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干嘛,你是谁派来的人,明说吧!”
澹台夭夭的气势愈发冷冽,只不过季常侍很明显不是被吓大的,当即佛光满载照耀四方,将澹台夭夭完全笼盖在自身的佛光之中。
无可奈何。
无处可去。
这便是现如今澹台夭夭的尴尬境地。
偏偏她又着实搞不明白季常侍的动机,很明显季常侍这种佛修禀性古怪,我行我素的态度令她作呕。
“女施主,我和徒儿一路东来,一路上拯救了无数迷途知返者大彻大悟,可还是头一遭见到像你这般怨气如此浓烈之人。这世上所有仇恨都只会滋生仇恨,女施主尽早看开放下,才能真正求得解脱。”
“的确,师父曾经发下宏愿,若不能做满千件慈悲渡人事便不入仙道,为此师父这些年一直在压制境界,不然凭借师父的天资卓绝,早已可更进一步抵达空境中期。”
和安化侍告别了将近七十年,如今的小榕非但没有容颜衰老,反倒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度,能看出佛鬼双修果真令她改天换地,彻彻底底褪去了之前的青涩模样。
虽说她还未像季常侍这般境界高深,不过七十年时间也达到了藏境中期境界,加之驻颜有术青春靓丽,心态平和不急不躁,照此下去晋入大宗师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不需要度化,我只想杀一个人。”
对于二人的苦口婆心,此刻的澹台夭夭完全听不进去,不过这对佛宗师徒却完全不在意。
季常侍很明显经验老道,他很清楚这事情急不来,这么多年的普度众生游历,已经让他和小榕默契十足。
师徒二人微微一笑,互相之间已经洞悉对方的心意。
“既然遇见那便是缘分,看来这位女施主是我佛为我准备的修行业障,索性前路莽莽,不若带上她一起同行。”
“你们要做什么?”
澹台夭夭闻言立刻警觉起来,毕竟她根本不认识这两位拦路客,再者说他们貌似根本不打算问自己的意见,竟就这般私自决定了自己的未来。
“都是为了女施主你好,跟我们去寻找失落的佛子,照见我佛如来,追寻离苦得乐的解脱大道,这才是人生之快意乐事,女施主你又何必这般想不开呢?”
“要你管!”
澹台夭夭实在忍受不了季常侍的言语游说,当即祭起天机拂尘蒐便打,无奈面前二人瞬息移行幻影,空间大神通撑开的季常侍飘忽不定,根本不是她这位初期大宗师能比拟的。
几次攻杀接连扑空,澹台夭夭本就心力交瘁,此刻有些脱力气喘吁吁,而这时季常侍又身法鬼魅的来到其面前。
澹台夭夭见他便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强撑着继续施法,谁知季常侍突然问了一嘴,直接将澹台夭夭问得愣在了当场。
“女施主,你可还相信世间有情吗?”
“女施主?”
季常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可这话很明显触动了澹台夭夭的烦乱内心,一时间呆若木鸡根本没有丝毫回应。
“如此这般,当是我猜对了,又是一个被情爱拖累重伤的伤心人。”
季常侍笑笑双手合十,继续摆出一副立地成佛的慈悲渡人相。
“女施主,这世间的贪嗔痴恨皆由情而生,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皆是大彻大悟前还未看破的虚妄。你被虚妄蛊惑从而摒弃自身,这本就是丧缺本我的逆流之道,我现在是在救你,而不是在害你,你可懂得?”
“我不懂,我没有亲人了,我自此后也再不信情爱!”
澹台夭夭这话说得忌恨交加,原本可爱的小虎牙咬得嘎嘣作响。
小榕闻言面带几许怜惜,不过更多则是看开放下的解脱之相。
“这位女施主,七十年前我也和你一样看不开放不下,其实这世上的情愫本就升腾于心,最终也只会随肉身腐化而沉寂于心,一切皆缘于你对心的认知,在你还没将事情想清楚前,还是学学当年的我,莫要轻易糟践自身。”
师徒二人苦口婆心的循循规劝,澹台夭夭的情绪也逐渐镇定下来。只不过此刻的她面带血泪,沉默不语也显得有些骇人。
过了良久,澹台夭夭望向天空噙泪抿嘴,看起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展示出自身的无力与凄凉。
“我若是决意断绝情路,你愿意帮我杀一个人吗?”
