地从他双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们在交往，对吗？”
郑寅开口，低沉的嗓音已经有了一丝磁性。
柒柒眨眼，一时没太明白他问这几句话什么意思，“怎么了？”
“你不觉得我们一点都不像是在交往吗？”
郑寅无奈。
他身体微微前倾，分明没有碰到柒柒，却给人一种要将她圈入怀中的感觉。
柒柒眉毛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后退一步。
然后，她从郑寅的眼底看到了失落的情绪。
她微微一怔，面上带了一丝抱歉，“我不太习惯别人离我太近。”
“我是别人吗？”
郑寅再次逼近。
二十岁的他本就比同龄人要高许多。
再加上柒柒才十六岁。
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被展露无疑。
柒柒甚至觉得，自己就蜷缩在他怀里，像极了一个孩童。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又想要后退，却被郑寅一把扣住手腕，带进怀里。
“柒柒，我们是恋人关系，而不是陌生人。你在我面前，大可不用这样拘束。”
“你先放开我。”
从没料到郑寅会有这样一面。
在短暂的怔愣过后，柒柒皱眉试图把自己的手夺回来。
“我感觉不到你对我的感情。”
郑寅配合的松手，眼里满是失落。
汪玉菲想说，自己也感觉不到他的感情。
但她说不出口。
她没办法像郑寅一样，把自己的心事宣之于口。
“柒柒，你真的喜欢我吗？”
男人眼神里藏着一丝质疑。
柒柒自己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她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的和人交往。
像爸爸那样无时无刻都想要贴在妈妈身上的，她想想就算了，吃不消。
“当然。”
她回答的时候，难得的有些心虚。
郑寅低眸，视线深深的望进她的眸子里。
“柒柒……”
郑寅的声音像是有着什么魔力，把柒柒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眼睁睁看着郑寅朝自己靠近。
陌生的男性气息随着她的靠近，扑在自己脸上。
不对。
柒柒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拥抱，牵手，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之后，自然而然的行为。
而不是这样突兀的，由一方主导，另一方被动承受。
“不要。”
最终，在郑寅的吻快要落在她脸颊上的一刻，柒柒抬起手臂推拒。
“抱歉，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柒柒后退一步，再次拉开距离。
就像父亲所说，无论她跳级到哪里，都不会改变她才刚刚16岁的事实。
她不会在十六岁的时候去尝试做十八岁以后才应该做的事。
郑寅触碰到了她反弹的那个界限。
“该说抱歉的是我。”
郑寅这次没再凑近。
他表情诚恳的道歉，“是我太心急了。你年龄太小，跟你在一起我总有一种罪恶感。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你和我在一块，是正确的，从而忽略了你的感受。”
柒柒看不透他的内心，也看不透他的表情。
敛下视线，她点头接受他的道歉，“没关系。”
“下周三我生日。”
郑寅又恢复了一派从容淡定的模样，仿佛之前的事情不曾发生。
柒柒点头表示自己知道，“需要我送你生日礼物吗？”
“没有一个女孩子会这样问男朋友。”
郑寅失笑，“有些女孩子不是说过吗？通常这样问的，都是不想送。”
“我对你不够了解，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柒柒坦率。
郑寅对于所有事和物，从来没有表现出过特别的喜欢和关注。
每次出去吃饭，也都是绅士的让她点餐，之后再根据她的口味随便点两道。
她喜欢郑寅的神秘，却又常常为此苦恼。
“没关系，不需要礼物。你人来了就好。”
郑寅摇头，“熬了一个晚上了，快回去睡吧。”
“中午要一块吃饭吗？”
本来还不觉得。
听他这么一说，柒柒多少觉得有点困了。
捂嘴打了一个矜持的哈欠，抬起微微有些湿润的眼睛问。
“不了，我中午还有点事，可能下午回来，到时候一块吃晚饭。”
郑寅看了一眼时间，神情抱歉。
柒柒点头，并不在意这种小事。
实在是困的厉害，就直接上楼去了。
学校的公寓是单人间，她自己一个人住。
