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凯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
半个月里，汪玉菲执意要在医院陪着。
江姝婳自己还有几个孩子要照顾，不能一直在医院，就干脆让陆超帮忙请了个护工，平时给江凯翻身，换药这些琐碎事情都用不上汪玉菲。
饶是如此，等江凯出院的时候，汪玉菲也还是瘦了一大圈。
本来就不胖的人，又瘦了几斤，看着倒像是她大病了一场。
“等我好了，要尽快把你身上的肉补回来。”
江凯手上的绷带已经拆了，手背上有不少黑色的血痂，以及新长出来的浅色皮肤。
看起来触目惊心，格外可怖。
但他顾不上自己，只是心疼的握住汪玉菲的手。
汪玉菲反握回去，笑着答应，“好啊，这么长时间没吃你做的饭，我都有点想了。”
“辛苦你了。”
江凯目光深深的注视着她，充满歉疚。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我之前住院你也是衣不解带的照顾我，就算不提我们现在男女朋友的关系。就算是礼尚往来，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吧。”
汪玉菲不想听他说这么见外的话。
轻笑一声，江凯收紧手指，加重了和她交握的力道。
“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门口传来一道揶揄的声音。
两人的手下意识松开，人也同时往后几分，之间瞬间隔出一大段距离。
汪玉菲回头看向门口，见到是江姝婳，眼神多了几分嗔怪，“哪儿能啊。我们俩只是男女朋友正常拉个手，也没有亲嘴什么的，你说……是，吧……”
汪玉菲最后两个字淹没在一双冷冷淡淡的眸子里，差点咬掉自己舌头。
她怎么就忘了，江姝婳和傅斯年两人现在跟连体婴一样，走到哪儿都要一起。
刚才江姝婳说的明明是“我们”，她的耳朵怎么就瞎了呢？
江姝婳看她秒怂，忍俊不禁的笑起来。
她抬脚走进病房，看向江凯时，眸子里还有明亮的笑意，“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出院没事吧？”
“短时间能好的都差不多了，其他的得回去慢慢养着，留在医院没什么意思。回家还能舒服些。”
江凯活动了一下肩膀，笑着坐直身体。
汪玉菲连忙把他垫在腰后的枕头调整一下，好让他坐的更舒服。
“我和斯年定好了包间，你能不能去？”
“那有什么不能的？”
江凯说着，在被子里抬了下腿。
他的伤看着严重，但除了眼睛，基本上没什么致命伤，骨头也没伤到。
养了半个月，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那就好。”
江姝婳又看向汪玉菲，“玉菲，你和我哥要不要先去邵家住？到时候有什么不方便也能有人照应。”
他们两人一个伤一个残，住在一块也不知道谁照顾谁。
汪玉菲摇头，“算了吧，我们就不去添乱了。你们家那么多小孩子，每天够热闹了。”
“怎么能是添乱呢？”
江姝婳见她眼神不自觉飘向自己身后的傅斯年，忍不住哑然失笑。
什么不想添乱，这是害怕自己身后这位煞神呢。
她不想去，江姝婳也不勉强，只笑着说，“那还让齐大姐跟你们去家里照顾我哥，到时候你们也能轻松点。”
齐大姐就是陆超找来的护工。
手脚麻利，做事说话很懂得拿捏分寸，平时在做完分内事之后都会出去，给两人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不用了。我现在生活基本上能自理，等出院再请个钟点工，每天过来做饭打扫就行了。”
江凯也不同意。
他不喜欢自己和汪玉菲的房子里住其他不熟悉的人。
“那你们自己看吧。”
好心提议一再被拒，江姝婳也懒得管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陆超已经让人办好出院手续送了过来。
收拾东西出院，几人浩浩荡荡出了医院，去傅斯年提前订好的酒店。
他们到的时候，包间里面已经有了人。
“医院去不了太多人，我们就提前过来等着了。伤口愈合的怎么样了？”
顾川抬手按了一下桌面上的服务铃，让服务员拿菜单过来点菜。
同时看着江凯问。
他穿着短袖长裤走进来，也没让谁扶着。
除了手臂上斑驳的新痕，和右眼上裹着的纱布之外，看不出还有别的问题。
江凯笑着冲他颔首，“回去养一个月再去复查一次就行了。”
说完，他看向包间里另外一对微微挑眉。
邵文宇和苏黎。
月余不见，苏黎好像胖了些。
原本线条分明的下颌都似乎圆润了一些。
“苏黎姐。”
汪玉菲还记得上次自己在国外时，苏黎亲自去探望她的情分。
看到苏黎，也欣喜的喊了一声。
苏黎看着她笑了一下，招手，“来这边坐。”
她之前忙着拍戏，和邵文宇的这些亲朋其实并不熟悉。
