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某人没有多言,将鬼彻归还给安化侍,顺势将手臂搭在了少年肩头。
“把刀装棺材里去,也照拂一下道爷儿这把老骨头。”
安化侍依言行事,这种感觉令他心中微暖,似乎又回到了往日和温叔牙相处的时光。
不远处有一片赤色萤火,在焦黑一片的大地上仿若一颗溏心蛋。
二人走近瞧看,萤火中只剩下几颗焚烧殆尽的残珠。除了其中一颗还算有几分品相,其余皆已经化为齑粉。
“这便是你所说的机缘?”
安化侍问了一嘴,陆某人点点头,随即示意他莫要妄动。
“这是鸠摩和尚化身圆寂后留下的无相金丹,他和我一样入了鬼道,但依旧对佛宗功法勤修不缀。”
言罢,他朝着金丹射出一道鬼气,将丹上焚火尽数浇息。
“老秃驴,你此间躯壳已然解脱,还是尽快往生极乐世界吧。”
安化侍闻言不解,陆某人此刻还算颇有耐心,便和他多说了两句。
“鬼道有诸多身外化身之法,和我的十三颗头颅有些类似。只不过佛家有涅槃一说,眼下此金丹已不再是鸠摩老鬼,自己诞生了懵懂的灵识。”
“那还如何成为我的机缘,难不成要我温养它等它孵出幼崽?”
安化侍少见地调侃一嘴,自从跟这个老不正经的鬼道人相处久了,自然而然被拐带了几分无羁姿态。
陆某人桀桀怪笑,抖手又弹出一道指劲钻入丹中。
无相金丹开始嗡动颤抖,好似得了头风病的老叟在激烈挣扎。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多久,随着陆某人一句打油吟而归于沉寂。
“山有缘,地有坤,南海有观音。天无云来地无痕,负卿性命烂柯人。黄粱梦,粟稻沉,它乡有僧人,也无风雨也无魂,得了记性忘罪人!”
安化侍不懂诗,即便是打油诗也听不出深意,反而是微微有几分困倦。
陆某人勾勾手指,无相金丹乖张地落入掌中,没捂热乎便丢给了安化侍。
“这小调儿还是以往在道门里学来的,用来安抚亡魂颇为适用。这丹里的灵识已被我完全抹除,你好生留着吧。”
“能吃吗?”
安化侍轻轻抚摸无相金丹,入手微微发沉,并不寒凉反而有些许灼热感。他不知道这金丹究竟能做何事,自然也就把它和婆罗迦叶混为一谈。
陆某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若是我来服用自然无碍,但你却不行。此丹凝结了鸠摩和尚四成的精血真元,你现在修为薄弱,若是直接服下会立刻爆体而亡!”
“那何时才能服用?”
安化侍听闻微微有些失落,本来还对恢复被废的源炉抱有丝丝侥幸,眼下被陆某人一句话又打回了原点。
陆某人毫不避讳自己面上的傲然,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鼻尖儿。
“和我一样达到隐境,最起码也要达到藏境巅峰,不然根本抵御不了佛门真气的冲击。”
安化侍听完此话,默默将金丹收入包裹里。
眼下他源炉被废,神念意海刚刚开辟又不得高人指点,想要达到藏境巅峰可谓是难如登天。
忽然,他又想起一事,借着金丹继续向陆某人发问。
“老陆,此等隐境大宗师的精元金丹,应该对你也大有裨益,为何如此轻易给我?难不成说这金丹有诸多猫腻,你想借我来试毒?”
安化侍眼下不得不谨慎起见,毕竟这世上已没有至亲之人,任何人的殷勤都必须慎之又慎。加之他的怀疑也不无道理,陆某人也没有怪罪他这般疑心。
“你爱用不用,道爷儿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要回来的道理。这和尚和我互相嫌弃多年,他的金丹我是厌恶的不得了!”
言罢,陆某人又指了指安化侍背后的棺材。
“其实这丹即便给我亦是暴殄天物,我在旧水老祖庙里跟你讲过修行通理,不同种类真气根本没办法实现融合互通。道爷儿的鬼道运行的乃是道家真气,这佛家珠子道爷儿吃了顶多固本培元,修为是无法寸进分毫的,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有鬼彻!”
安化侍立时醍醐灌顶,眼中的疑虑逐渐消弭,取而代之是渐渐涌起的希冀。
的确,安化侍拥有鬼彻的大神通,可以随意转化不同种类真气为他所用!
这的确算是个好消息,毕竟若是真能功达藏境巅峰,依靠此无相金丹跨入隐境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只不过眼下一切都为时尚早,若是连锋境都迈不过去,那便都只是无用的空谈。
想到这里,安化侍的面色依旧古板僵化,继续保持着周密谨慎的神情。
眼下二人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安化侍必须把每一步都想得再尽量周全一些。
因此,他叫住了作势离开的陆某人。
“老陆,你既然能使用我的棺材,我怀疑你也能使用我的鬼彻。我对鬼道秘法一无所知,你若是真能驱使鬼彻,那你之前说的话还是在哄骗我。”
陆某人被这少年噎得满面通红,不过并不是露怯,而是一副哭笑不得的皮相。
“你真当这把刀是你爷爷从铁匠铺子里捡出来的?我在你马车上留了一颗脑袋,你们的一举一动道爷儿全都清楚。这刀自始至终只喝你一个人的血,难不成你还没察觉?”
这话自然不假,鬼彻足足喝了安化侍的血十九年。
安化侍听爷爷说过,在他还是襁褓婴孩时,温叔牙便每天割破他的手指滴给鬼彻喝。
只不过究其因果,安化侍便不大知晓了。
“我爷爷以前从不让我主动发问,但现在爷爷已经死了,我刚好也有很多问题要问你,我们应该好好聊聊。”
安化侍神色郑重地说道。
“跟道爷儿请教一点礼数都不讲,啧啧,不过你这酸臭脾性爷儿喜欢。咱们先出了这小无相世界,到时候你想问啥子,只要你酒肉招呼管够儿,道爷儿我必定生死相依!”
安化侍闻言抿起左侧嘴角。
他从怀中掏出贴身的银票,摸着它们被心口捂热的温度,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
“刚好我有银子,也刚好我已经半个月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好小子,竟然如此阔绰,你想吃啥子?”
“嗯......三坛屠苏酒,还有十碗花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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