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凤苑
刘烨带着上午来过的那个胖子过来的时候，顾川正坐在后院摆弄棋盘。
周文耀看着坐在前面的那个年轻人，从心底里生出一种畏惧。
之前，他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觉得对方好招惹呢？
“老板，人带来了。”
看那胖子站着不动，刘烨从后面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
周文耀没有留神，被他踹的一个趔趄，整个人朝前踉跄了几步。
肥胖的身体差一点扑倒在顾川面前的棋盘上。
他慌忙止住身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顾先生，是有人给了我钱，让我委托你帮忙的。我事先真的不知道对方是要针对您。”
“你表哥的事，也是真的？”
顾川终于把视线从棋盘上移开，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是。”
周文耀抬手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把头埋的更低，“前段时间，我一个表哥确实在那家工厂出事了。只是我和那个表哥感情并不深厚，平时联系的也不怎么多。”
“你跟我说，你从小在那个表哥家里长大，感情甚笃。是假的？”
“对。”
周文耀整个人都快趴到地上了，“顾先生，是我猪油蒙了心。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
“放过你？”
顾川眼神陡然一厉，手里一颗棋子朝他砸过去，“你赔我两条完整的腿，我这我让人把你的腿也打断，我再放过你如何？”
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棋子不偏不倚砸到男人额角，霎时有鲜血顺着额角滴落在地面上。
周文耀疼的闷哼了一声，却跪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他答应这件事的时候，未必没有猜到对方是要对顾川有什么动作。
只是他觉得这是豪门恩怨，和自己这种小老百姓没多大关系。
他确实有个表哥失踪了，不怕顾川查出什么不对。
至于双方的感情如何，那不还是全靠他一张嘴。
那人给的钱足够他那家小公司扩大不止一倍的规模，他才会心动。
只是不知道，顾川会这么快反应过来，并且对他出手。
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巨额债务，周文耀更是浑身抖如筛糠，动都不敢动一下。
只希望对方看在自己足够诚恳的份上，放自己一马。
“那人是谁，长什么样，你可知道？”
“不，不知道。那人身材瘦高，长的斯文秀气，看着就是身家不错的。”
周文耀不敢隐瞒。
说完半天没听到顾川的声音，忍不住偷偷抬头看过去。
见他眉头紧蹙，似是不满意自己的说法，连忙补充，“对，对了。那人右眼角好像有一颗痣。褐色的，芝麻大小。”
如果不是那个人皮肤很白，他也不会注意到这个。
顾川紧蹙的眉头骤然松开。
下一秒，冷意从眉梢蔓延到唇角。
有些人，终究被内心膨胀的欲望冲昏头脑，开始往歪路上走了。
不过联想到那天他阴郁的神色，倒也不算特别意外。
“你给我做一件事，这件事就到此结束。”
手指轻扣桌面，顾川垂眸看向跪在面前的中年胖子。
“您说……”
－
傅兮凤在傅宅睡了一晚，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
次日一早，就让家里的司机送她去了凤苑。
她过来的时候，顾川正慢条斯理的在喝粥。
看见她来，一点也不意外，还朝她扬了下手里的勺子，“吃早饭了吗？要不要过来吃点。”
“早就吃过了。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吃？”
在门口犹豫了两秒，傅兮凤还是抬脚走了过来，在餐桌前坐下。
为了配合他轮椅的高度，餐桌也是傅兮凤昨天特意让人送来的。
“早上还得喝药，喝完药吃不下东西，就让阿姨做的晚了点。”
想到早上喝的那碗味道让人一言难尽的中药，顾川的眉头不自觉揪成一团。
他有理由怀疑，傅斯年给自己开的这个中药是公报私仇，并且有证据。
“辛苦你了。”
傅兮凤满脸同情的看着他，“我哥给你开这个药也是为了能让你恢复的快一点。”
顾川喝的中药是什么味道，昨天她是亲自领教过的。
为此，顾母很坚决的把他赶去房间喝药，并且勒令他喝完药再刷两遍牙才能出来。
这真是亲妈才能干出来的事了。
“你要是能把嘴角往回收一点，这些话的可信度会更高。”
顾川轻飘飘的看过去一眼。
难怪这丫头进不了娱乐圈，就这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样子，连花瓶都演不了。