上楼准备把窗帘拉上的时候，柒柒看到郑寅还站在楼下，抬头朝上面看。
但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发现她出现在窗口。
她正准备拉上窗帘去睡觉，余光忽然郑寅身后不远处一道黑影。
那人鬼鬼祟祟躲在一棵树后朝这边张望。
如果不是她站在上面，根本发现不了。
那个人是谁？
她正考虑要不要打电话给郑寅提醒一声，就见他已经转身走了。
实在困的厉害，就连大脑都跟着变迟钝了不少。
柒柒甩一下脑袋，暂时把这件事抛开，拉上窗帘躺在床上睡觉。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就是五脏庙饿得厉害。
起身把从家里带来的肉干取出来吃了两条，洗漱下楼准备吃饭。
“欣玥。”
刚从女生公寓出来，柒柒就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戴着眼镜的男生。
“我有话要跟你说，能一块吃个饭吗？”
男生显得有些犹豫。
柒柒对所有主动找自己聊天的男生都会保持距离，哪怕对方是同一个实验组的成员，“这里没有别人，就在这儿说吧。”
中午的时候太阳正烈，很少有人会自讨苦头在这个时候出来。
尤其是害怕晒黑的女生们。
所以女生公寓门口这时候只有他们两个。
“你会读心术，对吗？”
男生上前一步，在距离柒柒两步远的距离停下。
这样的距离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冒犯了。
柒柒皱眉正准备退后，就听到男生压低声音的一句话。
她猛然抬头，冷意从眸底倾泻而出。
“我要说的所有话，全部都是真实的。你是有读心术的，应该能知道。”
男生神情严肃，半点不像是在开玩笑。
“吃完饭在B楼前面的树林里见。”
他一口一个读心术，触碰到了柒柒敏感的神经。
她现在很饿，需要去祭一下五脏庙，同时也需要冷静一下。
在齐卫东说出读心术的同时，她就下意识的对他使用了读心术。
得到了一个让她不敢置信的答案。
齐卫东既然会来告诉她，就不会再去找别人乱说。
而且她认识的齐卫东也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
“好。”
齐卫东答应一声，干脆利落的转身，没有多一个字的纠缠。
柒柒不知道他来告诉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她印象里的齐卫东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
吃过饭，柒柒已经冷静了下来。
法治社会，她不可能杀人灭口。
但让一个人缄口，并不是一件难事，她根本不需要害怕。
她到的时候，齐卫东也已经坐在了树林里的一片空地上。
茂密的树叶从头顶打下一片阴凉。
微风拂过，带走夏日的一些燥热。
男生正靠着一棵树干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柒柒忽然觉得，他们实验组里的这个最沉默，也最没有存在感的男生，身上有一种安静祥和的气质。
他的侧脸很好看。
这样坐在那里，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看看男人摘掉眼镜的样子。
但很快，她就唾弃了自己一声。
齐卫东长什么样子，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身边长的好看的人还少吗？
她的爸爸和几个舅舅，都是龙章凤姿，天人之姿。
就连弟弟，还有云离表弟，小小年纪都漂亮的不像话。
她怎么忽然就好奇起别人的长相来了？
“欣玥。”
齐卫东已经注意到了她。
他从地上坐起来，姿态随意的摘掉头发上落下的一片树叶。
并没有因为接下来要讨论的话题有多惊世骇俗，而有一丝的忐忑和局促。
柒柒在心里为他的心性又打了个高分。
当然，前提是他这份淡定不是装出来的。
“你什么时候听到他说的那些话？”
不需要他过多赘述，柒柒直接切入主题。
事实上，这也相当于变相的承认了他之前的问题。
她确实会读心术！
这句话的话音落下，柒柒也终于从男生淡定从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惊骇。
再多的猜测，都远没有本人承认来的更加震撼！
纵然他之前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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