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血水飞溅在矮几上,所有的人都愣住,之前要站出来表忠心的大小头目,一个个这时候也愣住。
能混到坐在这里边的人,或许有人性格鲁莽,或许有人贪财好色,但绝对没有一个人是傻子。
大家或多或少都看得出来,今个儿这事情不简单。
谁敢站出来,谁就要成为被打的出头鸟。
十具血淋淋的尸体,被差役抬了出去,浓郁的血腥味却依旧弥漫着,像是被这大厅中压郁的气氛压得空气都难以流通。
“叮!发现章平一气血攻心,心血受损,身上有红包,是否开启?”李仁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冷不防的响了起来,不等他有什么动作的时候。
曹正却已经双手捧着茶杯,顺手从衣袖中取出一块绣帕,递给章平一。
“这是你的心血,你只管放心,放在我手中绝对不会辱没了万财楼三个字,我要让他变成真正能富庶之地。
让东京城的人听到万财楼三个字,绝对不是在惧怕,而是心甘情愿的伸出大拇指来,承认我们的强大。”
章平一昏暗的眸光里,像是升起来了希望之火一般,他从曹正手中接过绣帕,轻轻擦掉嘴角边上的血,然后又含了一口茶漱口。
李仁看了一眼田虎,田虎很是不情愿的抓起身边的痰盂,快步走到章平一面前,半跪下腿来,双手举着痰盂,让章平一把口中的漱口水吐出。
章平一放下茶杯,看向李仁的目光中,第一次出现了感激之色,那一声“谢谢”却永远不会说出口。
人要脸,树要皮。
他曾经是万财楼的主人,今日在这所谓的“传位大典”上,却遭逢这等耻辱,日后如何见人?
可有曹正奉茶,田虎跪盂,便就不一样了。
李仁这是在照顾章平一那点可怜、微末的、作为一个人应该被尊重的遮羞布。
“还有谁对田虎的到场有异议?”章平一站起身来,风度远超以往任何时候。
此事,是他最后以汴河王的身份对万财楼中的人发号施令。
也是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没人有异议,更没有人说话。
大部分人都在盯着自己的脚尖,也有少部分人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章平一,比如说李仁便是其中之一。
他觉得,世间之人亿万,能被称之为英雄的人,那就更多了。
只是如章平一这般,可坦然面对失败,并且爆发出属于自己在汴河王这个位置上,最辉煌的光芒一瞬的,却又少之又少了。
“很好!”章平一如往常一般露出欣慰的目光来,不知是在庆幸自己此刻依旧有这等威慑力,还是因为自己灭亡的时候,有十于个不怕死的人,愿意为自己的覆灭而殉葬。
只是不知那些已经逐渐冷却下去的尸体,是否能看到他们老大眼中的欣慰之色来。
“我宣布,万财楼所有产业一分为三,分别归属于曹正、田虎、苏长龙三位头目,日后我章平一与万财楼再无半点瓜葛。”
声音在坐满了人,却依旧能形成回声的议事大厅中回响着。
有人开始低声抽泣,也有人无声的流泪。
这些人,是章平一曾经最忠心的部下。
无论之前作恶还是行善,都吃罪过他几辈子都杀不完的人。
而他现在之所以还活着,便是因为这些人对他的忠心一只都未曾改变。
今日,是他放弃了所有人的忠心。
甚至于还把这些人的忠心凌辱,弃之如敝履,埋入尘泥中,迫切希望这些忠心都变成狼心狗肺。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活下去。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章平一是个顽强且固执的人,他从不奢望谁去理解他,于是他眸光桀骜的朝着人群中环视了一圈,平静的开口:
“相逢便是缘分,我与诸位缘尽于此,后会——无期!”
章平一潇洒转身,背负双手,如踏春的中年人一般,惬意的行走过着杀机涌动的会议大厅。
只是那有意挺得笔直的腰杆,似秋风中缓缓飘落的枫叶铺满大地,看似写意,实则却又带有那么一丝落寞。
欧阳野泪目,看着曾经的老大落寞退场,心中剧痛而过的瞬间,却又有那么一丝解脱和快意。
曹正转过身,他立在汴河王坐着的矮几前,田虎褪下了身上的麻布衣裳,露出了里边一身华贵的锦衣长袍。
此刻的他,浑然不似剽勇悍匪,更像是一个胜利凯旋的大将军。
苏长龙缓步上前,腰间三指宽的铁剑出鞘,扎穿了曾经属于汴河王的座椅,“铮”的一声回荡在寂静无声的议事大厅。
四野里更加无声,就连人呼吸发出的声音,此刻都像是有意收敛过了。
李仁收回对章平一的瞩目,眼睛缓缓闭起,又缓缓睁开:“很好,本官很乐意看到我隆恩县大治,三位日后执掌万财楼,只要是有利于民的地方,本官一概支持。
万财楼之下八大掌柜上前来,开始清点所有产业和财务数目,如有弄虚作假者,一律视为藐视朝廷,治重罪。”
所有人噤若寒蝉,尤其是八大掌柜,其中好几个人的呼吸都已经变得困难,面色苍白的厉害。
甚至于捧着账本走上前来的步履都显得有些蹒跚,明明养尊处优,身体康健的人,却如七八十岁的老叟一样,摇摇晃晃。
大宋时代,县令便是一方最高掌官,这个时代人治的特点远超后世的文明社会。
县官出言,便是法令,绝不虚假。
尤其是在座的人,谁都知道李仁背后有一位巨头,乃当今宰辅,一言可决天下人生死,一言可变世间万千人命运。
于是,他们连愤怒的勇气都没有,只觉更加惶恐,如天日崩塌一般。
自然,也有人心里害怕极了,可他们认定现在风光无比的人,将来总会有落难的时候。
他们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能等到蔡确倒台,李仁落难的那一日。
那时候,就是复仇的时候。
屈辱需要有更大的屈辱才能洗刷赶紧。
仇恨需要用血才能清算。
李仁把这些人的目光看在眼中,立于如今地位,不高不低,但却也能看穿人心,他忽而轻笑一声,似乎在对这这些人说:
“肆意诅咒吧,但凡敢有人站出来复仇,他将会成为所有人午夜惊魂的噩梦!”
走过熟悉的围栏过道,穿过一片环境清雅的院落,章平一推开以往自己安寝的房屋。
这门是用梨花木做的,里边的床使用的是比黄金都珍贵的沉香木制作。
曾经的他以为自己一生都能主宰的万财楼的一切,就像是主宰这屋子里的那个女人一样。
可如今?
红衣或许走了。
这本就是人生常态。
章平一忽而一笑,不知是笑命运不公,还是自己曾经年轻的执念有些可笑。
只是,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里边坐了一个红衣女子,眉目如画。
红衣女子看来,轻轻一笑,眉间的朱砂便是世间最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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