“哎呀，本来就是嘛，我又没说错。”
傅兮凤抬手揉了两下嘴角，幸灾乐祸的笑又跑到了眼底。
顾川喝下最后一口粥，慢条斯理的问，“我昨天的提议，你考虑好了？”
“……”
傅兮凤的笑僵到了脸上，表情僵硬又滑稽。
顾川挑眉，等着她的答案。
放在桌子下的手指却不自觉收紧，像等待老师宣布成绩的小学生。
“没有。”
傅兮凤垂下视线，脚尖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踢了踢，“你再多给我两天。”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
顾川挑眉，“又不是真的交往，只是做戏给别人看，你怕什么？”
他们现在年龄都不小了，再不交往个对象，少不了被别人催。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适当的牺牲是很有必要的。
“谁怕了？”
傅兮凤抬头瞪他。
她只是觉得他有什么阴谋，怕自己不小心掉坑里好不好？
“我们可以签个协议。以后任何一个人有了心仪对象，都可以随时结束合作，并且负责向对方解释。”
顿了顿，顾川把面前的碗往前推了些，身体向前微倾，“你要是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出主意，保证你看上谁，我都能帮你拿下。”
“不需要！”
傅兮凤坐直身体瞪他。
昨天被何佳慧拆穿自己喜欢顾川，纵然傅兮凤不愿意承认，但还是很在意。
现在见顾川这样毫不在意的说要帮她追求别的男人，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所以，你是答应了？”
顾川挑起唇角，脸上的笑容有些过于灿烂。
傅兮凤抿唇，拒绝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那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凤苑。”
看傅兮凤不说话，顾川再次提议。
傅兮凤瞪大双眼，“为什么？”
“女朋友照顾受伤的男朋友，是理所当然的吧？”
顾川挑眉，“我现在受伤，你不留在这里照顾我，算什么女朋友？既然是要交往，那就有个交往的样子。”
就傅斯年和江姝婳那两个的智商，他们不做的像一点，很难瞒过对方。
“你这个时候跟我提议假交往，不会是打的这个主意吧？”
傅兮凤怀疑的打量着他，怀疑他是要骗免费保姆给自己干活，伺候自己。
顾川直接气笑，“这里有佣人，有护工，你说说你留下来能做什么？”
“是啊，我留下来能做什么？”
傅兮凤不解。
就算真的是在交往，她这个“女朋友”留下也没用吧。
“男朋友卧病在床，作为女朋友，你不会担心吗？就算什么都做不了，总可以陪着吧？”
顾川深吸一口气，差点被傅兮凤的憨直给打败。
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个玩意儿？
“是哦。”
傅兮凤眨眼，“行吧。”
反正两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也不怕自己会被他占便宜。
“那么，女朋友，你现在能推我去后院晒晒太阳吗？”
顾川坐直身体，说出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尾音轻扬，语气愉悦。
傅兮凤被他这快速进入状态的适应能力折服，听着他喊自己女朋友，脸颊腾的热烫起来，不自然的别开视线，“你别乱叫啊我跟你说。我们又不是真的。”
“我们就是真的！”
顾川神情严肃。
在傅兮凤变脸发飙之前，进一步解释，“凤苑的佣人是傅宅调过来的。就连赵大姐也是隶属傅氏名下家政公司的。你认为你哥不在这里，我们说的话做的事就不会传到他那里去？”
傅兮凤，“……”
她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当时只想着方便了，就没另外找人，直接从傅宅调了过来。
“我让他们回去，再另外换人可以吗？”
说这话的时候，傅兮凤的语气都不是那么自信。
顾川没说话，只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
“好啦，我知道了。”
傅兮凤撇撇嘴，不怎么情愿的走到顾川身后去推轮椅。
从厨房门口经过的时候，还喊了一声阿姨，让她过来收碗，自己和顾川要去后院走走。
傅宅过来的佣人也有好处。
在主人家和人谈话的时候，从来不会过来打扰，也会在保证听不到谈话的地方呆着，直到谈话结束。
这也是为什么顾川敢在餐厅明目张胆的和她商量这件事。
“那我们交往的事情，需要跟顾伯母他们说吗？”
走到后院，傅兮凤在观景亭下面的长椅上坐下，偏头看向顾川。
这么说话，她还是会觉得别扭。
