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首座上的那个美貌妇人，就是李仁当初马踏教坊司抢回来的肉儿。
李仁吸了吸口气里带着柴火烟味的空气，倒也觉得惬意。
这让他回忆起来了前一世露天野炊的经历。
李秉常见李仁脸上满是向往之色，便领着他一并走到屋檐底下，坐在那边拢小火，一边烤制，一边闲聊。
李仁回头看了看众人，挥手道：“别愣着，上去该干嘛干嘛，在这地方，都放放开了吃，放开了喝！”
“喏！”众人应声道，开始上前去帮忙。
王舜臣看了看身披甲胄的众人，动作别扭，便下令先卸甲，随后在帮忙。
侯府之中，自然不用担心刺客这类人士突然暴起发难。
“拜见君侯！”肉儿起身，面带微笑的朝着李仁行礼。
李仁含笑道：“嫂夫人无需多礼。”
李秉常洗掉手掌的血渍后，随手拖来了一把椅子，笑呵呵的请李仁坐下，这厮当真无有半点诸侯的模样，简直和一个粗鄙农夫没有什么区别了。
先前那个说汉话腔调极为古怪的婢女端来了酒水，又有仆人送来了切割好的上好牛肉。
这时候，李仁鼻子动了动，他忽然觉得这个异族女子身上传来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难不成……”李仁眼眸一动，心中的想法却没有丝毫表露出来。
李秉常取出来一个仿照李仁制作而成的烧烤架，开始亲自烤肉。
“恐怕在有些时日，你我想在这里一起喝酒烤肉，也都是奢望了。”李秉常回头看着李仁，随口说道。
李仁品了一口酒，没接这个话题，反而问道：“你儿子呢？”
“奶娘抱着睡觉去了。”李秉常坐了下来，抓起一块黑黢黢的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渍，端起酒盅极为满意的吸了一口，长长的呼出一口酒气，脸上也露出陶醉的神色来。
他笑嘻嘻的看了一眼李仁：“这酒是我亲自酿造的。”
“嗯？”李仁有些意外。
李秉常哈哈笑了一声：“我还在兴州城做皇帝的时候，我自己亲手酿造的，哪曾想到了这边以后，还能喝到去岁的陈酒。”
李仁听他的话，便觉得有些悲意袭来，可李秉常却浑然不在意丝毫似得。
李仁倒也佩服他这种心态：“倒真是好酒，本来好几天前，我就已经准备前往梁山泽了，奈何走之前，来了一大推拜帖，都请我去喝酒走走过场的，说真的……”
他指了指红墙外边那些荒芜下来的院落：“你这边还真是清静，过来以后就觉得安逸。”
“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李秉常这话有深意，他压低了声音，给李仁坐了一个眼神，示意他看其中一个姿色还不错的小娘。
“看到了吗？这小娘本身是一户家境不错人家出生的，却偏生要来我身边做眼睛。
结果我把府邸里多余的人都遣散走了，她就成为了府里的烧火丫鬟。
李仁顺着李秉常的目光看了去，一个身姿玲珑的小娘正背对着两人的目光，撅着一个大腚儿，别的不说，单单是这玲珑的背影，就已经算是美人一个了。
李秉常恶趣一笑：“咋样？是不是觉得挺好看，你准备好，等她回头！”
话音落下，李仁还真是认真的看着，难不成这人是背影杀手？
毕竟江湖上有句老话叫做看背影急煞千军万马、猛回头吓退百万雄师！
今日儿这个便是了么？
“回头了！回头了！”李秉常低低的声音说着，有种赌徒开骰子时候的兴奋。
李仁一直都在看，那婢女转过来一张黑黢黢，皮肤干枯油腻、一双眼顶着两个黑眼圈，还带着老大的眼袋……
这一幕看得李仁都忍不住往后边缩了缩脖子，随即给李秉常竖了竖大拇指：“你牛！你牛！居然在这种境地下，还能反击！”
“那什么，你有句话，不是叫做绝地反击吗？”李秉常咧嘴一笑：“我现在都这样了，朝廷既然决定养着我，那多半时间自然不会杀我。
可心里一直憋屈着，总不是个办法，再说了，我这边上书请求减少七八成的俸禄，辞退大部分府上的下人奴婢，朝廷开心还来不及呢。
至于这些眼睛，既然来了，那还想做安逸的营生，可能吗？”
李仁看了看一边上没有任何感觉的肉儿，忍不住道：“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为何就不能忍一忍？我们汉人常说的话，忍住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李秉常沉默了一会儿，深邃的眼眸里忽然露出笑意：“李仁，你确实是一个值得用心交往的朋友。”
“对于自己的朋友，我一直都是以诚相待。”李仁很受用这句话：“自然，如果你觉得有什么难处的话，但可以向我伸出援手。
比如说，刘昌祚被判处秋后问斩，但我去找太皇太后求情，只是三言两语，刘昌祚就能活命了。”
“这个人，竟然被判处问斩？”李秉常皱了皱眉头：“我记得，此人作战极为凶猛，我当初在西夏做皇帝的时候，经常听到他的威名，据说你们汉人先帝也曾亲自召见他，在校场上考校过他的武艺呢。
这样的一个人，堪称名将，他犯了什么事儿？”
一连串的发问之下，李仁这才想起来，李秉常这边是没有邸报送来的，当然他也是那种没有资格看邸报的人。
自然也就不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一些事情。
“不错，确实是被判处问斩了。”李仁道：“当初永乐城一战的时候，我才去的战略……嗯，我自己称之为斩首计划。”
看着李秉常不解的神色，李仁换了个更为贴切的说法：“擒贼先擒王，随后以国相梁乙逋等人要挟大军投降，再加上我朝和西夏素来有罢战讲和，放回俘虏的旧例，一口气屠杀二十余万西夏军俘虏。
这才换来了这场战役的胜利。”
李秉常点点头，脸色不是很好看，似乎听到这个，他心里很不舒服。
李仁却接着道：“那个时候，差点因为刘昌祚前功尽弃，主要是他不相信我一个未及弱冠的人，能有什么兵某策略。”
“嘿嘿！这事儿吧，其实换谁估计都会这样想，毕竟我太年轻了，三军将士怀疑我，也是正常。
但也因为他的不信任，差点导致监军身死，这才是他这次差点完蛋的主要愿意。”
“我知道，你们汉人的监军很可怕，当年太祖皇帝时期，号称杨无敌的杨业，就是因为监军而死的。”李秉常眼中带着忌惮。
李仁点了点头，杨业之死，乃是一个遗憾，但多半还是出于朝廷上的风云诡辩，因为他是后汉降将，名声太大了。
那李秉常呢，他今日做这些十分反常的时候，又是为何，难不成真的是因为那个人暗中授意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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