骤然在这种场合看到之前有过合作的汪玉菲，也颇觉亲切。
汪玉菲回头不放心的看了眼江凯。
江凯温和的说，“去吧，我没事。”
她这才走到苏黎旁边准备坐下。
刚低下头，就注意到了苏黎藏在桌子下的小腹，忍不住吃惊的瞪大双眼，“苏黎姐，你怀孕了？”
她声音不小，一句话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江姝婳也是满脸意外，“表哥，你怎么没告诉我？”
他是今天才回来。
在机场的时候就给江姝婳和傅斯年打了电话。
当时他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就说了要庆祝江凯出院，让邵文宇直接到包间里来。
所以，还不知道苏黎怀孕的事。
“这种事，我想回来当着大家的面亲自说。”
邵文宇扶额，嘴角却不自觉扯开一抹弧度。
“之前不是说苏黎姐把孩子打掉了？”
跟着傅斯年落座，江姝婳还是忍不住问。
苏黎回头和邵文宇对视一眼，才落落大方的笑着回答，“没有。我那次只是签了字，但是上手术台之前我又舍不得了。就给医生塞了钱，假装孩子已经打掉了，就是想着万一阿宇过来查，没想到他还真的这么快就去查了。”
“那你这次回来是……”
江姝婳问的苏黎，却转向邵文宇。
“等她生完孩子，我们再考虑结婚。”
邵文宇握住苏黎放在桌面上的手，笑着回答她的问题。
苏黎转头看着他笑，没有反驳。
看到两人好事将近，江凯忍不住看向汪玉菲。
汪玉菲不明就里，眨了眨眼回给他一个笑。
看着她的笑脸，江凯也不自觉弯起唇角。
算了，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因为都是自己人，又都带着女朋友或者老婆，众人就没点酒水。
吃过饭以后，傅斯年把江凯和汪玉菲两人送回他们住的小区。
临走的时候，江姝婳问江凯有没有再买一套大一点房子的想法。
之前他孤家寡人，住三室一厅也够了。
现在他有了女朋友，以后说不定还要结婚生子。
如果还想再弄出来一间儿童房，书房，健身房之类的，就不太容易。
“有这个想法，我正在存钱，到时候还得让你们帮忙看看，买个差不多点的小别墅。目前就我们两个，这里也够住了。”
江凯看着像个女主人一样忙着给江姝婳和傅斯年两人倒水拿水果的汪玉菲，眉眼温柔。
既然决定要和她在一块，他自然想要为将来打算。
只是暂时还不打算告诉汪玉菲，想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好，那我就先帮你看着，你什么时候需要提前跟我说一声。”
江姝婳弯起眉眼。
她和江凯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是从小一起相依为命长大的。
不希望他和自己生分。
现在江凯主动提出让她帮忙，她心里格外开心。
“在说什么？”
汪玉菲端了切好的水果过来，见两人停下说话，都笑着朝自己看过来，随口问。
江姝婳笑着开口，“你现在恢复的不错，走的不快的话，看不出来跟正常人有什么不一样。”
“这还多亏阿凯给我弄的复健仪器，我感觉训练效果是成倍数增长的。”
说起自己现在的情况，汪玉菲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明媚开朗了许多。
就像经纪人陶薇说的那样，她以后完全可以接一些不需要大动作的文戏。
只是这种戏一般更加考验演技。
而她的演技还有欠缺，有点发愁该怎么提升。
“没事就好，我就不在这里吃狗粮了，中午还要吃饭呢。”
江姝婳笑着站起身。
傅斯年顺手拉了一把江姝婳，扣着手不再松开。
只是离开前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的A4纸，朝江凯递过去。
“这是什么？”
江凯把那张纸接过来，顺手展开，同时问了句。
傅斯年挑起唇角没有说话。
其实也不需要他回答。
因为江凯打开那张纸第一眼就看到了《补偿协议》四个字。
“这次实验室爆炸属于意外情况，公司承担全责。根据你们所有人的受伤程度，我向董事会方面提出了对你们不同程度的补偿条件。不过因为资金问题，落实下来可能要等三个月以后了。”
等他看完，傅斯年才淡声解释。
“谢了。”
江凯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补偿数额，在帝都买半套别墅是不成问题的。
这样，距离他攒钱买房的目标就又近了一步。
“你不用谢我，这些是婳婳让我替你争取的。”
傅斯年耸肩，不敢居功。
老婆大人的吩咐，他自然要尽心尽力的完成。
不然晚上就得抱着儿子去睡婴儿房了。
“你可没告诉我你已经争取下来了。”
江姝婳鼓起脸颊。
她之前在江凯刚受伤的时候提过一句，之后要照顾小拾一，在两小只放学之后还要陪她们，早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
