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马蹄声凌乱而来，范长青拱手大笑：“李大人，西夏贼人犯我边境，顾某人前来请战！”
“下官章平一，前来请战！”
“在下苏长龙，自幼习武，为求上阵杀敌，特来请战！”
见李仁不说话，范长青招手向后：“我身边，有两百敢死之士，皆为身经百战之悍士。
昔年他们的兄弟、父叔，曾死在和西夏人的战斗中，尸首都没有找回来。”
范长青双手高举向苍天：“祖宗的英灵在天穹上哭嚎，只有子孙的屠刀，斩尽异族的人头，方才能得到安息！”
“愿血洒横山，死不旋踵！”
两百悍士起身怒喝，右手抬起，重重的敲打在左肩头的铁护肩上，铮铮作响！
浓郁的肃杀之气几乎压得空气都难以流动。
李仁牙齿发痒，只有凑近范长青一些，低声咬牙道：“你是金明池军都指挥使，你走了？那边怎么办？”
范长青压低声音：“你懂个屁！我在枢密院有熟人，已经确定这次出征，太皇太后和官家都抱着必胜的决心，这可是捞功劳的好机会。
现在错过了，难道等着你凯旋而归的时候，我哭喊着后悔不成？”
“啾！”
李仁的马打了一个响鼻，低沉的声音像是闷雷，非常焦躁不安的在原地转着圈踏步。
范长青坐下马也一样不安的打着响鼻，两匹马各自互相围着转圈揍，马背上的主人也是红着脸互相瞪眼。
“我看你在枢密院不是有熟人，而是有仇人，人家让你去死，你还屁颠屁颠的去量好身材定棺材！”李仁恶毒的诅咒起来。
“嘿！既然你都看穿，那就不会废话了！”范长青脸皮厚度惊人：“知道你让人算计了，无兄弟不战场，是兄弟，就带着我一起去砍人！”
“我的哥哥啊，东京城中风云变幻难以安定，我远征去了，朝廷中去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我家小、产业，谁人帮我守护？”
范长青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他冷哼一声：“好！你这个理由让我没话说，那这两百人！”
范长青转过身，指着自己身后那两百武装到牙齿的钢铁怪物：“这些人，可是死忠，当年跟着我从绝地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一点都不夸张的说，这些人以一当百，冲锋陷阵，死不旋踵，是只会杀人的杀戮机器，我就托付给你了。”
李仁目光看去，两百人齐齐下马，身披重甲的他们无法行礼，只是以右手握拳，叩击肩甲：“拜见主公！”
“老哥，这可是你的全部家底了啊！”李仁心中很是触动。
范长青勒住焦躁不安的坐骑，无限感慨：“当年去的时候，八千八百三十五个人啊，最后回来的，就只有这两百人了。”
李仁驱马上前，朝着所有重甲骑兵挥了一下手：“上马！”
“喏！”
两百人身披重甲，上马的速度和力度却无比惊人，便是禁军中的轻骑兵，估计都做不到这么流畅。
只说明一点，这些人身体中都蕴含着无比可怕的力量，那几十公斤沉重的铁甲，并不能束缚他们强健的肌体。
“八千多人，只剩下这两百个，你真要让他们再上战场？”李仁挥了一下手，范长青和他并肩骑马。
范长青忽然变的严肃庄重起来：“死在他国疆土上的人，不管是睁着眼睛死的，还是闭着眼睛死的，总归是安逸了。
活着的……活着的人，昼夜难以闭眼，他们没日没夜不停地训练自己，有时候一两个人，就披着重甲，身上带着五口战刀，去剿灭上百人的山贼。
他们在锻炼自己的杀人技，期待着有一天能和曾经的兄弟们，骨碎肉裂在同一个战场上。”
李仁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面上带着面甲的钢铁怪物，这应该是得了战争综合症。
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个医学专用词。
“这一战不管胜负回来，你就懂老哥说的了，活着有时候才是最难的。”范长青忽然轻笑，继而冷笑，最后变成了狞笑。
“争取一下，你帮着上书，就说我早些年参加过北伐，试试看，好吗？”范长青忽然哀求的看着李仁：
“我那些兄弟都死在战场上了，我活着只是行尸走肉；聪儿让我找回了重新为人的感觉，但听到横山两个字，我感觉我的眼睛看过去，就是无尽的尸体，无尽的血……”
李仁握着缰绳的手捏的咯吱发响：“好！”
范长青道：“哪怕做一个排头兵都行的！”
李仁捏紧缰绳的手，逐渐松开，他看着范长青那张脸，注视着他的眼睛，说：“好！”
谢谢的话，当然不会说出口。
那样的话，无论对于李仁还是范长青，都是一种伤害。
范长青驱马狂奔着离开，他必定是泪目了，李仁心中这样想着。
没有人知道当年脱力大军的他，究竟遭遇了什么样残酷的战斗，六千八百三十五个人，只活下来了两百具会行走呼吸的尸体，他们的魂跟随那些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们，掩埋在了荒草之下。
或许，这一去，在某个熟悉的战场遗迹下，他们能寻觅到兄弟的白骨。
“你也要去？”李仁瞪眼看着章平一。
章平一低眉看了一眼坐下骏马跟竹笋笋衣一样的耳朵：“我信了报应，我怕我和红衣的孩子多灾多难，所以我想去边关救人，积攒功德。”
“呵！”李仁冷笑：“去了边关，只能杀人，无法救人！”
“杀一个敌寇、斩一个劫掠奴贼，便就是救一个汉人。”章平一说得一本正经。
李仁搓了搓腰间的剑柄：“那你呢？万财楼的生意不要了？全都要去？”
苏长龙轻笑一声，拍了拍手掌，歪着脑袋看李仁：“劳资做事情，你管得着？天下之大，我想去哪，就去哪！”
李仁眼神眯了眯，本想说一些狠话的，可想到这些人对自己一番情意，终究是怕声音出口的时候，言语变得哽咽，那样只会更掉价。
所以，真情只在心中，从不出口。
李仁曾经为这些人创造了一个温馨富足的小港湾，当海啸怒吼着扑来的时候，李仁想自己一个人站出来，化身为堤坝，守护身后的一切。
当他诚惶诚恐准备拼死一战的时候，猛回头却发现这些曾经庇护的人，都与他一般站了出来，愿奉身守护。
风光正好，照耀在这群美好的年轻人身上。
杨志看到，被苏长龙劈头盖脸骂了一句的主公，开心的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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