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得知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忽然全家下了天牢，皇城内外贴满了告示，都不用等到秋后就问斩，甚至都不用等到先帝灵柩停满规定的日子，就要全部处斩。
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狂喜！
恨天开眼？
有又或者说，是冥冥之中天道轮回？
花一舟整个人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她焚了香，想着那些尸骨无存的家人，流出来的泪水究竟是开心的还是痛苦的，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甚至一下子觉得生活已经没有的什么追求，毕生的目标就这样达到了吗？
并非是梦境。
周围的一切真实的不可能复制。
香火焚尽，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和李仁的那一番对话。
一个无以为报，一个说以身相许。
前者认真，后者玩闹，但前者却说了一声好，这声好，自然也是认真。
爱情有多少？
或者说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是种什么样半生而来的物品情感，她是完全不清楚的。
感激或许更多。
可感激本身就足以让一个女人沉底沦陷在爱情这种可怕又可爱的东西里。
只是，得知李仁伤重昏迷不醒以后，花一舟没有去看望，她没有资格去看望。
李仁的发妻就在床榻边上，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的守着。
于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了：殉情自古不是传言。
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求李仁在黄泉路上不孤单。
然而这一切没人知道。
绿江南中属于她的这一个房间，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只有送来每日三餐，茶水点心的侍儿，会发现这个不太温柔的女人，居然在绣荷包？
看到这不太温柔的女人十根手指上留下的针眼以后，她再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你娘没有教过你怎么绣花吗？”侍儿忍不住问道。
花一舟点头：“没有，我娘去的早，没有人教我。”
“女人一定要懂得绣花的。”侍儿放下了手里的端盘，看着这位不知身份来历如何，但地位却很高的冷女人。
侍儿从她手中接过针线和丑的不行的荷包：“女子有心爱的郎，就应该把自己修的最好的荷包交给他，他会明白这种意思的。”
侍儿手法很精巧，但花一舟的手更习惯于握剑杀人！
祖先为战而生的血，依旧在她身体中流淌着。
所以，她两天两夜时间，一直都学不会，侍儿说她不像是个女人，就算是男人也应该学会了一点了。
心乱如麻的人，又怎么能做得好绣花这种精巧的事情？
侍儿终是恼了，也不再看花一舟把荷包上的鸳鸯绣成丑陋的野鸭子。
只是，她有时候觉得这个贵人的眼睛有些可怕，一直是血红血红的，也曾出言劝说她是时候休息一下，绣花这样的东西，靠的是不是一两日就能成的功夫。
但是，这位贵人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她反而觉得这些贵人都是很古怪的。
和往常一样，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侍儿端着热茶进入房间，伸手摸了摸之前送来的茶，却发现里边的茶水都没有动过，至于一边上那诱人可口的点心，也同样是放冷了，没有动过。
贵人坐在窗口，看着天空一句话也不说，这个样子有些吓人，她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要是惹恼了这位贵人，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她总归来说，也是卖、身为奴，奴籍都在绿江南这边的。
现在想想，侍儿是真的有些后悔了，自己不应该和贵人炫耀绣工的。
想她这样的贵人，要什么精美的刺绣买不到？
还不是动动嘴皮子，想要什么就能有的。
侍儿心里发慌，赶紧推了出去。
“咚——”
轻轻地敲门上传来，花一舟轻声道：“进来吧，哪些点心你喜欢吃，拿去吃了便是，不用问我的。”
门被人从外边退开，然后又关了起来，声音轻微刺耳。
然后是吃东西的声音，喝水的声音，咀嚼的声音，再然后……是她数日不眠不夜，准备为之殉情的那个声音。
“这边的侍儿真是驴木脑袋，天天都只会送同一样点心果品，便是我这样天天吃，也会吃得发腻。
但是话又说话来，绿江南这边庖厨挺多，后来又重新从别的地方挖过来一些人，喜欢什么口味，总要自己知会一声才是。
你想啊，聪明的人肯定不会被分配来做侍儿，所以依照我看呢，这些侍儿多半都是愚蠢之人。”
无人知晓的房间里，那个准备殉情的女子，憔悴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眼眸里那些吓人的血红色悄然消退，这种惊人的变化完全源自于眼前这个人。
“怎么穿的破破烂烂，我看你不是很有钱的吗？”花一舟的话说起来就不想停，李仁把点心端了起来，拖着椅子走到窗口边上。
这外边是诺大的工地，不过花一舟房间外边，已经移植过来大片的翠竹。
翠竹有人悉心照料，长势极好。
李仁把点心往花一舟面前推了推：“难怪喜欢坐在窗口边上，原来外边是有这般好看的精致。”
一个破竹子长得再好，又有什么好看的？
花一舟吃了几口点心，总觉得今日的点心味道于之前的不一般，似乎是厨师做的时候更加用心。
又或者……
李仁示意她自己端着点心吃，他去把茶杯拿了过来，花一舟接过茶杯，才发现茶杯边上有李仁之前喝茶时候，嘴唇上残余的点心碎渣粘在边角上。
她看了片刻，李仁却已经趴在窗口边上，指着诺大的工地说：
“那边修的是一片的景观雅阁楼台，楼台底下是从大河里边搬运来的石头砌成的水潭，引广济河里的活水来，到时候我们可以坐在楼台上钓鱼吃烧烤。
我很久以前就想这样做了，可是那个时候，只能躺在床上，每天都玩手机，看电视，很多人都喜欢这样的生活，可是如果每天都过这样的生活，才是最绝望的事情。
电视里看到了太多的美好的东西，尤其是这个钓鱼，我最是向往。”
花一舟听不懂李仁说的电视、手机是什么，但是钓鱼炙烤，她却是懂的。
盯着李仁喝过茶杯口子上的残渣，她迟疑了片刻，心跳也不自觉的加快，甚至于感觉自己呼出的气，都有些烫鼻孔。
一口热茶入喉，浑身都有一阵酥麻。
她脸红了，茶似乎也会醉人，她说：“我也向往。”
只是，向往与向往，总会是有些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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