如今连白氏都是傅斯年和徐一鸣他们在帮忙打理。
“前天董事会的决定才刚下来。我准备告诉你的时候，你正在给拾一换尿不湿，我就忘了。”
“是吗？”
两人说着话，从江凯家里出去。
“我知道你为什么对婳婳这么好了。”
切好的水果没人吃。
汪玉菲坐下来，捏了一块苹果递给江凯，自己又拿起来一块“咔嚓”啃了一口。
“为什么？”
江凯也啃了一口苹果，笑望过去，等着听她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她值得啊。”
汪玉菲把手放下，眼神里都是艳羡，“能有一个互相为对方着想的家人，真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的低笑一声，“其实我以前很羡慕婳婳，甚至有点嫉妒。因为那时候我只看到你对她很好，却没注意到她也是全身心的信任着你。”
“你不用羡慕别人。”
江凯坐过来，展开双臂把她拥进怀里，“以后我也会对你好，很好很好。”
汪玉菲笑着靠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是啊，羡慕别人干什么呢？
这么好，这么温柔的男人，现在可是她的男朋友，对她也是温柔备至。
这个世界上，无论有多少恶意，有多少不容易。
但有这样一个彼此牵挂，能够敞开心怀全心对待的人，是一件特别不容易的事。
-
接下来一段时间，江凯和汪玉菲在家里度过了一段悠闲的日子。
两人都没怎么出门，平时采买的工作都由钟点工来做。
江凯偶尔也会看一些实验工程类的书籍，会在网上和实验室的同事们探讨这次失败的原因。
但更多时候，都是陪着汪玉菲做复健。
之前那个小型复健仪器，被他用来当做健身器材，做身体机能的康复锻炼。
在不做复健的时候，两人就相拥着窝在阳台的的双人躺椅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讨论剧情。
偶尔也会假装小说里的人物，来一段即兴表演。
事实证明，江凯在实验项目和做饭上面的天分，半点都没有分在演技上。
每每念一段台词，干巴巴的像在做诗朗诵，把汪玉菲笑的肚子痛。
他内疚自己没有邵文宇那样的天赋，不能帮她梳理剧情。
汪玉菲又反过来安慰他，说只要他能陪着自己，就是最好的了。
很少有男人会有这样的耐心，陪女朋友做想做的事。
汪玉菲的安排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江凯这样的愧疚在陶薇来过一趟之后，达到了顶峰。
这天，两人刚送走来给他们做早饭的钟点工阿姨，正准备休息一会儿去健身房做康复训练，就听到有门铃声响起。
两人愣了一秒，都在猜测来人是谁。
如果是江姝婳的话，来之前一般都会先发消息过来。
“我去开门，你坐这里别动。”
江凯主动起身过去开门。
汪玉菲担心他，还是起身跟了过去。
在门被打开的瞬间，陶薇抬脚就要往房子里走。
刚迈出半步，发现不对劲，又连忙停了下来。
她皱眉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两个头不止的男人，又后退几步确认门牌号，“这里不是汪……菲菲的家吗？”
她说了一半又顿住。
汪玉菲虽然不像苏黎那样家喻户晓，也是有着不小的粉丝群体的。
她不希望给汪玉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是？”
在陶薇打量江凯的同时，江凯也在打量对方。
在他的身边，即使是女性，也很少有这么矮的。
但对方衣着得体，眼神犀利，微微扬起的下颌，无不在显示这是个不好惹的女人。
“陶姐。”
汪玉菲庆幸还好自己跟过来了。
听到陶薇的声音，她连忙加快速度走过来，从江凯身后探出半个头。
看到汪玉菲的一瞬，陶薇神情微微一松，朝江凯矜持的点头，“我能先进去吗？我是菲菲的经纪人，陶薇。”
“听菲菲提起过你。”
江凯温和的后退两步，把门口让出来。
“多谢。”
陶薇走进玄关，换上汪玉菲拿出来的拖鞋，被请到沙发上坐下。
“抱歉，我能和菲菲单独聊聊吗？”
见江凯准备走过来，陶薇客气询问。
江凯顿住脚步，皱眉看了陶薇一眼，才看向汪玉菲，“那我先去健身房，你们说完话叫我。”
汪玉菲因为陶薇对江凯的态度，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看他主动说要离开，勉强点了点头。
等江凯进了健身房并且传来关门声，她回头准备告诉陶薇他是自己男朋友，希望她态度能稍微好点。
却被陶薇先声夺人的质问了，“上次我过来的时候，记得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在住。”
汪玉菲噎了噎，点头，“对。但这房子是他的，之前他把房子借给我住。”