“不可。”
澹台夭夭向季常侍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只不过季常侍却回答的异常认真。
“女施主,既然你已经决议如此,那么佛门将是你的不二归宿。如果你跟我修行多年后依旧割舍不下,那到时候不管你入佛还是入魔,皆是你机缘得到之际的自然之选,我也不会再在那时对你横加阻拦。”
“再者说,我从你身上已经能体悟到一股熟悉气息,如果那股气息就是你想要杀的人,那即便我答应你,也恕我无能为力,毕竟和他相比,我还真不敢说现在的自己能胜过他。”
说完此话,季常侍朝小榕隐秘一笑。
小榕当即心领神会,一时间面颊稍稍飞起一丝红晕,不过下一刻便又恢复到青莲古佛的平静状态。
“既然如此,那我跟随你。”
澹台夭夭回答的相当爽快,她也向来都是这种敢作敢为之人。
此刻的澹台夭夭也的确无需顾忌,之前发生的种种大变数已令她心灰意懒,她也无暇去顾及没了澹台洪烨的南靖天下。
此时此刻的她只想摆脱痛苦,只想亲手手刃诛杀爷爷的血仇安化侍,只想在无尽悲怆与迷乱之中求得一丝神智清明。
因此,她果断选择了季常侍。
对于这个结果,季常侍并没有表现出喜悦神色,他和小榕的佛家修为已经足够精湛,貌似对任何事物都能做到心平气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果真在炼心道路上走出了不少步。
“既然如此,那就请女施主跟随我一起入世修行吧。”
“好,我们现如今去哪里?”
“东方,离开这片大陆,远渡重洋前往茫茫瀚海,去寻那不可知之地的海角天涯。”
“去那里做什么?”
“寻找佛的踪迹,我已经感知到佛子现于东方鱼白之极,女施主在南靖遭逢了厄难变数,也刚好脱离此间重新开始新的红尘生涯。”
“如此甚好。”
当下再无话柄,三个人御空而起朝东而行,没过多久便彻底消失在远方天际。
这便是修行世界里的不可知之处。
茫茫大世生灵沸腾。
无数人相遇,无数人别离。
无数人生死,无数人喜悲。
澹台夭夭在心如死灰之际遇到了佛,这位和安化侍渊源颇深的旧水老祖选中之人,将澹台夭夭彻底带离了这片大陆,也暂时避免了这对苦情之人的宿命重逢。
或许这对安化侍来说也是好事,当然好坏一说无人能够论断,也并非看开放下就真的能彻底说清。
总之,大世寂寥。
......
......
皇宫深处,寂寥无人。
披头散发的叶崇山行如鬼魅穿梭其间,他已经在这方破败的禁宫里走了一整夜。
水龄章独自离去没有再多管他,此刻的他如丧考妣,倒也是一副浑浑噩噩的痴傻模样。
如此状态的叶崇山宛若行尸走肉,他也不晓得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朝前踱步,看起来好似在阴郁日光下游荡的一抹幽魂。
由于皇亲国戚已经完全被撤离此间,此刻的禁宫已经只剩下两个战时军机大营,其余地界已经完全化为寂寥之地。
风卷残沙,昏沉无光。
门可罗雀,黯然销魂。
安化侍自始至终都没有认他这个爹,关于这点叶崇山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只不过昨夜的话题都太过沉重,令他直到现在都难以释怀解脱。
就好似一枚积蓄多年的脓疮被无情刺破一般,此刻的叶崇山没有说破无毒的快感,只有亲信疏离孑然一身的无边空洞。
两个儿郎,一个把话说开却复杂难明,一个蒙在鼓里又远在他乡。
一个老友,多年共事却血溅眼前,死不瞑目却又无可奈何。
人生之大喜大悲,在短短一夜之间全部经历,油然而生的苦闷与不解,好似万斤枷锁将他彻底囚禁,以至于始终难得一丝抒怀安宁。
他就这般走着走着,迎面已经没了路。
叶崇山缓缓抬起头,透过错乱腌臜的乱发,看向被发丝切割得支零破碎的视角前方。
未央宫。
南靖皇帝的寝宫所在,亦是名义上南靖皇宫的重中之重。
“未央啊未央,人生未央,何苦来哉啊......”
叶崇山还在说着一些稀里糊涂的话,这一路上他的嘴巴都没有停下。
他晃晃悠悠地来到宫门前,刚想在门前高高的石阶上坐下,便听到宫内传来一阵并不规律的踱步声。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随之而来,听到这些声音的叶崇山眉梢扬起,很明显对发声者极为熟悉,而恰恰也因为这种熟悉,令他对发声之人产生了些许好奇。
“真是想不到,堂堂一国之君竟也睡觉认床吗?”
叶崇山这话满意嘲讽语调,即便此刻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对一贯嘲讽的家伙,他还是不会注意嘴下留德。
“认不认床是朕自己的事情,若朕当真是这一国之君,那想在哪里睡都是朕的自由,反倒是你这位功高盖主的大将军,怎么今日想到来此地,你眼里不是早就没有我这个皇帝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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