“不需要。”
顾川轻笑一声，“这种事情要让他们自己发现，才不会显得太刻意。我们这么快就确定关系，还急吼吼的告诉别人知道，一看就是假的。”
尤其两人之前还有过假交往的“前科”在。
“也是哈。”
傅兮凤摸一下鼻尖。
“不用太在意，顺其自然就好。你就当做自己是真的在和我交往。”
看她坐在那里浑身长刺一样，顾川开口安抚了一句。
傅兮凤撇撇嘴，“假的就是假的，怎么当成真的？”
“或者，你想要假戏真做也不是不可以。”
顾川故意逗她。
反正只是交往，又不是结婚。
就算结了婚领了证，也还有离婚的呢。
“不要！”
傅兮凤敬谢不敏。
顾川嗤笑一声，不再说话。
－
两人才商量好假交往的事，下午顾川就接到了刘烨打来的电话。
昨天晚上刘烨亲自把周文耀送过来之后，连夜回了帝都。
打电话过来时，他的语气格外难听，“老板，你快看热搜。”
顾川愣了一下，把傅兮凤叫过来，“兮凤，用你手机搜索一下热搜。”
他没责怪刘烨卖关子，而是等着傅兮凤点开微博。
傅兮凤很快找到顾川要的那条热搜，脸色也是一变。
她点开热搜词条，同时把手机递给顾川。
顾川接过手机看了一眼。
标题很吸睛，是一贯的标题党风格。
#帝都三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帝都四大家族的继承人，曾被人戏称帝都四少。
后来白天赐作死，被爆出丑闻，后来更是惨死狱中，也就从帝都四少中被除名了，只剩下帝都三少。
顾川点进去，一眼就看到自己，邵文宇，还有石临陆三人的照片。
里面的内容也很有意思。
对方先从邵文宇着手，说他以前就是个编剧，后来去公司就直接进入董事会，掌握公司经济命脉。
大概意思是说他能力和自己所在的位置不匹配，说邵家拿公司开玩笑。
还重点指出了四大家族的经济地位，对于A国经济的掌控力和影响力。
把四大家族的位置捧得极高，似乎是想要让国家力量出手。
之后是石临陆。
说他浸淫娱乐圈多年，是为了给公司洗黑钱，举例证明石家近些年一些来历不明的进账和开支。
最后，自然是顾川。
说他的侦探社是为了刺探帝都局势，好为顾家在帝都铲除异己，以不正当的手段解决对手，好趁虚而入，侵占市场。
自然也举例了他曾经接手过的几个案子。
其中有出轨被判净身出户的，也有侵犯未成年少女锒铛入狱的，还有偷税漏税挪用公款，洗黑钱等被查封的……
耐心的看完所有内容，顾川忍不住嗤笑一声。
背后那人胃口不小。
想一口把三大家族都干下去。
还有白家。
对方既然想要搅乱局势，恐怕也不会放过白家，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切入点。
而且，对方提供的关于他做过的那些案子，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侦探社出内鬼了。”
把手机还给傅兮凤，顾川语气淡淡的开口。
是对手机对面的刘烨说的，也是在和傅兮凤分析。
“我会尽快把内鬼揪出来。只是这件事……”
刘烨觉得这都是自己的疏忽，语气里满是愧疚。
他可以负责把内鬼揪出来，但只怕这件事会影响到顾家的声誉和股票市场。
如果真的因此导致帝都局势动荡，他万死难辞其咎。
“顾家的事跟你没关系，你把侦探社的内鬼给我抓出来，不要打草惊蛇。”
顾川打断他的自我检讨。
“好的，老板。”
刘烨立刻做出保证。
侦探社里的核心人物也就那么十来个，其他都是外放线人。
不到二十个人，彼此都熟悉，想要抓出内鬼并不难。
只是大家相处了这么久，任何一个人的背叛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挂断电话，顾川看向傅兮凤，“我要回一趟帝都。”
“你现在这个样子回去帝都能做什么？”
傅兮凤不赞同的皱眉。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顾家出事。”
顾川说着，操控电动轮椅就要掉头回房间去收拾东西。
“事情有这么严重？”
傅兮凤追上去，一时没时间计较他明明会操控电动轮椅，之前却一直骗她不会的事。
“有点麻烦。这次对方敢同时针对三家，必然还有后手。”
顾川把随身的证件和钱包找出来，用自己之前的一个小行李袋装起来。
至于衣服什么的，顾家都有，没必要来回拿。
“难道顾家，邵家，还有石家联手，都不能阻止对方？”
傅兮凤不相信。
四大家族在帝都屹立数十年不倒，不可能是个花架子。
要是随便什么人借助小辈搞个阴谋，就能让他们有这样的危机感，那也太离谱了。
“没那么简单。”
顾川收拾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指着高处够不到的一支录音笔，“帮我拿一下那个。”
那是他的职业习惯，不管走到哪里都会随身带着。
傅兮凤过去把录音笔拿下来递给他。