“现在呢？”
“现在我们在交往。”
“他的眼睛怎么回事？”
“他是个科研人员，之前实验室爆炸，眼睛受伤了。”
“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陶姐……”
汪玉菲皱眉，不太喜欢听陶薇用这样质问的语气谈论江凯的伤势。
哪怕知道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问这些话可能没有别的意思。
但同样的，她也知道，陶薇一般不会关注工作之外的事。
这样的逼问，让她极度不舒服。
果然，陶薇感受到她的不悦和抗拒，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但依旧言辞犀利的指出，“你现在是转型的关键时期，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宝贵的。我这一个多月没来找你是因为我相信你能把握这个机会专心钻研演技。你要照顾受伤的男朋友，还要抽空做复健，还会有时间钻研演技吗？”
陶薇越说神情越严厉。
她双手抱臂，神情淡漠，“现在，就当做是在试镜，你给我现场来一段。”
汪玉菲没动。
她心里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水平。
她其实可以告诉陶薇，她最近都在研究剧情，小说已经刷了很多遍。
每一次，对于苏若楠这个人物都有不同的认识。
从第一次对她的敬佩，到现在的感同身受。
当她把自己真正代入苏若楠的人生，就会发现她的坚强和乐观，都只是被一步步推动出来的。
如果她倒下了，妹妹怎么办？
如果她不坚强，每天自怨自艾，愤世嫉俗，岂不是让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得意？
她偏不！
她就要活的肆意，活的张扬，活的比任何人都要好！
让那些恶心的臭老鼠看着，恨着，却又拿她没有办法。
她也和那个作者联系过的，对于她发出去的笔记，对方也给予了高度认可。
但她就是没办法心安理得的说出来。
因为她自己心里清楚。
作为一个演员，如果没有出色的演技和和求取上进的心，其他什么都是虚的。
随着沉默的时间变长，陶薇的神色越来越冷。
对于汪玉菲来说，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陶薇的厉声斥责，而是这样冷漠失望的眼神。
她低下头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下个月十六号进组，你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陶薇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病。
手底下那么多天赋型艺人不去捧，偏偏要操心汪玉菲这个没什么天赋的。
而且自己一向被手底下的艺人在背地里称呼大魔王，对待任何人都是不假辞色。
唯独受不了汪玉菲装可怜。
见她这样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心里多少恼火也没了。
心里暗自唾弃自己一声，板着脸警告，“这一个月你给我好好钻研演技。导演已经定下了，是秦方导演，他可是出了名的严厉。你到时候要是因为演技不过关被人把内定主演的位置顶了，就给我退圈。”
说完，她从包里摸出剧本丢到面前的桌子上，起身要走。
余光瞥见汪玉菲准备起身来送，淡淡丢下一句，“别送了，我自己知道路。”
她走到玄关把自己的高跟鞋换上，又把穿过的拖鞋端端正正摆在鞋架上，才起身拍掉套裙上的褶皱，踩着步子离开。
汪玉菲坐在沙发上，缓缓把剧本从面前拿起来，翻开。
开篇稍微打乱了一下顺序，和小说的开篇不太一样。
影视剧为了收视率，通常开篇就需要让男女主之间有互动或者冲突，以吸引观众眼球。
这一点，她早有预料。
好在改编的编剧笔力尚可，剧情没有太大变动，看下去并不会让看过小说的她太过反感。
反而把苏若楠这个角色描绘的张力更强了一些。
“挨骂了？”
江凯在房间待了许久不见汪玉菲进去，就试探性的打开门看了一眼。
才发现陶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汪玉菲则坐在沙发上捧着剧本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也没翻动一页。
走近才发现她眼圈泛红，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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