才听到他继续说，“对方躲在暗处，手段防不胜防。我侦探社的那些人都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不是轻易能收买的，对方却有这个本事。”
他把所有东西装进去，把行李袋放在膝盖上，微微抬头看着傅兮凤，“对方来势汹汹，敢同时搞三家，必定不会没有半点把握。不管怎么样，防范一下总不会有问题。”
傅兮凤似懂非懂的点头，“那我要一起去帝都吗？”
“你想一起去吗？”
傅兮凤原以为他会找各种理由和借口哄自己一块去帝都，但他没有。
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静静盯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她手指在衣摆上抠了一下，莫名紧张，“我是你名义上的女朋友，不去才会让人觉得奇怪吧？而且抛开这些不谈，我还是侦探社的员工。旷工这么长时间，老板都归位了，我还不回去，也有点不像话。”
她当初从帝都逃走的时候并没有办理离职，所以名义上也还是侦探社的员工之一。
顾川低眸，低沉的笑声像一根羽毛，轻轻挠着傅兮凤的心，让她浑身不自在。
“好，那我们一起回去。”
顾川抬手，把怀里的行李袋交给傅兮凤，“你跟司机说一声，送我们去机场。我让刘烨帮我们把机票订好。”
－
两个小时后，傅兮凤和顾川两人出现在帝都机场。
来接机的是邵文宇。
“怎么是你来接机？”
顾川朝邵文宇身后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自家老妈。
“怎么，不想看到我？”
邵文宇挑眉，视线在他盖着薄毯的腿上停留几秒，“斯年怎么说，有希望恢复吗？”
“半年后复查，之后才能开始做复健。”
“还会疼吗?”
“偶尔吧。”
顾川不是很想过多谈论自己的情况，打断他的追问，“走吧，路上跟我说一下现在什么情况。”
邵文宇主动把傅兮凤手里的行李袋接过来，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什么都没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次见面总觉得他们俩人之间的氛围有点不太一样了。
路上，邵文宇把情况说了一下。
因为之前的爆料，三家股票都有一定程度的波动。
就连斯娱都受了点影响。
“斯娱的艺人现在受到了业内的抵制，大部分艺人都接到了解约合同，对方宁肯赔付违约金，也不愿意再和斯娱合作。”
邵文宇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斯年已经有了放弃斯娱的念头。”
他其实很理解傅斯年。
他现在为了傅氏迁址的事忙的不可开交，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管斯娱那些糟心事。
一旦被斯娱绊住脚步，在江姝婳生产之前，他根本不可能处理好大部分的事情去陪产。
如果不是因为石临陆和江姝婳是表兄妹的关系，他相信傅斯年现在可能已经在筹备卖掉斯娱了。
断尾求生，以谋后路。
傅斯年一向是个很能看清形势的人。
“看来对方针对性很强。”
顾川身体向后，靠在舒服的靠背上，微微眯起眼睛。
娱乐圈瞬息万变。
从热搜爆出来到现在才多久，斯娱就受到了全方位的围追堵截。
要说背后没有人操控，鬼都不信。
“临陆现在很恼火。斯娱是他的心血。”
虽说他一直吐槽傅斯年是周扒皮，奴役自己。
但这将近十年来，他在斯娱倾注了几乎全部的心血。
如今斯娱面临垮塌的局面，他才是最难受的那个。
谁也没想到，在孟家之后还会有人想要洗牌帝都势力。
更没想到对方会找这么刁钻的切入点。
邵父现在回了邵氏坐镇，再加上他上台之后邵氏的经营没有出现过大的纰漏，暂时还能稳得住。
只是斯娱和侦探社那边，现在都受到了很强的冲击。
能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把局面做到现在的程度，对方真的很厉害。
“实在不行，咱找个人先把斯娱接过去呗。等缓过这个劲，再把斯娱还回去。他要还想做就做，要不想做就干脆并到石家。”
“你说的轻巧。让你现在放弃侦探社，你肯吗？”
邵文宇无奈。
作为旁观者，要找到解决办法并不难。
难得是当事人情感上只怕不是那么容易接受。
顾川垂下眸子，一时没再说话。
让他放弃侦探社，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对了，何子帧要结婚了，你知道吧？”
邵文宇抬头，从后视镜里观察顾川的神色。
顾川翻个白眼，“她结婚关我什么事？”
他无所谓，傅兮凤倒是忍不住的惊讶。
之前还跟她宣示主权呢，怎么这么快就要和别人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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